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紀錄片的對外傳播策略

黃文峰

國產紀錄片是承載中華文化與價值觀的最佳跨國傳播媒介之一，要想在對外傳播中實現(xiàn)紀錄片“傳播中國連通世界”的目的，必須改變國產紀錄片偏好宏大歷史敘事的講述方式，以分眾傳播的思路，尋找傳播主體與客體之間共同的人文語境或文化記憶，通過個性化視角、人性化故事和貼近歷史、現(xiàn)實生活的關聯(lián)性或趣味性，激發(fā)起外國觀眾情感共鳴，從而實現(xiàn)中華文化“走出去”到“走進去”的轉變。

廣東是全國華僑大省、外貿大省，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重要的始發(fā)港之一，對外經(jīng)貿文化交流一向活躍。長期以來，廣東廣播電視臺作為南派紀錄片創(chuàng)作的總部基地，非常重視紀錄片的對外傳播功能，從2015年到2017年，先后推出了《絲路：沙與海的交響》《一個美國制片人眼里的海上絲綢之路》《海絲尋夢錄》三部“一帶一路”題材紀錄片。因為創(chuàng)作主體、目標觀眾、播出平臺的差異，三部作品在內容偏好、視角選擇和表達形式上，呈現(xiàn)出不同的形態(tài)，但是在紀錄片國際化傳播的追求上，三部作品殊途同歸。本文以筆者參與拍攝的三部“一帶一路”紀錄片為例，分析南派紀錄片的國際化追求和創(chuàng)作實踐。

一、尋找中外各國共同的歷史記憶

古代絲綢之路并不是一條唯一的、有固定出發(fā)點和單一終點的貿易線路，而是一張涉及五大洲四大洋多個國家和地區(qū)、有多個起點和終點的國際貿易網(wǎng)絡。因此，世界很多地方都留有古代絲綢之路的印記。這是三部作品對外傳播的歷史基礎。從20世紀以來，日本、美國和聯(lián)合國都曾先后提出過不同版本的類似“絲綢之路計劃”的倡議。即便美國這樣非典型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歷史上也跟古代海上絲綢之路有密切關聯(lián)。導致北美獨立戰(zhàn)爭的波士頓傾茶事件的起因就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壟斷了跟東方的茶葉貿易。在美國獨立戰(zhàn)爭和建國初期，美國一直與古代海上絲綢之路各國有密切的貿易關系。美國剛獨立不久，就派出軍艦改裝的“中國皇后號”攜帶皮毛和花旗參到廣州進行貿易。廣州十三行的行商首富伍秉鑒是美國鐵路大王約翰·福布斯的師傅和投資人，投資大量的美國太平洋鐵路的債券。

三部“一帶一路”題材紀錄片在拍攝國家和地區(qū)的選擇上遵循兩個標準：一是它們曾是古代絲綢之路（包括古代海上絲綢之路）歷史上的重要國家，也是今天“一帶一路”倡議的沿線國家，包括東南亞、南亞、中亞、歐洲和非洲各國，以彰顯古今絲綢之路的遙相呼應和一脈相承。二是選擇跟中國“一帶一路”倡議有類似發(fā)展戰(zhàn)略的國家。比如土耳其有“向東看”戰(zhàn)略，俄羅斯有歐亞經(jīng)濟聯(lián)盟計劃，蒙古有“草原絲綢之路”計劃，歐洲有推進基礎設施建設的“容克計劃”，英國有“北方經(jīng)濟引擎”計劃。這些發(fā)展計劃跟“一帶一路”倡議有很多類似之處，容易被國外觀眾理解。

《海絲尋夢錄》追溯了廣東與沿線國家在古代海上絲綢之路歷史上的經(jīng)貿往來和文化交流，從亞歐非美四大洲尋找跟廣東經(jīng)貿關系密切的國家，比如越南、印尼、土耳其、荷蘭、英國、瑞典、肯尼亞等。

通過與古今絲綢之路作類比、補充歷史背景，有助于豐富當代故事的內涵和深度，也可找到各國共同的話題、記憶和當今利益的交匯點，從而實現(xiàn)廣東題材中國故事的國際表達和傳播。《一個美國制片人眼里的海上絲綢之路》講述的故事大多跟美國密切相關，比如關于華盛頓與廣東陶瓷的故事，美國鐵路大王福布斯與廣州十三行首富之間的故事。《絲路：沙與海的交響》聚焦新疆與周邊中亞國家、廣東與東南亞國家的經(jīng)貿聯(lián)系。

二、選擇個性化的表達方式

兩千多年的海上絲綢之路歷史，值得一說的內容不勝枚舉，從海洋史、造船史、貿易史、科技史到文化史，可選擇的視角也很多。三部紀錄片分別從不同角度選擇故事和人物，呈現(xiàn)差異化特色，但最終均以個性化的視角來呈現(xiàn)。

