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動教育多元化的民力力量

王輝輝 胡立玠

某民辦中學的學生上射擊課

“信號是積極的，我們應該更有信心！”這是辛穎看到《完善促進消贊體制機制實施方案（2018-2020年）》（以下簡稱實施方案）后的第一反應。他是海亮教育集團（以下簡稱海亮教育）的董事長。

2018年10月11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上述實施方案，提出要進一步放寬服務消費領域的市場準入，在教育培訓領域，強調要抓緊修訂民辦教育促進法（以下簡稱民促法）實施條例。

在浙江大學民辦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吳華看來，民辦教育發(fā)展的大勢不可逆。“民辦教育在過去幾十年的發(fā)展中獲得了社會的廣泛認可，已經成為國家教育不可或缺的部分。”吳華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艱難起步

早在2400年前的春秋時期，孔子就開始興辦私學。這可以看作是中國最早的民辦教育。但新中國成立后，教育全部收歸公有。直到1982年，《憲法》確定了民辦教育的合法性，民辦教育才重新獲得了發(fā)展機會。

“政策放開之后，首先出現的不是學校，而是一些針對成人的學習班和函授班。民辦教育真正開始成規(guī)模發(fā)展，是在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之后。”辛穎回憶道。

1992年10月，黨的十四大報告中指出，要鼓勵多渠道、多形式社會集資辦學和民間辦學，改變國家包辦教育的做法;1993年，《中國教育改革發(fā)展綱要》頒布，強調“改變政府包攬辦學的格局。逐步建立以政府辦學為主體，社會各界共同辦學的體制”。

“這極大鼓舞了社會各界振興教育的熱情，現在許多老牌民辦學校都是在那一時期創(chuàng)立的。”吳華說。

海亮教育集團便是其中之一。

據辛穎介紹，1995年，海亮教育創(chuàng)始人馮海良是浙江諸暨市銅業(yè)公司的當家人。當時馮海良受朋友之托，幫其尋找一所好學校，卻發(fā)現優(yōu)質教育資源短缺。加之政策鼓勵社會力量辦學，于是他便投資創(chuàng)立了海亮外國語學校。

同一時期，程淮也與朋友一起成立了北京幸福泉兒童發(fā)展研究中心，后又創(chuàng)辦幸福泉幼兒園（以下簡稱幸福泉）。

剛剛創(chuàng)立的海亮外國語學校發(fā)展困難重重，面臨的第一大問題就是生源不足。

“當時為了吸引學生就讀，什么方法都嘗試，甚至推出了試讀的方法，學生不滿意可以隨時退學。”辛穎說。

事實上，當時許多民辦學校都步履維艱。那時中國民辦教育才剛剛起步，無論是辦學積淀、辦學規(guī)模、辦學層次，還是政府信任、資源獲取、社會認可度等都無法與公辦學校相比，甚至無法與公辦教育站在同一個競爭平臺上。

“但當時民辦教育作為公辦教育的補充，已經開始為民眾提供選擇性的教育。這也是民辦教育最重要的屬性。”吳華強調。

民辦學校占比超三成

1997年7月，《社會力量辦學條例》出臺。

“這是我國第一次把民辦教育納入法制化管理的軌道，為民辦教育發(fā)展設置了基本框架。”吳華說。

此后，“法制化”成為中國民辦教育發(fā)展的關鍵詞。

2002年，中國民辦教育發(fā)展史上里程碑式的法律《民辦教育促進法》（以下簡稱民促法）頒布。

“民促法的出臺意味著民辦教育的法律框架基本構建。這讓民辦教育獲得了與公辦教育同等的法律地位，也為民辦教育爭取自己的合法權益提供了法律依據。”吳華評論道。

“法制化”促進了中國民辦教育的大發(fā)展。

據辛穎介紹，2002年之后，海亮教育的發(fā)展進人決車道。那一年，海亮教育正式開始集團化辦學，并發(fā)力國際教育。“這一方面是因為海亮教育自身積累和市場需求不斷增加，但更重要的是民促法給我們打了一劑強心針。”辛穎表示。

幸福泉也在那一時期獲得了飛速發(fā)展。幸福泉創(chuàng)始人程淮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透露，在2008年前后，幸福泉從最初的幾十家迅速擴張到200余家，“那幾年整個民辦教育發(fā)展都比較快，我們也經常在學前教育雜志、百度上做廣告推廣。”

教育部《2003年全國教育事業(yè)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中的數據顯示：截至2003年底，全國共有各級各類民辦學校691萬所，在校生131576萬人。到了2013年，這一數字分別增長為149萬所和407831萬人。

照此計算，十年間，中國各級各類民辦學校增加了799萬所，增長率達到1156%，平均每年的增長率超過11%;同期民辦學校在校生增加了276255萬人，年復合增長率超過20%。

教育部官方網站的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底，全國共有各級各類民辦學校1776萬所，占全國學校總數的比例為3457%;招生172186萬人，比上年增加8163萬人，增長498%;在校生達512047萬人，比上年增加29510萬人，增長612%。民辦教育依然保持著強勁的發(fā)展態(tài)勢。

