俞劍望
初春的陽光暖暖地照耀著我的書房,沐浴著和風夾帶了花香與草香的空氣,翻閱林邦德先生“曲齋花甲回望”勤奮執著求索生命軌跡的自傳《丁酉降》一書,不禁讓我由衷地感受到“生活處處是藝術”以及加繆所謂“壘山不止”的幸福之真實含義,故而進一步體悟了追求生命的“深度”對于個體人生而言的現實重要意義。
林邦德先生上世紀50年代末出生于浙江寧海的一個漁村。在中國知識分子的畫廊里,這個古屬臺州今屬寧波的縣城寧海已經大書特書了那么濃墨重彩的幾筆,繼而成為了被魯迅先生譽為具有“臺州式硬氣”的一片生命之沃土。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種特定的地域文化環境滋養著林邦德先生的成長,并為其日后在文藝上的發展提供著眾多純精神性追求的因子——“強其骨”。
梁啟超先生說過:艱難困苦乃歷練人格之最高學校。林邦德先生并非出生在藝術世家,與大多數普通人一樣,他也是從饑餓時代里艱難攀爬而來;但相較于蕓蕓眾生,天然的藝術秉賦似乎更垂青于他,并最終使他得以與文藝深深結緣。冥冥中所賜予的“天縱才情”,使林邦德先生在多年的摸爬滾打中練就了一副可以應對各種高難度藝術創作技巧之本領;“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西西弗斯式的歷練,讓林邦德先生對自我人生有了更為獨到的理解:做人為藝應“正氣內存”,增強“底氣骨氣”。從文宣隊員到小學教師,從書法學校校長到大學藝術系教授,由于其執著于對書法藝術的深度探究,進而讓他在一次次獲取成績之后順利地完成了一個個華美的轉身。林邦德先生從容應對生活中的種種磨難,以一顆誠摯之心執著于對真藝術的上下求索,凸顯了一個時代“強者”奮斗不止的身影,成為了當今社會上追求藝術至高至境的風云人物,而這一切均歸功于其獨特的生命意識與創造化的膽識。
林邦德先生在書藝追求的道路上始終如一地堅持“求新求變”的藝術理念。在一次次地否定自己之后,他終于“破繭而出”,創作了大量的精品力作。從《丁酉降》一書所收錄的幾幅代表性書法作品來進行品賞,我們大致可以歸納出他的書風特征:俊逸而不失剛健、流麗亦不乏古雅。然無論是“晉唐味”十足的行草,還是“金石味”深嵌的隸書,抑或是氣勢磅礴的巨擘榜書,處處深融著一種“碑派書藝”之精髓——篆隸筆意。林邦德先生具有“海納百川”之心胸,在面對“繼承與創新”的問題判斷上頗具“法眼”;他希望在“博臨中能厚積薄發”,力求不為一家一派所囿,盡力打通“篆隸真草行”眾體兼備的“會通”之路,此舉為他頗具個人面目書風的形成創設了決定性的條件,也為他不參雜任何刻意與制作成分念想的書法格體的確立提供了可能,讓其書藝臻于一種悠遠深邃的藝術境界。當代書法美學家陳方既先生說:“不以傳統的漢字為根據,不以書寫作形象的創造,都不是書法藝術。”林邦德先生在書法實踐中自覺地以“漢字書寫”作為其邁入書藝殿堂的第一步,以追求書法藝術的“發展與創變”作為探索不止的原動力,充分運用獨特的生命個體的精神修養、情致意興和技能功力來積極構建自我筆下的個性特具的藝術形象,通過“一根單色線條磨煉30年”的持之以恒,終于創制了“別具神韻”的書體面貌,這完全符合藝術創作之規律。更令人欣喜的是,林邦德先生現已順利地摘取“第十屆全國書法篆刻大獎”之桂冠,成為寧波書壇獲此殊榮的第一人,“足以印證其出類拔萃”(劉洪彪語)。
眾所周知,任何的藝術創造都不能脫離生活實際憑空捏造而生,故真正的藝術家往往在享受生活的同時,亦是能積極地在生活中獲取眾多的藝術創想的“源頭活水”之人。閱讀《丁酉降》一書,一股股濃郁的生活情味充滿著字里行間,同時又處處閃動著創作者“智慧的火花”。在生活中,林邦德先生無疑給我們樹立了“為人為藝”之榜樣:他熱愛生活,詩意棲居;他深愛家人,孝慈擔當;他敬畏師長,膜拜真理;他懂得養生,喜愛文藝等等。但無論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對藝術的特殊偏愛使他讓日子過得“活色生香”,頗具詩意色彩,令人徒增羨慕之情;即使在住院期間,再也不方便進行書法創作了,然他卻“因禍得福”般地用文學創作的形式留下了自傳《丁酉降》。生活中,林邦德先生可謂多才多藝,除了書法,他還喜歡音樂、攝影、繪畫等。尤其是繪畫,其作品已頗見功力。《丁酉降》一書所選登的這些畫作,盡管大多為摹作,但講究“骨法用筆”,墨色溫潤靈動,尤其是皴法的表現繁而不亂,顯現出一個“偶爾為之”的創作者難能可貴的高超才能。