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對雨林書寫中典型的動植物生命力的表現(xiàn)進行了繼續(xù)的開拓,將這兩種野性在主要人物身上進行了象征性的移植與糅合;同時又將雨林文化的怪誕與神秘點綴其中,神話式的描繪極富浪漫氣息;而通過對既有野性又有神性的整個雨林世界及其困囿其間或墮落或隱忍的人物的表現(xiàn),則更指向一種對健康理想的人性的守候與回歸,演繹出了一曲沉淪與救贖的壯烈悲歌。
關鍵詞:《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野性;神性;人性
作者簡介:程烜(1993-),女,漢族,青島大學文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4-0-02
一、野性的沉淪
“雨林包羅萬象”,蘇家迷宮般的花園就連接著那片婆羅洲的雨林。以蘇家的花園為據點,濕熱的密林、奇花異草、熱帶獸禽;父親、林元、賓客門宛如野獸般的縱欲、墮落、糜爛、暴戾;宴會上通宵達旦人畜四行的狂熱,讓這里儼然成為了一座飽含象征與寓言的微型雨林世界。獸性既表現(xiàn)在文中對大量熱帶獸禽的描寫上,也表現(xiàn)在對父親與林元為代表的一群衣冠禽獸的墮落上,而前者時常被用來隱射后者;以龐大神秘又瘋狂的花園為代表,自然力的蓬勃泛濫也昭示著另一種野性的強大,而人性就在這二者間被擠壓吞噬,沉淪于其中。
(一)獸性的墮落
父親與林元都酷愛狩獵,二人經常潛入雨林研究動物習性,進行射獵。儼然動物學家的林元更是在自家放養(yǎng)和囚養(yǎng)動物,林家、甚至蘇家的大花園變成了人獸四行的場所?!皬牧旨曳硼B(yǎng)的動物顯示,林元不但熱愛動物而且還是一個典型的業(yè)余生物學家。他移居此地后連續(xù)對附近的大蜥蜴和食猴鷹做了三年追蹤研究,使得他獲得了‘蜥蜴人和‘鷹人等等綽號”?!傲衷藭r掉轉頭來看著我,我發(fā)現(xiàn)他四肢僵硬,太陽穴鼓起一條粉紅色壁虎肉疤……”[1]從文中不難看出作者刻意對人獸之間的模糊和揶揄。深諳動物習性的蘇林二人,身上也表現(xiàn)出某種動物性:“鬣狗性格一直維持到他們移民婆羅洲后”(113),他們習慣于用動物性的詞匯去形容事物:父親就曾說林元像是“一頭老獅子”,而他稱自己的兒子蘇其為“一只猴子”。
獸性的墮落更多地表現(xiàn)在父親舉行的荒淫暴戾的宴會中。父親、林元和賓客追求縱欲刺激,經常在宴會中射殺夜梟、蝙蝠,將水蛭投入泳池,斗獸更是常事,甚至曾放馬來虎于花園中追逐射殺。酒池肉林般的狎妓作亂更不在話下。母親原本投注心血培育的神圣花園成了他們淫亂作惡的場所:“你除非親眼目睹,否則很難想象其中的野蠻乏味。”(114)而從小目睹這一切的“我”則經常于自己建造的瞭望臺上“面無表情用望遠鏡打量他們,好像監(jiān)視一群爬蟲?!保?14)作者在描寫宴會的“盛況”時還時常將禽獸捕食的畫面也摻雜其中,形成一種對照。
(二)自然力的蓬勃
與獸性十足的父輩們所不同,植物學出身的母親同時也是素食主義者,與她所全心栽培的迷宮花園一起,她們象征著與前者相對的另一種強大的力量。然而在花園的日漸壯大中,她也漸漸被花園所吞噬,與花園融為一體,越發(fā)沉默為一株凝結著隱忍與仇恨的植物本身,醞釀著最后的毀滅:“母親像是一盆盆栽”,“根核深藏,枝繁葉少,多年不結果,身上爬滿寄生植物……任由自己荒廢?!保?12),而這樣一座日漸瘋狂如莽叢般的迷宮花園對其他人來說,除了是淫亂作惡的場所外,也是一個巨大的陷進。熱帶的花草密林彰顯著雨林神秘瘋狂的生命力,卻也在暗處醞釀著一場盛大的吞噬與毀滅?!膀湴恋莫{子,慳吝的豺狼,嫉妒的蛇,懶惰的豬,貪饕的鱷,縱欲的猴,忿怒的豬籠草”(154);“孔雀野雉斑鳩癡肥,吼鹿山羊松鼠油膩,仿佛身處一場豪華喧鬧荒淫無度的晚宴”(147)。作者悉心描摹這些雨林的“獸象”、“物象”,蓬勃壓抑的野性力量吞噬著本應健康理想的人性,使其沉淪于其中。
二、神性的異化
張貴興筆下的“雨林世界”不是只有荒誕墮落與魔幻,作為自然景觀的雨林有其神秘與浪漫之處,而張貴興在《公主》中,也將神性的因素付諸筆下的人物身上,只是這份神性太過浪漫脆弱,在骯臟與墮落的沖擊下,最終異化成了復仇與毀滅。