“這說明民辦教育極大地獲得了社會的認可。我們在調研中也了解到，目前全國600多個設區(qū)城市中，除了北京、上海等優(yōu)質教育資源密集的城市，絕大多數城市最好的初中都是民辦初中。”吳華補充道。

民辦教育的發(fā)展也極大地節(jié)約了政府教育資金。據吳華透露，目前中國超過17萬民辦學校的發(fā)展，使政府每年節(jié)約財政資金超過5000億元，占整個公共財政資金的七分之一左右。

公辦保基本，民辦供選擇

民辦教育在發(fā)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供選擇”的屬性日益彰顯。

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fā)展，高品質、個性化、有特色的教育成為新的教育需求。“這也是民辦教育發(fā)展的基礎和空間所在。”北京匯佳教育機構董事長王志澤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表示。

在王志澤看來，公辦教育的體質特征要求其首先要講究公平，要能夠保證為國民提供公平、均衡的基本教育。“公辦學校沒有必要品牌化、個性化，而是應該將市場空間交給民辦學校，由其提供個性化、選擇星教育。”王志澤說。

無論如何，民辦學校必須辦出自己的特色，才能在市場上站穩(wěn)腳跟。

“建立高質量的特色教育體系一直是幸福泉的生命線。”程淮說。

為了實現個性化教育，幸福泉開發(fā)了被稱為EGD系統(tǒng)的個性化教育工具，通過評估、指導、發(fā)展，來促進兒童的個性化發(fā)展。其中，根據0-6歲兒童成長的一股規(guī)律，評估體系設置了1080個發(fā)展指標。每個孩子入園后首先要進行發(fā)展評估，然后由系統(tǒng)給出個性化的解決方案。平時活動中，老師要按照發(fā)展指標對每個孩子進行觀察，并將結果輸入EGD系統(tǒng)。一個月后，系統(tǒng)會根據兒童的發(fā)展給出新的解決方案。

“我們的幼兒園每個月都有一個解決方案，每個孩子有10個發(fā)展目標，有5種教學和游戲方式。”程淮說。更重要的是，幸福泉要求老師能根據對兒童的觀察、根據偶發(fā)事件隨機實施個性化教育。

為激發(fā)孩子的創(chuàng)造力，幸福泉還研發(fā)出了QEOSA的方法論，即提出問題、開始探索、進行優(yōu)化和展示，然后付諸實踐。在幼兒園的日常活動中，幸福泉鼓勵孩子就生活中遇到的事情和困難提出問題，甚至為此建立了問題庫。如有的孩子就提出了空調為什么不能滅蚊，最終孩子們在老師的幫助下，經過探索、優(yōu)化，發(fā)明了滅蚊空調，并在國際發(fā)明展上獲得了金獎。

“這幾年，幸福泉有100多個孩子申請了國家專利，76個獲得專利的孩子被中國發(fā)明家協(xié)會授予小小會員榮譽稱號。”程淮告訴本刊記者。

“分類管理”如何管

民辦教育的發(fā)展并不是沒有問題。

辛穎對本刊記者坦言，資本進入之后，民辦學校的辦學規(guī)模會急速擴張，一些學校難免會在這一過程中只注重規(guī)模、效率和盈利，而忽略管理和辦學品質。“盡管這類學校最終會被市場淘汰，但在這個過程中仍會給社會和行業(yè)的發(fā)展帶來不良影響。”

此外，在教育資產證券化背景下，一些民辦教育機構依靠“加盟制”迅速做大，“但這往往會導致管理、師資、課程等方面跟不上，甚至會因為管理不到位不到邊而引發(fā)嚴重問題。”辛穎說。一個例子是，靠“加盟制”迅速擴張的某幼兒園品牌便在2017年11月曝出侵害兒童的丑聞，造成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

目前。各方已經達成了共識，認為國家對民辦學校實施分列管理意味著“支持和規(guī)范社會力量辦學”。但具體該如何實施，成為關鍵。

目前已出臺的文件中，明確了義務教育階段只能選擇創(chuàng)辦非營利學校。而學前、高中和大學階段，雖可選擇營利性，但因未來形勢不明朗，同時營利性學校用地、稅收等會增加，從而導致辦學成本增加，此類因素難免令辦學者顧慮重重。

選擇創(chuàng)辦非營利性民辦學校就意味著不得進行學校的結余分配，學校終止時不得要求財產權利。

“無論是全國人大在2002年制定‘民促法時的調研，還是我2010年以來在全國范圍內對一萬名以上的舉辦者所作的調研都表明，95%以上的辦學者在辦學的同時也想賺點錢。這就出現了制度與預期的沖突，這將成為一個長期挑戰(zhàn)。”吳華說。

此外，現存的1776萬所民辦學校選擇走那條路，財產如何處置也是問題。盡管“民促法”修訂案對此作了原則性規(guī)定，但具體細則并未明確。

“目前22個已經出臺的地方實施意見中，對財產處置問題大都語焉不詳。這也是分類管理提出近兩年卻仍難以落地的重要原因。”吳華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