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大學廣陵學院
1933年出版的《離婚》是老舍“返歸幽默”[1],作品趨于成熟的代表之作。其中的主人公老李,則是這篇小說悲劇的中心所在,他一生都追求所謂的“詩意”,也正是他這種追求使得他與周遭格格不入,最終讓人感到一股無奈的人生悲感。老李不僅是詩意的追求者,更是老舍筆下塑造出的小知識分子的代表,理想的化身。而他的悲劇不僅只是他個人的悲劇也成為當時一群苦悶彷徨小知識分子的悲劇以及他們所處時代的悲劇。
古今中外一直都有“詩意”一詞的存在,追溯到源頭,在《說文解字》中“詩:志也。從言,寺聲。書之切。古文詩省;意:志也。從心察言而知意也。從心,從音。於記切。”[2]而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的“詩意”是“像詩里表達的那樣給人以美感的意境”[3]。在一定的情境下,詩意更是一種超越語言表達力的情感、氣概和境界。“詩意”除了中文的釋義,用英文來表達則是“poetry”,有形容女子美好的品質(zhì)、優(yōu)雅的氣質(zhì)之意[4],此意的解釋與老舍對于女子的要求不謀而合,也更加完整了詩意的涵義。
在小說《離婚》中“詩意”雖未章章提及,但卻是老李心心念念求而不得之“物”,這主要源于老李曾說過的一句話:“我并不想嘗嘗戀愛的滋味,我要追求的是點——詩意。”[5]在小說中,有且只有老李一個人提到并想要擁有“詩意”,這個在別人聽來荒誕不經(jīng)的言論卻是他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這樣的“詩意”具體體現(xiàn)在不同的方面:風景如畫的鄉(xiāng)村生活。不同于衙門里的烏煙瘴氣,而是一個類似桃花源的地方是詩意棲居的最佳去處;靜若處子,舒適芳香的女子。一個能夠與之靈魂相交的女子,這樣的女子是“詩意”生活最好伴侶;和平而又帶著些許刺激與浪漫的社會環(huán)境。人們有自己的思想甚至于血性,不再敷衍茍且度日,同時不限制個人個性發(fā)展的“詩意”社會。
而老李的“詩意”是作者賦予的,老舍另一篇小說《微神》中寫道:“愛情的故事往往是平凡的,正如春雨秋霜那樣平凡。可是平凡的人們偏愛在這些平凡的事中找些詩意。”[6]他在此又提到了“詩意”,此刻的“詩意”與老李的“詩意”有著異曲同工之處,都是主人公對于愛情的浪漫幻想與追求,對于豐富多彩生活的狂熱和對于平凡生活的不甘,這些也都可理解為老舍對于“詩意”的真正看法。
老李的心中是有“詩意”的,但是他的“詩意”在生活中卻處處碰壁,所以導致老李本人的悲劇,而他所有的悲劇都是“詩意”和具體的某種事物或某類人的決斗,具體表現(xiàn)在他的婚姻和社會交往之中。
《離婚》中老李是一個小知識分子,而李太太卻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標準農(nóng)村婦女,他們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任何感情基礎(chǔ)。小說中,老李對于李太太的情感也是頗為復雜的,很明顯李太太與老李所期盼的“詩意”般貞純的女子相距甚遠,在與李太太的相處中他不可避免地用挑剔的目光和自身的標準來衡量她,雖然他知道一切并不能怪罪于李太太,但是卻不可抑制地對她進行冷暴力。李太太是典型的封建舊式女子,以夫為天,哺育子女,即使在她察覺到老李對她的冷暴力和精神背叛后,她卻沒有能力與他辯論和挽回,只敢扇自己的嘴巴以獲取同情,這是非常觸目驚心的行為,若老李真的要與李太太離婚,她可能會故技重施甚至變本加厲,最后升級至自傷甚至自絕的地步,她以最無知無能但卻很粗暴決斷的方法來打消了丈夫這種念頭,所以李太太是不幸的,她無法與老李在精神上進行溝通,她所謂籠絡(luò)住丈夫的心的方式除了妥協(xié)服軟就是傳統(tǒng)封建女子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地無知無能的方法,這也只能注定使她成為老李“詩意”之外的人,成為老李不得不愛的太太。
