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建宗的詩

故鄉（組詩三首）

認宗

山坡上

清明的雨水打濕了所有行人

一對父女在一個破舊的金壇前

整理著貢品

看上去有些不安

按照故鄉的風俗

收殮后還沒下葬的死者就暫時寄放在這片亂墳崗

這個金壇和其他所有的都一樣

沒有自己的名字

壇蓋已經有些破裂的缺口

青苔鋪滿了壇身

爺爺告訴我

這家人在外打工

已經十多年沒有回過家了

我再抬頭看他們時

男人點燃了一把香

跪在金壇前

認真地拜了三下

這時旁邊的女孩低聲說

爸爸，這里面萬一不是爺爺怎么辦呢

男人沒有說話，繼續往酒杯里倒酒

變

一扇破舊的木窗

架在斑駁泥墻上呻吟

訓斥聲、讀書聲、嬰兒的哭鬧聲

從這間教室里傳出

時光，把這些聲音收集

還給了二十年后的我

這所荒蕪的學校

它橫臥在村里的小山坡上

地上的野草蹲守著校門

沒有了警惕

它望著向前延伸的新修的水泥路

替它的主人，藏著拘謹

一陣汽車的鳴笛從村口傳來

孩童們蹦蹦跳跳地下了校車

侄女興奮地告訴我

今天，在鄉鎮里的新學校

她第一次打了網球

老屋的判決書

叔叔撿瓦片兒的時候

從屋頂上

摔了下來

六十多歲的身體似乎無恙

一百年的老屋，腰卻扭了

火塘從黑壓壓的瓦片中鉆出來

悲憫地看著

這天空中不公平的月亮

炭火中，枸杞酒和后山的筍片

沸沸揚揚

一陣山風

把一張一九八三年的舊報紙

貼在老屋的破墻上

遠遠看著就像一塊白色的膏藥

叔叔說，一到陰雨天

他和老屋集體腰痛

瓦片和土墻

被宣判死刑

它們佝僂的煙塵

蓋住那些裝在木箱里的故事

和奄奄一息的炭火

沒有人還記得

哪一塊嶄新的水泥格子里

還有剩余的黑土

一個灌滿推土機噪音的煙圈兒

聽到一聲悲鳴

刺穿了山村的耳膜

賣蕉人

佝僂著身子蹲在地上的老人

面前胡亂堆著銹跡斑斑的鉤子

像他臉上的層層斑駁

每一層都是一個關于種和收的輪回

翹著腿盯著手機的中年漢子

用藍白條紋的編織布做了一面背景

把每一彎月亮都美圖秀秀過

擺出黃澄澄的姿態召喚著路人

紙板上標著的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數字

是那些鉤子和月亮的命運

月光很貴

我有一罐月光

陳釀

標很貴很貴的價格

卻從來不賣

如果遇到來自月亮的人

我會開封

倒進一只透明的

大玻璃杯

加一片檸檬

兩勺蜂蜜

再投進幾方

綠茶做的冰塊

在稻田邊

舉杯

若是照亮了整個夜晚

我們便一醉方休

再不醒來

若是只剩下

黑的罐子

即使月光碎了一地

我也要

一滴一滴

收回

作者簡介：駱建宗，筆名瀟湘雨，80后，現居柳州。中學語文教師，廣西麻雀詩群成員，柳州市作家協會會員、簽約作家，柳州市音樂文學學會秘書長，《柳州晚報》專欄作者。公開發表作品近十萬字。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