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意理論視角下的記者招待會口譯策略研究
——以2016年李克強總理記者招待會為例

孔德婧

濟寧學院

一、引言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化發展，中國取得了令世界矚目的成就，不斷吸引著世界關注的目光。而每年三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簡稱“兩會”）閉幕之后舉行的總理記者招待會，作為中國政府向全世界展示中國政府形象、發布政府政策及解釋政府決策的重要窗口，更是受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電視、廣播、報紙、網絡等媒體的廣泛報道。作為跨文化交流手段和橋梁的交替傳譯，在記者招待會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其口譯質量高低直接影響著中國對外宣傳的成效，同時口譯質量的高低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口譯策略使用的是否得當。因此，口譯策略的選取至關重要。本文以法國著名口譯專家Danica Seleskovitch（達尼卡·塞萊斯科維奇）提出的釋意理論（Interpretive Theory,IT）為指導，采用基于語料分析的定性及解釋性研究方法，通過對十二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閉幕后李克強總理于2016年3月16日召開的記者招待會的現場口譯文本進行研究，充分考察漢英交替傳譯中使用的口譯策略和方法，從而為口譯員及其他會議口譯提供一些指導、為口譯教學提供一些借鑒。

二、釋意理論

釋意理論（Interpretive Theory,IT）于20世紀60-70年代產生于法國。巴黎第三大學高等翻譯學校首任校長、著名口譯學家Danica Seleskovitch（達尼卡·塞萊斯科維奇）和她的學生、巴黎高等翻譯學校校長的繼任者Marianne Lederer（瑪麗雅娜·勒代雷）兩位教授在大量口譯或國際會議口譯實踐觀察的基礎上，通過借鑒語言學及認知心理學相關成果，探索了口譯過程中意義的產生過程及重新表達，從而創立了該理論，其影響力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達到鼎盛。

該理論認為，在口譯中，翻譯的對象不是語言，而是借助語言表達的意義，“意義不僅是譯員理解和翻譯的內容，而且是唯一能在話語消失后留存在記憶中的內容”，[1]因而，該理論關注的是口譯的意義傳遞現象。它提出口譯的三個步驟為：理解——脫離原語語言外殼——表達。[1]關于這一口譯過程模式，釋意派口譯理論的相關解釋可概括如下：語言成分、暗喻內容及其認知補充的有機結合，產生意義；隨著意義的產生，譯員的思維擺脫源語語言形式的拘囿；然后，譯員通過運用恰當的語言形式進行意義的轉達。其中，“脫離原語語言外殼”（deverbalization）是口譯過程中的關鍵，它要求譯員要跳出源語語言形式的束縛，抓住由語言符號和語鏈所產生的認知和情感意義，以“得意忘形”。簡言之，釋意理論的核心觀點就是：“口譯是以言語理解加上言外知識的認知補充（cognitive complement of extralinguistic knowledge）為基礎的釋意過程”，[2]因而譯者不應追求語言單位的對等而應是原文意思或效果的等值。

三、李克強總理記者招待會口譯策略分析

釋意理論對總理記者招待會口譯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中國總理“兩會”記者招待會上發言人尤其是總理的發言，大多數情況下是即興發言，其話語組織結構有時較松散，同時也可能存在話語冗余現象。另外，大量有中國特色詞匯的運用，也給口譯工作帶來了一定的挑戰。因此，譯員往往需要脫離源語語言形式的外殼，通過采取適當有效的策略使目標語聽眾清晰地接收和明確地理解源語信息及發言人的意思。這與釋意理論強調口譯過程是一個以傳遞信息意義為目的的交際活動是一致的。本文通過研究李克強總理于2016年3月16日召開的記者招待會現場口譯文本，總結了以下記者招待會中常用的口譯策略。

