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波爾多的葡萄酒盛夏

文 張想想 編 張恬熙 部分圖 Guillaume Bonnaud

到達波爾多，走出機場的瞬間夏日氣息撲面而來，一下子整個人都感覺舒服了許多。機場外的花壇中種植著一排排的葡萄藤，遠處巨大的葡萄酒廣告牌以及波爾多葡萄酒節的宣傳語，一切似乎都在告訴你：“歡迎來到葡萄酒之都！”

Arriving at Bordeaux, the moment I walked out of the airport, a real summer opens its arms to me. There are rows of grapevines planted in the flower beds outside the airport. The huge wine advertisement in the distance and the slogan of the Bordeaux Wine Festival. Everything is telling you: "welcome to the wine capital!"

01.盛夏的加隆河岸邊，被趕來參加波爾多葡萄酒節的人群填滿了。02.身材尚瘦小的年輕選手靈活地轉動一個個笨重的橡木桶。03./04.越來越多的人飯后從餐廳涌到加隆河岸邊，在水鏡廣場周圍看落日的余暉。05./06.波爾多葡萄酒節攤位上的一些小游戲。

在國內搭乘飛機到巴黎，再轉機至波爾多，落地已是當地時間晚上九點多了。幸虧波爾多機場不大，拿好行李轉過身，就看見在門口等我們的司機了。盡管感覺在飛機上呆了一整天，但走出機場的瞬間感受到舒爽宜人的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夏天，整個人立刻舒服了。

泡在葡萄酒中的歷史

羅馬并非一日建成的，而波爾多成為“葡萄酒之都”，也不是在短短兩三百年間完成的事情。盡管早在羅馬時期，波爾多就已經有葡萄酒貿易的交易記錄，但僅是作為港口貨物中轉站而已。1150年代，法國皇后埃莉諾帶著波爾多作為嫁妝，改嫁英國國王亨利二世，波爾多所在的阿基坦地區成為了英國領土。1190年代，埃莉諾的次子英國國王查理將波爾多葡萄酒選為王室的日常餐酒，隨后，約翰國王又首次給予波爾多酒商在英格蘭國內進行公平市場競爭的機會。打著“王室日常餐酒”的名號，手持“御賜市場準入證”，再加上自身有港口的天然優勢，波爾多葡萄酒產業就像突然開了掛，蓬勃發展起來。到了14世紀上半葉，根據當時的交易記載保守估計，英格蘭地區人均每年要喝掉6瓶波爾多葡萄酒。直到15世紀中葉，法國人收復波爾多時，葡萄酒已經成為了波爾多地區重要的產業。

從河岸邊的交易廣場到歌劇院，走在波爾多市中心，你會情不自禁地被高大莊嚴又不失優雅的建筑群所吸引，它們都有一種這個城市獨特的氣質：優雅。就像在巴黎，呼吸的每一口空氣你都能感到浪漫。在波爾多，還誕生了法國著名的“3M作家”：蒙田（Montaigne）、孟德斯鳩（Montesquieu）。和我們在歷史書上認識的啟蒙思想家身份不同的是，孟德斯鳩26歲的時候便繼承了一座格拉芙的葡萄園：拉布列德堡。孟德斯鳩在他生命的最后階段，要求在其酒莊中立一座塔碑，上面寫道：“愿此石長存，直至吉倫特河拒絕讓河水流向海洋之王，（拒絕）讓慷慨的葡萄酒流向英國人。”不僅看出了當時英國對波爾多葡萄酒產業發展的重要程度，也似乎感受到了一個波爾多人血液中流淌著的葡萄酒有多濃。

風格迥異的葡萄莊園

可別以為我翻查了多少書籍才找到孟德斯鳩和葡萄酒的故事，你只需親自去波爾多佩薩克－雷奧良（Pessac Leognan）產區的蓬圣馬丁酒莊（Chateau Pont St Martin）進行一趟休閑之旅，就能住進酒莊少莊主親自設計和主持改建的酒莊民宿—一棟由酒窖改建的小樓，在不破壞外墻的前提下，重新被裝修成兩層樓共四個套間，其中三個套間以波爾多“3M”命名，另一間則叫做奧頌（Ausone），同是出生在波爾多省，公元4世紀的著名詩人（位于圣愛美濃的A級第一特等酒莊也以他命名）。蓬圣馬丁這樣改造舊建筑的方式在法國并不少見，但他們這樣將小型酒莊也打造成休閑客棧的做法，似乎也在慢慢興起，成為葡萄酒旅游中“精”的代表。

