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聲已遠（組詩）

周統寬

笛聲已遠

笛聲已遠

路近在眼前

你走在寂靜的前方

我打不開那扇熟悉的小窗

昔日的月影

仍在小屋內

瀏覽著唐詩宋詞的憂傷

夜的下方

有秋蟲的呢喃

湖水纏住最綿長的意境

秋風切入詩的韻律

我想支一葉殘荷

伴你走出

你不再回來的路上

細讀今生

有你的韻腳和無你的詮釋

南寧熱得影子往南斜

南寧的天很熱

熱得影子都往南斜

麻雀飛過北回歸線

一首首詩斟滿一杯杯酒

一個個字綴成一粒粒紅豆

當我從主人家出來的時候

活像著火民房中躥出的火苗

大沙田的貓豆

多煨三分鐘就好了

火車站前面的丁字路口

一次次將右拐彎的夏天

拆分成九十九秒

辦公桌上的午睡

太陽穿上月亮的睡衣

星星躲進了溫暖的被里

時間浸潤松軟的泥

夢囈的蘿卜常被連根拔起

一個噴嚏

測出了桌面到床鋪的距離

愛的千層底

塵埃揚起我心中的鑼鼓

淚水滑落你蒼白的臉

戴在母親手指上的那枚頂針

布滿小小的凹坑

納一雙千層底

行針走線間

有多少喜怒哀樂的掙扎

母親的嘮叨

是一碗陳年的老壇酸菜

焙干水

刮走了我三碗油膩的市儈

我不流淚，不放手

四十年前

母親握著我的手

像握著一截白白胖胖的藕

四十年后

我攙著母親走

像扶著一枝歪斜的枯荷

黑黑瘦瘦地扎著我的手

但我仍清楚地聽見

停留在枯枝上的

蜻蜓與蟲鳴的問候

我不流淚，不放手

枯荷的根一直連著藕

母親坐在床沿

老家的后山四平八穩

用做木床的雜木質地優良

九擔谷子請來的老木匠

六十多年的風雨

淘洗出成色足金的名聲

五個子女都從這張床發芽

五個乳名結節在床根

母親坐在床沿

伸出手掌撫摸著那幾個疙瘩

安靜得像南澳一號的青花瓷

一層釉撫平了多少驚濤駭浪

家是最好的地方

風雨潤滑進變速的齒輪

幾枝枯枝標出家的方向

我知道我的家不是很遠

但風雨會吹遠我回家的路程

我知道我的家不會有一碗

等著我回來的姜糖水

但我依然要拍打我小小的翅膀

因為那窩里

有我換毛時留下的體溫

我不想凍死在別人的屋檐下

假如我凍死在回家的路上

我想該有一片落葉蓋住我的憂傷

我的羽毛可以燃燒但不會腐爛

該有一條小河帶我去看海

那曾是我兒時的夢想

家是最好的地方

一分錢的童年

一分錢黏住了我的童年

一顆糖從村頭甜到村尾

一分錢的膠箍

扎起了小妹的第一縷長發

一分錢的橡皮

擦亮了小課桌三八線上的故事

一分錢是一個先鋒詩人

從今夜的酒杯里抽離出來的意象

城南轉角的墻基下

掘出一把淚水

他看到最初的麥子

仍艱難地從國徽里拔節生長

有一種痛苦可以這樣表述

你那一轉身卷走了所有的腳印

與我一同走熟的道路

退耕還林我一生的國策

淚水傾斜了墓碑

旁聽的石頭深藏住

一條條清晰的裂痕

黃昏的西海岸

一個吊熟的葫蘆慢慢墜落

深入海底

南澳一號遺址

一件青花瓷

盛滿了天朝更迭的八百年風雨

套鴨子

鴨子被綁住雙腳放在地上

人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鴨子前后左右不停地躲閃著飛來的圈套

不停地喘著粗氣

它定神看了看

天空沒有陷阱

圈套在人手里

剪草坪

推著剪草機行進

草根獲得了平等的陽光

你口罩之外的草尖

胡亂飛舞

晚七點的新聞聯播

繁茂的小品相聲方言

齊刷刷地修剪成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