而老李無疑也是悲劇的,他的悲劇在于,他作為這場無愛婚姻的參與者,但又是一個清醒的旁觀者,這個與他日夜相伴甚至于要走過余生之人竟然無法溝通,這時他的痛苦卻難以言說。在魯迅的短篇小說《幸福的家庭》中的主人公也是同老李一樣的小知識分子,他正在寫婚姻家庭類的小說,但諷刺的是他筆下理想浪漫的家庭與他正在經(jīng)歷的卻大不相同,他筆下理想的家庭是自由而浪漫的,但現(xiàn)實卻是妻子為著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喋喋不休,斤斤計較。這與老李和李太太的婚姻也有相似之處,老李也想要給李太太讀點小說,但是可笑的地方她并沒反應,心里只記掛著給兒子褲子補補,令老李啼笑皆非。老李與妻子思想上的鴻溝是難以跨越的,而生活中的柴米油鹽、瑣碎小事更是將本就沒有感情的婚姻磨變的難以忍受,就像《幸福的家庭》中的主人公,他在幻想幸福的家庭,紅酒與香檳的同時,他的妻子卻在操心白菜多少錢一斤,柴火是否要漲價,而幻想中幸福的家庭,現(xiàn)實卻是不幸的,使得老李發(fā)出“婚姻就是將就,打算不將就,頂好取消婚姻制度。”[7]的言論。老李與李太太,以及當下多少對舊式婚姻的夫婦困在婚姻的“圍城”之內(nèi)痛苦彷徨,他們都曾想過離婚,但是卻最終也都做出了妥協(xié),老李想的是“詩意”,太太想的卻是“吃飯”,他們一個是精神層面一個是物質(zhì)層面,要論及精神層面就必須有物質(zhì)層面作基礎(chǔ),因為“詩意”“自尊”無法當飯吃,所以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一輩子。而老李看清了這一點雖心中仍有“詩意”但他也只能妥協(xié),續(xù)寫自己的婚姻悲劇。
小馬太太是一個與李太太不一樣的女子,她的出現(xiàn)使得老李苦悶的人生增添了一絲亮色,成為老李的一抹“詩意”。她不僅長得美,還勇于追求自己的愛情與自由,顯得與眾不同,她代表著新式的女性,有獨立的尊嚴和思想,她不顧世俗與自己的家教老師私奔,馬先生也是小馬太太對于“詩意”的幻想,她追求自由戀愛下的婚姻,渴望獨立,但是她卻被馬先生背叛最后又不得已原諒了他,使得她和老李各自追求的“詩意”雙雙幻滅。作為新時代的知識女性,小馬太太的遭遇也不是孤例。魯迅的《傷逝》中女主人公子君和小馬太太一樣,有著自己的尊嚴和思想,為了愛情和自由可以奮不顧身、拋卻世俗觀念,雖然子君婚后涓生沒有像馬同志那樣背叛她,但是她自己卻沉溺于日常瑣碎的生活一步步墮落,不再有開始時的理想與抱負,只一味將愛情當做人生的出口,企望涓生能夠帶離她逃脫,所以在涓生也拋棄她之時,她只能自絕于世。她和小馬太太相似,以愛情為天,不顧世俗的偏見;她又和小馬太太不同,她愛得決絕,轟轟烈烈地開始,也慘烈地結(jié)束,她沒有妥協(xié)沒有像小馬太太一樣去接受丈夫帶給她的判決,而不妥協(xié)的最終結(jié)局卻只能是離世,最終完成她一生的悲劇,婚姻的消亡。而小馬太太無奈入了“圍城”,也就妥協(xié)地忘了當初不入“圍城”的夢,接受了丈夫回來便湊合著過的事實,成為與李太太一流一樣“不能”離婚的女子。小說對于小馬太太的安排可以看出老舍想要告訴我們,在當時的年代個人個性的解放以及所謂的自由戀愛并不一定能夠幸福,即使老李能夠得到小馬太太這一抹“詩意”也未必能夠脫離婚姻的“桎梏”,而在這樣的社會,僅靠個人追求解放是行不通的,唯有社會改革,社會解放才能使得“詩意”實現(xiàn),而時下“詩意”只能如鏡中花、水中月,站不住腳跟,甚至強行實現(xiàn)也只會悲劇收場。