（一）意譯

所謂“意譯”，即“釋義”或“語意解釋”，指的是不拘泥于源語形式，以達意為主，用目的語的形式將所理解的內容表達出來。例如，在談到金融監管問題時，李克強總理指出，相關部門要練就“火眼金睛”，而在談到大眾創業時，李克強總理提到，如果能夠調動億萬群眾的積極性，“可以形成投鞭斷流的氣勢，再加上背水一戰的意志......”就可以緩解中國經濟下行的壓力，其中，無論是“火眼金睛”、“投鞭斷流”還是“背水一戰”，均是文化承載詞匯，蘊含著濃厚的文化內涵和底蘊，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由于中西方道德價值、思維方式和文化傳統等的差異，此類詞匯給口譯工作帶來一定的難度。釋意理論認為，意義是口譯的核心問題，成功的口譯應是源語與目的語的總體意義對等，而非詞匯的簡單對應。故譯員在處理此類詞匯的時候，往往不滯于形，即脫離了源語語言外殼，將所要表達的意思直接呈現出來，分別譯為了 “sharpen our vision”,“a powerful momentum”及“firm determination”，贏得了時間，減少了加工負荷，實現了兩種語言之間的同義語碼轉換，意義簡單明了，及時有效地實現了交際的順利進行。

（二）簡化

“簡化”是指在保證源語核心信息充分傳遞的前提下，根據口譯交際情景，對重復的信息進行概括。漢語傾向于用重復手段，語義上的重復，可起到加強語勢、增強語言節奏感的作用。總理記者招待會上的發言人往往也會如此。然而，這一語言習慣在英語中卻不多見。鑒于此，譯員往往將重復冗余的信息簡化，只傳譯出源語核心的意思。在提到金融監管時，李克強總理通過“按照已定的職能履行職責”、“守土有責”及“絕不能有任何的松懈”強調了相關部門應各司其職的觀點，譯員在充分理解原文的基礎上，擺脫語言形式的束縛，抓住其核心意義，將其簡譯為 “do a diligent job in performing their assigned responsibilities”,譯文簡潔明晰。而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央廣網記者就政務公開所進行的提問中，談到了有些部門“不夠‘給力’，發布消息相對滯后”，使得群眾“心里有些著急，有些意見”，很明顯，這兩處均存在信息冗余的現象，因為，所謂不夠“給力”，就是指“發布消息相對滯后”，而“心里有些著急，有些意見”也是同義復用，故譯員分別將其處理為“be not so quick in releasing related information” 及 “be quite unhappy”。另外，在回答記者提問時，為了強調政府政務公開的力度和決心時，李克強總理提到，“要讓群眾像掃二維碼一樣清清楚楚、一覽無余”，總理用“清清楚楚”、“一覽無余”兩個四字成語進行了語義上的重復，譯文則簡化為“as just one click away”。

（三）省略

省略是指在保證原文核心信息完整的基礎上，通過對相關信息重要性的客觀判斷，譯員有意識地對原文進行刪減。例如，在談到金融市場未來發展時，李克強總理通過“絕不能脫實向虛”進一步重申政府支持實體經濟的決心，譯員準確地分辨出其是對已有語義的概括或強調，故將這一重復的信息過濾后省去，意思完整，表達精煉流暢。而在談到簡政放權的同時，強調要優化政府服務，并通過進一步舉例“比如像政務公開加上互聯網”加以說明，對于這種羅列性的信息，譯員進行了省譯，而不損害原句主要信息。在談到中俄經濟合作時，李克強總理指出兩國不僅政治關系發展良好，而且經濟合作也在進一步加強，“因為我們在諸多的領域都有多項的合作”，對于這一解釋性的信息，因前面的源語信息已經將其意欲表達的語義說明清楚，故譯員將其省略。另，通過考察文本，筆者發現，對于一些相較于主題較次要的信息，譯員往往會出于對源語發布信息主題思想的整體把握，進行靈活的省譯，以保證交際信息的連貫性。如，在處理鳳凰衛視記者提問中，譯員將鳳凰衛視相關信息，即這一相較于香港未來發展問題的次要信息，進行了省譯。