然而說到波爾多的葡萄酒莊，我們更多想到的應該是一座精致的城堡，面向數十公頃的葡萄園—這當然是最理想的狀態，誰不想坐擁良田百畝。說到“大”，我們不得不提到大河酒莊（Chateau de la Rivière），它坐落在弗龍薩克（Fronsac）產區，是當地最大的酒莊，擁有65公頃的面積。自2013年被中國一家企業收購后，這家酒莊就闖入了國人的視野。它有多大？車子開進酒莊時，讓人以為開進了一個森林公園。酒莊里有一個極富特色的地方，是一個由舊采石場改造而成的酒窖，酒窖在山體之中蜿蜒深入地下約有4公里長。二戰期間德軍攻入波爾多時，酒莊莊主冒死將一支法國軍隊藏入酒窖中。德軍追來盤查酒莊，并未發現軍隊的蹤影。即將離去時，德軍一個將領站在外形低調且古怪的入口問莊主這是什么？莊主機智地辯解說是酒莊先人的墓，這才使一眾法國將士逃過一劫。如今，這個略帶傳奇色彩的酒窖，被開發成了大河酒莊的新景點。酒莊接受團體預約，會在酒窖中組織一個類似“密室逃生”的游戲。游戲僅供十人以上團隊預約：選出一人作為被解救對象，他會被關在地底酒窖中隨機的某處，其余團隊成員頭戴燈具，在限定的時間內進入全黑的酒窖中解救被關押的成員。試想一眾好友在漆黑的酒窖中完成游戲，再出來在品鑒室中暢飲，何等快哉。難怪來大河酒莊參觀的旅游大巴車絡繹不絕。

07.波爾多葡萄酒節上歡樂的游行隊伍。08.波爾多葡萄酒行業協會（CIVB）舉辦的“搖滾葡萄酒班”，結合音樂教授簡易的葡萄酒知識。09./10.一個波爾多人血液中流淌著的葡萄酒有多濃。

波爾多的城市精神是優雅，有些酒莊則將優雅發揮到極致的貴氣，特別是背后有跨國財團支持的列級名莊。在國內相當出名的龍船莊（Chateau Beychevelle）便是這樣一個“貴”氣十足的波爾多列級四級名莊。坐落在圣于蓮（Saint Julien）的龍船莊剛建好一棟新的集釀酒與陳釀于一體的廠房，在法國保險公司GMF集團和日本三得利（Suntory）集團兩位巨型股東的加持下，廠房外表與周圍環境和諧相稱，內里配備高科技，再加上三得利集團帶來日式藝術品的點綴，使之極具國際化現代化的氣息。走進龍船莊的主樓，仿佛又回到16世紀酒莊全盛時期的輝煌。當時的酒莊莊主是法國海軍總司令埃伯儂伯爵（Duc d’Epernon），由于酒莊坐落在加隆河邊，每當有船只經過，都要向海軍總司令降帆行禮。而法語中“降帆（Baisse voile)”的發音，久而久之就傳成了今天酒莊“Beychevelle”的名字。龍船莊不僅酒莊城堡內富麗堂皇，酒莊至河岸邊還有一片精致的花園，因而也得名“波爾多的凡爾賽宮”，現在是熱門的婚禮以及宴會場所，就連酒莊僅有的幾間可對外作為民宿的房間，排期也至少在三個月之后。

12.龍船莊城堡內富麗堂皇，得名“波爾多的凡爾賽宮”。13.蓬圣馬丁酒莊（Chateau Pont St Martin）成為了一個少莊主親自設計和主持改建的精品酒莊民宿。14.波爾多貴腐甜白酒莊代表之一的芝路酒莊（Chateau Guiraud）沒有封閉的圍墻。

當年因拿破侖要在萬國博覽會上炫耀國威，下令波爾多酒商制作的“1855年分級名單”，如今無疑是波爾多酒莊的“神圣排位表”。名單上的酒莊也都十分爭氣，兩百多年來一直保持著很高的釀酒水平，以至于這份表基本沒有出現過大修改。然而并非表上的所有酒莊，都能坐擁龍船莊這樣的物業。另一家“1855年分級”中的一級園，作為波爾多貴腐甜白酒莊代表之一的芝路酒莊（Chateau Guiraud），卻并沒有封閉的圍墻，非常親近自然。走進酒莊主樓，便會被一個五顏六色的小木屋吸引。原來芝路酒莊全采用有機種植的方式，門口立著的是專門給各種昆蟲和小生物居住的木屋，莊園的人會根據木屋中小生物的數量，判斷葡萄園內生態環境健康的程度。酒莊內原有一間小教堂，現被改造成為評價蠻高的一間餐廳。周末的時候，周圍的居民以及一些慕名而來的游客會來此用餐，順便帶走幾瓶下周飲用的甜白葡萄酒。這樣的模式，不僅是波爾多葡萄酒帶給人與自然的“和諧”，也是在營造人與人的“和諧”。