“詩意”與“活著”主要表現(xiàn)在以老李為代表的小知識分子與以張大哥為代表小市民群體的矛盾沖突。張大哥是站在老李對立面的市民主義,他是老舍筆下所塑造的為了“活著”而“活著”的舊派小市民的形象。只從表面上看,這個張大哥是老李圈子中的佼佼者,但實質(zhì)上他的經(jīng)世之才不過是庸人哲學,是他在臭氣熏天的社會中用以自保的一種手段。他為人說一段段媒、反對離婚以及萬事用折中的辦法解決其實是他內(nèi)心對于生活和婚姻敷衍的折射。他不愿得罪人,因為他怕把他的關(guān)系網(wǎng)給破壞,讓他在這黑暗的社會中難以立足。這樣的張大哥應該說是無處不在的,他的這一套處世哲學也是北平千千萬萬的小市民所通用的,他們普遍的敷衍、冷漠、怯懦、自私,但是同時也帶著老北平人兒的善良溫和。張大哥不屑“詩意”,認為“詩意”不能當飯吃也不能娶回家,老李的想法屬于胡思亂想還很危險,而他的常識才是真理。但是就是這樣的張大哥在面對變故時不堪一擊,差點不是哭死就是瘋了,“他的生命就是瞎熱鬧一回,熱鬧但卻沒有意義,他不是壞人——一個黑暗里的小蟲,可是不咬人”[7]165這樣的市民哲學是灰色的卑瑣的,只是為了混沌度日,敷衍茍且,但就是這樣的市民哲學一次次擊敗了老李一直以來所堅持的“詩意”才顯得老李的“詩意”愈發(fā)的悲劇,這是“詩意”與“活著”的對抗,“詩意”或許并不能在社會中存活,但是張大哥所代表的小市民的生存哲學看起來是和應著社會,實際卻“只能繼續(xù)保持社會的黑暗,而且使人人樂意生活在黑暗里。”[7]163
而老李是老舍筆下塑造的經(jīng)典小知識分子的形象,他總喜歡追求那么點“詩意”,但是這份“詩意”卻抵抗不了張大哥那一套庸人的常識,他是一個矛盾綜合體,也是苦悶的象征,本是農(nóng)村人的他來到了正處以日新月異變化的北平,受到了大量新文化的沖擊,讓他在吸收了新文化的同時又難以忘懷舊文化,所以只能將生命看做“兩截兒”,不得已與毫無“詩意”的小市民一樣敷衍、妥協(xié)度日。當然除了文化沖擊,還有現(xiàn)實的壓迫讓他無法翻身,“空洞的做夢”只會讓老李和一家餓死,所以他只能選擇切實的活,但是切實的活卻又是不成立的,財政所已然是一個小型的市民社會,大家似乎都混沌度日,同時還擔心著自身的利益,而認真做事的老李反而成為了另類,大家都認為他別有居心想要表現(xiàn)或背景深厚走了關(guān)系,這樣的環(huán)境和現(xiàn)實逼得老李只能敷衍和妥協(xié)。他的“詩意”無法實現(xiàn)還有他自身的原因,他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想要個性解放但卻不敢真正追求。婚姻上他不滿自己的舊式妻子,但也只敢采取冷暴力;在單位受流氓小趙的欺辱,只能自己咧著嘴大哭,卻不敢真的找小趙算賬;對于小馬太太的喜歡,老李的懦弱就更加顯現(xiàn)了,他甚至將自己對于“詩意”的最后一絲希望寄托在馬先生回來是否與小馬太太離婚上,自己卻始終不敢爭取。正是老李自身的怯懦、猶豫,以及受大環(huán)境影響下的敷衍、自我放棄,使得他的“詩意”一次次破滅,雖然某些程度上老李與張大哥是站在對立面上的,因為他們一個崇尚現(xiàn)實,一個卻追求詩意,但事實上老李卻是張大哥第二甚至有時連張大哥都不如。老李不想變成張大哥那樣的人,但是他已不知不覺被北平束住了手腳,遇到事情不敢豪橫,遇到危險只得束手就擒,他雖怕變成這樣,但還是變成了這樣。老李是心懷“詩意”的尋夢者,但是文化、社會以及他自身都致使他的“詩意”無法實現(xiàn)從而走向悲劇,他不甘認命卻又無法作為,甚至參與其中成為了一個彷徨者、苦悶者,最終離開北平,繼續(xù)尋找他的“詩意”,可悲卻也可嘆!