像《臨髡殘》一畫,已極盡“筆墨”之妙,山巖層林的勾勒之中已有作畫者自己的筆意心性呈示,從摹古中滲透了林邦德先生作為現代人所擁有的一顆“林泉高致”之心,通幅作品“氣韻生動”,應屬于意臨之作;而《高山流水》一畫純系林邦德先生的創作作品,畫面透露著作者對“魏晉風骨”的崇尚,皴法嫻熟,圖式面貌蒼茫而不乏古意,散鋒筆法則又為其注入了生命無限之意趣,傳達出一種清新硬朗之氣。設若林邦德先生也能在中國山水畫領域投入大量的關注,用其“不失筋肉骨力的書法線條入畫”,“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相信他亦能為中國的山水畫藝術貢獻出一份偉力。當然,林邦德先生在書畫創作的節律控制上均得益于其音樂之天分,音樂等姐妹藝術為其創作出有生命蘊藉的藝術作品起到了滋養之功,文人書畫就是需要這種文人綜合素養的“軟實力”,此亦包含著文學。
實際上,凡古今有大成就的書畫家首先應是學問家,然也只有做學問的人才能真正辨別出藝術之“真偽”。林邦德先生同樣執著于學術研究,他始終以潘天壽大師作為自己的精神導師。在潘大師“強其骨”“一味霸悍”等藝術精神的指引之下,林邦德先生嘗試了書法的“現代轉型”實踐。為了讓中國書法藝術能順利地被國際社會所理解直至弘揚,他嘗試著用富有現代與時尚元素的銅版紙等進行創作。“很有說服力的一個例子是,他在參加一次‘水墨身份聯展時,一改以往的創作形式,并沒有將傳統的草書寫在宣紙上裱好懸掛,而是創作了《輪船碼頭》系列。一堆泛黃的、堆放碼頭貨物的紙板箱上,立體的六面承載著洋洋灑灑的草書,文字相互勾連,渾然有序,字間印有‘寧波始發等紅印。紙板箱上還印有英文的‘書法藝術‘中國制造等底字。這種多維度的形式語言展開方式,打破了水墨唯畫論的慣性思維。是藝術?貨物?抑或是東西方文化在流動的碼頭上產生著碰撞?當然,深層次是暗含了寧波‘書藏古今,港通天下的寓意。”這一大手筆,真可謂“可貴者膽,所要者魂”。(李可染語)如果說潘天壽先生的“中西繪畫要拉開距離”是為了彰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藝術的“自尊自愛”來進行張本的話,那么林邦德先生的“將中國書法藝術遠播于國際社會”的身體力行的實踐無疑是對本民族文化藝術進一步的“發揚光大”。通過諸多頗具知識性、形象性、直覺性和當下性的讀解方式,林邦德先生對現代藝術作出了獨特之理解,讓藝術人類學向前推進了一步,同時亦表達了他對祖國文化藝術無限摯愛的精神性訴求。
為了更好地傳承書法藝術,林邦德先生伉儷在精心創作的同時,亦不忘投身于書法教育行列。他們先后培育出了30余位中國書協會員,此舉無疑是播下了弘揚中國書法藝術的“龍種”,因為他們始終相信書法藝術的壯大發展靠的是薪火相傳;他們甚至還招外國人學書法,他們想讓中國書法成為國際藝術而作著艱辛的努力,這種遠見卓識應非常人所能擁有,禁不住讓人想到了歷史上“趙管風流”。更為可貴的是,面對市場經濟的強烈沖擊,在利益博弈面前,他們卻拋棄低俗,執著堅守藝術的正氣與勇氣,令人心生無限敬佩之情。在書畫界,“人品”與“藝品”是緊密相連的一對孿生兄弟,林邦德先生以“生死剛正謂之骨”的高超書藝和鐵骨錚錚的浩然正氣彰顯了“強其骨”的藝術品格,他的“貫通古今暢想未來”之遠見理應值得我們后輩學子接受與學習。
總體而言,林邦德先生十余萬言自傳《丁酉降》一書,文字簡潔明晰,字字親切,篇篇含情,圖文并茂,裝幀精美。誠如楊東標主席所言:“《丁酉降》中,林邦德先生以散文的筆法,亦敘亦議,亦歌亦訴,亦諧亦莊,真實而本色地記敘了人生中的種種艱難困苦、趣聞軼事以及努力奮斗后得到的成功與喜悅。他與時代同頻共振。”是的,陽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林邦德先生在度過了“一個甲子”之后,又開始馬不停蹄地為探究書法藝術的精髓踏上了新的征程。因為他深信:高峰對攀登它而不是仰望它的人來說才有真正意義。他將秉承潘大師之遺志,用強而有力的藝術語言,為譜寫出中華民族文化藝術的頌歌而繼續不懈努力奮斗,進而把“強其骨”的民族藝術精神發揚光大。
書是合上了,然林邦德先生那蘊滿生命的“真實的心靈”與“智慧的人生”永遠激勵著我,他的“硬漢”形象將一直在我心中珍藏。他使我斗志激昂,靈魂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