作品中神性特點的塑造主要體現(xiàn)在白衣女子和母親身上,白衣女子雖然在文中將身份具體為了一位馬共聯(lián)絡員,但其身上所承載的神女式的優(yōu)美與純潔卻大大超出了本身身份的內涵。她是墮落紈绔的父親唯一的精神真愛,也是引出一系列變故的源頭,更是一直縈繞于蘇其夢魂中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形象。這一神性形象的毀滅,讓父親本性中殘存的一點精神的純粹走向了更偏激的墮落。直到白癡少女的出現(xiàn),他對神性的虔誠才再次蘇醒,蘇其在父親死后的日記繪本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他親手畫出的神話世界:“我想起父親以繪圖方式記錄的四十七天雨林生活,天使少女,通靈奴仆,節(jié)慶花果,父親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快樂過?!保?59)
時常出現(xiàn)在蘇其腦海中的另一神性形象則是秋千上“美如流星,莊嚴如圣母”的母親。那時還未發(fā)生一系列的變故,母親的美麗溫柔,充滿神性的純凈。經歷變故后,失去妹妹和蘇其同母異父弟弟的母親一頭扎進了迷宮花園的栽培,而花園又變成了父親們的作惡場。于是,“母親培育植物的溫柔像哺乳,鏟除植物的兇狠像謀殺?!保?06)一度“美如流星,莊嚴如圣母”的母親時常露出“垂簾聽政缺鈣彎椎但指甲頭發(fā)猙獰的帝國母魂”(113)的可怕模樣,在花園的迂回縱深處默默耕耘,等待反擊的機會。母親身上的神性也漸漸變成了“石猴的頑性”
神性的隕落與被踐踏最終以兩種不同的方式走向了復仇與毀滅。事實上,從母親早期對花園整理的“燒芭”到最后一場波及雨林的大火,母親放火燒園的毀滅本身具有破壞和重建的雙重意義:“她從本地燒芭文化中學習到了一種破壞和重建精髓”(159)。雖然這份破壞不可能完全根除惡性,重建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但至少帶來值得等候的希望。
三、對人性的守候
正如文中沉睡公主的故事一般,文萊王子對沉睡的春喜的守候,蘇其對春天的等候,把文旨引向了對健康、飽滿、富于理想與浪漫的人性的守候。父輩們的荒誕故事以悲劇收尾,新的故事已然開始,正如大火肆虐過后,迅速恢復生機的莽叢一般。沉睡公主的意象投射在了春喜和春天兩個人的身上。文萊王子對春喜的愛情正如中國老人般忠貞,而蘇其對春天的呼喚近在門外的咫尺。如果說站在門外的人正是春天,這一“春天”的到來也象征著大火過后雨林春天的來臨。雨林蓬勃的生命力、不斷更換著的新鮮血液讓它所代表著的雨林文化經久不息。無論是掩藏其中的荒誕墮落、野性群像、還是神秘浪漫。都是組成它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文中最后,蘇其與春天攜手走出雨林的回憶其實飽含了象征的意味。“在暗無天日的雨林里,我們終于迷了路,我緊握著春的手腕,仿佛在停電的黑暗花園中摸索前進。”(166)最終,兩人牽著手走出黑暗的雨林來到了小溪旁。在小溪旁,春天跟蘇其講了一個熊郵差的故事,跟春喜講給蘇其的故事一樣,也是關于等待與尋覓的故事,但不同的是這個故事更加天真可愛,更像是一個出走迷途的童話,給了全文一個充滿浪漫與希望的結尾。使我們相信,在穿梭黑暗雨林的過程中,春喜、春天以及蘇其他們必然能守候一份美好人性的回歸。
四、小結
“張貴興的雨林書寫即是對‘人性森林活生生的呈現(xiàn)。”[2]人性的內涵復雜而多變,其中獸性的墮落、神性的被踐踏和毀滅,使得那部分健康美好的人性被擠壓和吞噬,《公主》借由一個復雜糾纏的荒誕悲劇故事將這部分主題表現(xiàn)了出來,其中包含的目的和意指正如《公主》迂回浪漫的名字般,依然表現(xiàn)出了對這份人性的守候與渴盼的回歸。
注釋:
[1]張貴興:《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西部華語文學》,2008年第1期,第112頁。以下引用原文的句子均出自此版本,故只在文中著明頁碼。
[2]余璐瑤,余平:《在情欲的潰泄與罪惡的狂歡中找尋與守候——張貴興的<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9年第11期。
參考文獻:
[1]張貴興.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J].西部華語文學,2008(1).
[2]王德威.當代小說二十家[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6.
[3]金進.從出走臺灣到回歸雨林的婆羅洲之子——馬華旅臺作家張貴興小說精神流變的分析[J].華文文學,2009(6).
[4]余璐瑤,余平.在情欲的潰泄與罪惡的狂歡中找尋與守候——張貴興的《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