老李不僅是《離婚》的主人公,也是老舍小說中具有典型意義的人物,并且他還部分體現(xiàn)了老舍對于人生及生活的看法,是老舍自身的一個影子,同時他也是“五四”一代小知識分子的影子。
老舍先生本人從初級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在一個小學校做校長,輾轉(zhuǎn)出國后在倫敦大學東方學院教授語言,之后回國于齊魯大學任教。這樣的經(jīng)歷使他一直身處于知識分子的圈內(nèi),所以他對于知識分子形象有著深刻的體認,在他的小說中也出現(xiàn)了大量的小知識分子形象。
老李是老舍小說中苦悶彷徨的小知識分子的代表,老舍曾用“舊時代的棄兒,新時代的伴郎”概括了老李這一類苦悶彷徨的小知識分子群體,這一類人在老舍其他小說中也是常常可以看見的,在老舍寫的第一部小說《老張的哲學》中李應與王德可以說是老李的初見雛形,他們都是接受過一定新思想的“可愛”少年,想要走出新道路但空有一腔抱負無所施展,他們都曾對生活及愛情有過美好的憧憬,但在牢不可破的封建禮教和受其荼毒深重的大眾壓迫下,只得像老李一樣隨波追流、敷衍度日。在《二馬》中的馬威相較于王德與李應則形象更為豐滿了一些,馬威也是老舍筆下的小知識分子,并且他所接受的新思想的區(qū)域更加的廣泛,他面對看不起中國人的英國人心中十分憤怒但是卻使不上力,面對美麗的瑪力小姐他也只能痛苦的單戀,他想要經(jīng)營出自己的事業(yè)但是又無法舍棄與自己想法不同“出窩兒老”的父親,而他的苦悶與彷徨也已無地抒發(fā),所以最后他只能選擇出走。從李應、王德到馬威可以看到老舍筆下小知識分子的形象愈發(fā)的鮮明起來。但是真正使得苦悶彷徨這個形象躍然紙上,豐滿鮮明,最具代表性的還是要屬《離婚》中的老李。
他是典型害了“苦悶病”的小科員,也是在舊時代與新時代之間受到?jīng)_擊最深的也最無能為力的人,盡管這樣的人不懂人情世故,但卻始終在心里保留一份“詩意”與真誠,這樣的“詩意”是美好的也是令人向往的,這樣的真誠也是在灰暗社會中難以尋覓的,所以老舍用近乎溫柔的筆調(diào)描繪出老李的痛苦與彷徨。同時也用尖銳酸苦的手法批判老李的軟弱與妥協(xié),用幾近同情的語氣理解并嘲諷了他的無可奈何,從而一個在非常時期苦悶彷徨的小知識分子形象就這樣誕生了,老李將“舊時代的棄兒,新時代的伴郎”這一形象演繹了個通透。從王德、李應到馬威都是老李這一類苦悶彷徨小知識分子的縮影,直到老李形象的出現(xiàn)終于將這一類人的形象變得立體和真實起來,他代表了一個時代的一群人——老李們,這群老李們可憐又可悲,他代表的不僅只是小說人物的悲劇,更是一群人的悲劇以及這群人所處時代的悲劇。
老李的形象之所以這樣生動鮮明應該得益于他有部分的靈魂相似于老舍,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老李的性格與老舍有相似之處。由于母親的耳濡目染,老舍從小便養(yǎng)成了軟而硬的性格,而恰恰老李也是這樣一位悶頭做事又不會和人打交道的有些“死板”的讀書人,他在性格上很好地繼承了老舍性格中的硬甚至擴大化;并且老舍與老李在經(jīng)歷上也有些許相像,他們都是在窮苦環(huán)境長大憑自己努力成為了知識分子,老舍也曾在婚姻自由與新舊倫理之間徘徊,但內(nèi)心又時刻充滿著對于“詩意”的向往,這里的經(jīng)歷在老李的身上也有所體現(xiàn)。老李的種種都無不透射出老舍的影子,無論是他們的性格、經(jīng)歷還是他們對“詩意”的追求、對北平的熱愛,都注定了老舍對老李這樣一個固執(zhí)的近迂的人物有所偏愛,因為在某種程度上,老李就是老舍自身主觀情感的投射。這樣的人物是鮮活的,是有代表性,因為“老李”不僅是老舍書中相似人物的代表,更是作者本身的部分映射,讓我們通過老李,更能全面認識到以老李為代表的小知識分子這一個群體,并對隱藏在角色背后的老舍有更為深刻的認知。