《一個美國制片人眼里的海上絲綢之路》從美國公共電視網(wǎng)（PBS）制片人杰弗里·萊曼的視角看古代廣東海上絲綢之路，體現(xiàn)的是杰弗里·萊曼作為《環(huán)球周末游》節(jié)目制片人的個人視角，六集節(jié)目主要聚焦古代海上絲路的交易商品。由于中美雙方的創(chuàng)作差異，在陽江“南海一號”博物館，美國攝制組對館內陳列的大量出土陶瓷、茶葉興趣一般，而對中國學者少有關注的黃金、首飾等興趣盎然，認為這些物件制作精美、設計時尚，對美國普通觀眾來說“很酷”。在杰弗里·萊曼看來，“中國擁有如此深厚、珍貴的歷史文化，但西方觀眾對中國的了解還遠遠不夠，因此這個紀錄片對傳播中國文化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絲路：沙與海的交響》以新疆作為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的代表地區(qū)，以廣東作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代表地區(qū)，在故事、人物等案例選擇上，著重突出廣東、新疆兩地之間的關聯(lián)性和雙向互動，比如講述廣東人在新疆、新疆人在廣東生活的故事，通過具體的人物故事呈現(xiàn)在“五通三同”（五通：政策溝通、設施聯(lián)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三同：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責任共同體）理念引領下，個人生活、生意的新變化、新機遇。《海絲尋夢錄》以廣東2000多年的海上絲綢之路貿易史、文化史為背景，選擇與中亞、東南亞、非洲國家有經(jīng)貿關系的中方企業(yè)和國外合作伙伴作為拍攝對象，從外國普通民眾的個體視角看“一帶一路”倡議給沿線各國帶來的商業(yè)機會和生活變化，從而引起沿線居民的共鳴。在全片20多個人物故事里，絕大部分主角是各國普通民眾，內容聚焦于他們對工作、生活和夢想的新追求。

三、講述小人物的故事

三部“一帶一路”紀錄片都盡可能地讓拍攝人物自己說話，不誘導提問，不把人物變成主題思想和編導觀點的傳聲筒，更沒有生硬的宣傳口號和思想灌輸。

在《絲路：沙與海的交響》里，許多國內外商人感受到“五通”帶來的機遇和變化。《海絲尋夢錄》的拍攝范圍覆蓋五大洲28個國家，超過八成的內容在國外拍攝，全片20多個故事主角中，有80%以上是外國人，包括在中國企業(yè)工作的外國人。

如何通過普通小人物來表達“一帶一路”這一宏大主題呢？如何從外國人的視角來感知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具體內容、現(xiàn)實意義和未來影響呢？我們的敘事策略是以小見大、以點帶面。具體來說，就是通過“人-企業(yè)-國家”三個逐漸遞進的層面來表現(xiàn)。第一層面講述在中國公司工作的外國人，或者是跟中國公司有業(yè)務關系的外國人，關注他們的工作、生活故事和命運的改變；第二層面通過人物故事引出中外公司之間的經(jīng)貿合作共贏以及文化之間的碰撞與交融；第三層面通過中外企業(yè)合作來表現(xiàn)國家與國家之間緊密的經(jīng)貿關系和人文交流，這些聯(lián)系其實就是“一帶一路”倡導的“五通”的真實體現(xiàn)。

在表達方式上，《海絲尋夢錄》將宏大的主題切分成具體的人物、故事，以國際化視角講述大時代下小人物的故事，通過一個個鮮活的案例描述“一帶一路”倡議帶來的發(fā)展變化。比如因為兩國海關的政策溝通，鮮花王國荷蘭可以很便利地將新鮮切花在24小時內運送到花城廣州；看到“一帶一路”機遇的土耳其民間文化大使開辦中土旅游公司；以OPPO手機印尼工廠里的印尼員工、TCL越南分公司的越南員工、順豐快遞俄羅斯公司的俄羅斯小哥的工作、生活為主線，表現(xiàn)廣東企業(yè)、中國公司給他們帶來的工作機會和逐夢舞臺。節(jié)目聚焦人情、人性，描寫他們的生活和情感，不說官話、套話，不闡釋偉大戰(zhàn)略的主題和意義。節(jié)目中雖然沒有提到作為廣東人、中國人的驕傲和自豪，但細細品味，全片都是滿滿的正能量：以歷史為背景，以當下為舞臺，以生動鮮活的人物、故事來闡述互利共贏、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主題，共同見證互利共贏、互學互鑒的絲路精神。

三部“一帶一路”題材的南派紀錄片，以平實的筆法關注世間萬象，用平和心態(tài)記錄蕓蕓眾生的生活與夢想、喜樂與哀愁。其敘事語態(tài)平實客觀，主題表達婉轉自然，增加了真實感和可信度，彰顯了南派紀錄片平和、國際化的風格，體現(xiàn)了南派紀錄片的文化價值追求，是國際化傳播的成功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