流淌在波爾多生活中的葡萄酒

對一件事情的終極熱愛，也許就是為它打造一個博物館。2016年6月，波爾多人耗資9100萬美元，歷時七年打造的葡萄酒城（La Cité du Vin）正式對公眾開放。他們對葡萄酒的終極熱愛，換來了全世界葡萄酒愛好者的支持：波爾多葡萄酒城僅一年就實現了收支平衡，第一年便吸引了來自全球150個國家的42.5萬游客。葡萄酒城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葡萄酒活字典，運用聲、光、氣味等不同的方式，全方位讓愛好者了解葡萄酒的方方面面。若你喜歡葡萄園里的風光，付費館展區入口處一個巨大的模擬直升機飛越葡萄田的環繞影片可以給你帶來震撼的視覺體驗；若你喜愛游戲又熱愛歷史，一個互動波爾多歷史游戲機能讓你了解幾代君王對波爾多葡萄酒行業發展的影響；若你喜歡研究葡萄酒中的氣味，葡萄酒識味專區的氣味分辨器定能讓你樂乎其中；若你對這些學術的東西都不感興趣，又或者是走累了，坐在一臺特制的光聲互動儀上，放松心情聽喝酒以后人不同情緒的表達，你會更容易理解到酒的世界是那樣的立體，與人的關系是那樣的緊密。在葡萄酒城的頂樓的品鑒室里，你能嘗到世界各國葡萄酒的代表，一款來自中國的白葡萄酒也赫然在列。

15.芝路酒莊的酒窖樸素自然。

波爾多葡萄酒節（Bordeaux Fête le Vin）至今已有20年了。每年在夏天開始的第一天，波爾多人都會帶著自家的葡萄酒聚集在一起，表達對美好生活的熱愛。聚會的地點一年在葡萄園間，一年在市中心交易廣場對面的加隆河岸邊，寓意感謝葡萄樹給他們帶來的歡樂，感謝航海貿易給他們帶來的財富。今年河岸邊還特意聚集了許多桅桿高大的大船（最長的帆船可達40米！），停在河邊顯得相當氣派。

波爾多葡萄酒節中有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環節—轉酒桶比賽。轉酒桶這個職業始于還需人工搬運葡萄酒桶到船上的年代。一個裝滿葡萄酒的橡木桶重達三四百公斤，如何在貨物繁多的碼頭控制好酒桶的前進方向，可是葡萄酒產業鏈中的一個技術活。而隨著現代工業和科技的發展，越來越多技術手段被運用到產業中去。轉酒桶成為了一種遺產式的娛樂比賽，甚至是娛樂表演。然而看到身材尚瘦小的年輕選手靈活地轉動一個個笨重的橡木桶朝目的地進發時，還是能感到現代與傳統的融合之際，培養傳承帶來的感動。

晚上九點過后，隨著夜色逐漸降臨，越來越多的人飯后從餐廳涌到加隆河岸邊，在水鏡廣場周圍看落日的余暉。波爾多確實很好：這里治安很好，人和環境也好，最重要的是，在這里大家很快樂。你看，河岸邊的人們，脖子上掛著葡萄酒杯，刷著葡萄酒節的點數卡，在1900多家酒農酒商的攤位前嘗著各種各樣的葡萄酒；遠處波爾多葡萄酒行業協會（CIVB）舉辦的“搖滾葡萄酒班”用一種輕松無壓力的方法，結合音樂和葡萄酒，一邊教授簡易的葡萄酒知識，一邊讓大家大膽說出自己對酒的感受。一切都是那么的放松，那么的喜悅。葡萄酒之于波爾多，就像法語之于法國人一樣自然。葡萄酒節傳達的精神，不僅僅是對葡萄酒的熱愛，而且是熱愛生活本身。熱愛它的什么呢？熱愛它的細膩優雅，熱愛它的稍縱即逝，熱愛它認真謹慎，熱愛它五味陳雜，熱愛它傳遞了生命的真諦：分享，才是最美好的！午夜時分，在那漫天煙花亮起的時刻，舉杯吧！在這樣一個愉快的波爾多盛夏里，我們干一杯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