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詩歌中的“花”意象

吳映協

唐代詩人杜甫的詩歌中，有一部分是提及了“花”這一意象，如《春望》中“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花有了沉重的嘆息；《登樓》中“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花”在傷心客的眼前顯得格格不入，倍增濃愁；如《江畔獨步尋花》中“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花”將濃郁的春味收入囊中，清麗活潑。杜甫筆端的“花”具有韻味與情致，豐富了詩歌本身的內涵與意蘊，傳達著詩人獨有的情感和思想。

一、運用意象“花”傳遞喜怒哀樂

意象的組合，需要以客觀存在的物象為基礎，所謂物象，也就是事物本身的樣子。因此物象是絕對客觀的，并不會因人的情感而產生變化，但是在詩歌創作中，意象并沒有這樣的客觀性，經過詩人有意的處理，便帶有了主觀色彩。因此意象實際上就是融人詩人主觀情感的物象，也可以說詩人是借助某種物象來表達自身的主觀情感。“花”本身帶給人美麗而浪漫的遐想，喚醒人對美的直觀感受。當它被浸潤到詩人悠悠不盡的情緒中時，也就似在訴說一份情思了。杜甫的人生經歷了大唐由盛而衰的過程。安史之亂前，杜甫經歷了人生中最快意的時期，他從讀書到壯游，用詩歌來表達自己的雄心壯志。由于受到安史之亂的沖擊，他人生有一部分是生活在顛沛流離的狀態之中，而這段時間也是他創作的高峰期，成就了他“現實主義詩人”的美名。戰亂帶給杜甫的影響是重大的，它讓詩人長時間承受著貧病的壓迫和內心的煎熬。杜甫詩中的“花”便與詩人變化著的生活狀態與情感波動聯系在了一起。例如《春夜喜雨》中的“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此時杜甫棄官西去，居住于成都草堂，生活相對安定，對美好的事物有了細膩的體會，在他的想象中，一場春雨后，晨起觀城，定會看到萬紫千紅的場景，花在雨的滋潤下煥發著勃勃生氣，裝點了整座城，讓春意變得沉甸甸，而人的喜悅也在對花的想象中飛揚出來。《江南逢李龜年》中的“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春花飄零，是自然之規律，然而此時的國家也如這落花一般，世境離亂，國運衰微，在此與曾紅極一時又流落飄零的老朋友相逢，那份含蓄難言的無奈與感傷就在落花中傳遞出來。

二、運用意象“花”烘托詩中氣氛

詩歌中的景物描寫往往可以有效地烘托貼切的氣氛，使讀者更容易走進情境中去。例如杜甫筆下的“感時花濺淚”，當時是春光明媚的季節，長安城里原本是春意盎然的景象，但是詩人卻是被困在長安城中，原本繁華的長安被叛軍劫掠一空，花似乎也在憂國憂民，傷心落淚。詩人用擬人的手法描寫“花”，但突出的并不是花的嬌美，而用似也帶淚的花烘托了哀傷、凄苦的氣氛，從側面反映了國家的動蕩，表達了詩人內心的無限悲痛。《客至》這首詩中“花徑不曾緣客掃”，“花徑”指的是在浣花溪畔詩人的草堂前，開著零亂野花的小徑。路徑從未因迎客而打掃過，說明詩人平時生活是深居簡出的，少有訪客，烘托了恬淡閑適的氣氛，更襯托老友崔明府到訪后詩人喜出望外的心情。

杜甫在唐代宗時期創作了一首《絕句》，其中寫到“山青花欲燃”。寫這首詩時，詩人正在成都居住，當時的生活剛剛平靜下來，心情也相對安寧，所以看到的花是富有朝氣的，它經過朝陽的照射，變得鮮艷如火，綺靡而燦爛，在蔥蔥郁郁的青山映襯下，對比鮮明，清新動人，烘托了熱烈歡快的氣氛。

在“花”意象的烘托下，杜甫詩歌的氛圍更加濃郁，對情感的表達也更加生動。“花”意象總是可以在視覺、嗅覺等各類感官上給人多方面的刺激，讓人感受到花不同的韻致，而經過詩人的巧妙運用，恰到好處地進行烘托，能讓人進一步走近詩人的情感天地。

二、意象“花”具有象征意義

杜甫生于動亂的年代。當時是唐代的全盛時期，也是衰落的開端，因此杜甫的詩中普遍蘊含著憂國憂民的情感，愛國是他詩歌的主題。杜甫在詩歌創作中運用“花”意象，在“花”的身上賦予了一些特殊的意義，通過委婉地揭露現實，將一些難以名狀的情感通過“花”意象表達出來。例如《麗人行》中的“楊花雪落”，此處的“楊花”是隱語，是以曲江暮春的自然景色來影射楊國忠兄妹違背倫理道德的行為，“楊花”象征著他們的曖昧與糾纏，表達了詩人的嘲諷之意。

例如《曲江二首》中的“一片花飛減卻春”，此處對“花”的描寫，作者將視角凝固在“一片”上，花是美麗又嬌柔的，這一瓣花片撥動人內心疼惜之意，它墜離枝頭，在空中飛旋、飄落，竟減去春意，帶走春天之氣，可見這一片花在詩人眼中不僅僅是美的存在，更象征著美好的事物。它象征著時光、青春、年華，這些都與飛花一樣，終究會在一個人身上逝去，令人無限惆悵。而寫該詩時，安史之亂中的兵革尚未停息，政治腐敗，國家動亂，詩人內心容易被勾起這樣的感傷。故見到“一片”飛花也感覺春意漸失，內心的敏感與當時的現實有關，這里的“飛花”也可象征衰敗的國運。

給花添上了象征意義，使得表達意圖變得隱蔽而陰晦，提供給讀者更多的想象空間，顯現出言近意遠的表達效果。

“花”意象的大量運用，在杜甫的詩中構成了非常鮮明優美的畫面，詩人的心靈往往是敏銳的，對于自然之花自有他別具一格的解讀與表達，蘊含詩人本身的豐富情感，其中也有詩人獲得的人生哲理。“花”意象的存在，大概也代表著詩人即便身處非常窘迫的境地，依舊沒有放棄過對美的追求，詩人對自然以及生活的熱愛，在“花”意象的運用中也可體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