老李不僅活在老舍小說中,而且活在“五四”一代,他就是“五四”一代最平凡普通而又苦悶彷徨的小知識分子的代表。五四運動又名新文化運動,這場運動使得中國在思想與文化領(lǐng)域都產(chǎn)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或在現(xiàn)實中,或在作品中,都可以看見“五四”對那一個時期的知識分子以及文學家們的極大影響。老舍有些特殊,他起初對于“五四”的看法是片面的,并沒有真正探索到“五四”運動的意義,只是在“輕搔新人物的癢癢肉”。[8]而“局外人”也只持續(xù)了一段時間,他想通后便不再逃避由“五四”引起的新舊轉(zhuǎn)換,并將宗教與新文化建設(shè)的使命結(jié)合了起來。說到底“五四”對老舍的影響并不比那些身處“五四”之中的知識精英們差,正是因為“五四”才讓老舍的寫作風格漸趨成熟,更加接近現(xiàn)實,也更具有代表性,從而創(chuàng)造出老李這一代表著苦悶彷徨的小知識分子形象。
《離婚》這部小說真實地反映了在那個動亂的年代,中國人受到西方文明的沖擊以及受到華夏傳統(tǒng)文化抑制的同時所產(chǎn)生的眾多矛盾中的一例,而作為小說主人公的老李則也更加現(xiàn)實的代表了“五四”一些文學家們的真實境遇。正如胡適與他的妻子江冬秀,胡適與江冬秀同樣也是包辦婚姻,胡適則也是現(xiàn)實中老李的另一個化身,毫無愛情浪漫可言的妻子加速了胡適對于心中“詩意”的渴望,他不僅在此之前有過外國情人,婚后還與表妹有了婚外情,因此胡適還向江冬秀提出了離婚,而胡適太太則是李太太的升級版,李太太只敢扇自己嘴巴來制止老李的背叛,而江東秀則是用自殺和殺了二人的孩子來阻止胡適與自己離婚,誠如之前所說,這是一種最無知無能但也粗暴有效的方式逼迫丈夫回歸家庭,而老李以及他的境遇也并非作家自己憑空想象塑造的,“老李”是真正的來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的形象代表。
“五四”時期除了文學家本人,許多作家塑造的文學經(jīng)典形象也是“老李”的另一重表現(xiàn),不僅僅是男人有對“詩意”的追求,女人也同樣有,茅盾的《子夜》中吳蓀甫的太太就是典型的例子,她整天抱著一本書《少年維特之煩惱》,書中夾雜著一朵枯萎的白玫瑰,這是她的初戀情人送的,她的婚姻生活也像老李一樣不理想,她對于專制的、嚴苛的家庭生活也未曾滿意,她總也回憶以前在讀書的時候,“五四”的自由、“詩意”的境地以及“初戀”的甜蜜,但這一切最終也都敗給了現(xiàn)實,就像老李最終選擇了“活著”而放棄了“詩意”一樣,林佩瑤不過是老李的另一重表現(xiàn)罷了。所以無論男女,在“五四”的影響下都一樣對“詩意”有著自己的追求,老李的形象并不是個案,無論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胡適,還是同樣的文學經(jīng)典形象林佩瑤,都是老李這樣一個苦悶、彷徨但卻心求“詩意”的小知識分子的另一種表現(xiàn),“老李”代表了特定時代和環(huán)境下的一代人,具有時代性與現(xiàn)實性,他就像真正生活在那個時代的部分小知識分子的真實寫照,當之無愧是“五四”一代小知識分子形象塑造中難以超越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