（四）增補

增補是指對原文信息的補充說明，具體分為語素增補和語義增補兩類。

1.語素增補

語素增補指根據源語信息，在譯語表達中增加具體的語言要素以符合譯語的表達習慣，如：

（1）李克強：的確，世界經濟現在復蘇乏力，中國經濟又深度地融入世界經濟，會受到影響和沖擊。中國經濟本身也在轉型，一些長期積累的矛盾在凸顯，所以說下行的壓力確實在持續加大。

張璐：But you are right in pointing out that global economic growth is sluggish.And as China’s economy has become so integrated into the global economy,it has been affected by global economic performance.In the meantime,China is also going through a transition and some deep-seated problems that have built up over the years have become more acute.

形合（hypotaxis）和意合（parataxis）是所有語言都使用的連接手段，但語言性質不同，使用的側重點也不同。漢語是語義型語言，注重內在關系、隱含關系、模糊關系的語言結構特點；英語是形態型語言，重形合。換句話說，漢語是“隱性”（implicit）語言，邏輯關系詞常常省略，靠上下文關系來傳達意思，而英語則是“顯性”（explicit）語言，篇章中的邏輯連接詞較多，由此可見，漢語通常不借助語言形式而借助詞語或句子所含意義的邏輯聯系來實現各成分之間的連接。英語則必須借助語言形式手段（包括詞匯手段、形態手段，特別是邏輯連接詞）實現詞語或句子的連接。該例句中，原文前后兩句隱含并列關系，鑒于英漢兩種語言不同的特征，譯文通過添加 “in the meantime”,顯化了其邏輯關系，明確清晰地傳遞了源語的信息。

2.語義增補

語義增補指對原文信息的補充說明，包括補充文化背景、語境內涵、交際意圖等以更加忠實通順地表達原文的內容。如：

（2）李克強：下一步怎么辦？前兩天我們新上任的證監會主席關于具體問題已經作了闡述，時間關系我就不展開了。

張璐：As to what will the government do next with respect to the development of financial markets in China,a few days ago,our newly appointed chairman of the CSRC(China Securities Regulation Commission)already give a quite elaborate answer to that,so due to time constraints I will not spell them out here.

（3）李克強：在這個過程當中，分歧的量會增加，但比例會下來，將會有利于中美，也有利于世界。

張璐：And as our cooperation expands,the number of differences may naturally rise,but the percentage of differences in the overall China-US relationship will only come down.And broader cooperation serves the interests of both countries and the world.

漢語作為一種語義型語言，只要能達意，省略時，可以忽略語法，甚至是邏輯，這種現象在口語中尤為突出。[3]通過觀察以上兩個李克強總理的回答，可以發現，劃線部分中一些信息省略了。另外，釋意理論認為成功的口譯應從語篇出發，抓住講話的完整意義并加以轉達。鑒于此，為使聽眾能更準確地理解發言人意欲傳遞的信息，譯員結合具體的交際語境，進行了有效的信息增補，意義連貫統一，符合目的語的表達習慣，增進了聽眾的理解。

四、結語

“釋意理論”跳出了視翻譯為代碼轉譯過程的窠臼。“實際上，從口譯實踐來看，把口譯視為一種釋義的過程確實是抓住了口譯的本質。口譯的理解過程無疑是一個整合言內知識和言外知識理解發言人意思的過程；口譯的轉換表達過程也應該是一個向聽眾清楚傳達發言人意思的過程。”[4]因此，譯員的中心任務就是脫離源語外殼的束縛，抓住意義的實質，將發言人的思想準確而有效地予以表達。在此過程中，除了要求譯員具備扎實的語言基本功、

寬廣的知識面、超強的記憶力、充分的譯前準備等等，毋庸置疑，譯員在實際操作中恰當靈活地運用這些相關的策略對于圓滿完成記者招待會的口譯任務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