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之
“跨界”這個詞如今利用率很高,從字面理解,即原本是甲領域,如今進入到乙領域。2018年4月28、29日,重慶歌劇院在重慶藝術中心劇院推出的跨界融合舞臺劇《大禹治水》就是一部具有創新探索的、富有藝術想象力的作品。
在這部作品當中,樂器擁有了“人”的屬性,“二胡”成為了大禹,大禹一切的戲劇行為、內心情感情緒都由二胡這件樂器奏出的音樂進行表達。正如劇作家也是本劇編劇黃維若所言:“《大禹治水》實際上是一部以器樂代替主要人物唱段的歌劇,這是一種嘗試,而不意味著它是歌劇的普遍形式。”
因為要用器樂代替人,很自然地,在黃維若的筆下,日月山川都是如同“人”一般的生命體,大禹要治的“水”是一個時而任性狂烈、時而溫柔嫻靜的“女子”,她的扮演者是一把“琵琶”,而那個擋住“水流”,執拗地不肯讓路的“高山”,則是由“笛子”和“鼓”共同構成。
劇作家以超現實的浪漫主義視角,不僅賦予了日月山川以人的外在特征,同時也賦予了他們人類的個性和情感。
作品沒有局限于戲劇和敘事,而是以詩話的語言傳達出充滿哲思和理性的思考。由大禹治水的過程來闡釋人改造自然環境的過程,作品讓人們明白應該如何因勢利導,如何讓自然“心悅誠服”展現其“善”的一面,進而達到天人合一的真正和諧。
雖然“大禹治水”這個題材具有宏大史詩性,但是舞臺上的角色、樂隊演奏員、指揮加起來也就二十幾個人,屬于室內作品的編制。然而,文本的深度和厚度又決定了這部作品的格局不能走小。
作曲家崔炳元表示,寫作這部劇的難度超過了他以往任何一部作品。因為器樂代替人的設置,在文本中可能就是一句提示,但是到了作曲家這里,就能寫出A4紙的七八頁。因為他不僅要寫出旋律,還要寫出情感,寫出人性,要讓器樂的演奏和人的演唱自然地銜接在一起,不讓觀眾感覺突兀,也就是說,作曲家要用音符創作出全新的“音樂語言文本”。
對于崔炳元而言,不容易做到的,反而更能激發創作的想象和表現空間。樂隊部分由鋼琴、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各一把構成,舞臺上的“器樂人”由“二胡”飾演“大禹”,“琵琶”飾演“水”,“竹笛”和“鼓”共同飾演“山”,音樂形式有獨奏、重奏、合奏;人聲方面有四女四男組成的民眾以及月光女神、太陽之神兩位角色,音樂形式有獨唱、重唱、合唱。因為舞臺上的器樂部分是擬人化的,因此演唱與演奏并非互不相干,獨自完成,而是相互交融穿插,力求實現寫實的唱詞與寫意的音樂無礙交流。
大禹是這部作品的核心角色,由著名二胡演奏家劉光宇領銜。劉光宇的“演技”在當年由重慶歌劇院創作演出的音樂劇《城市叢林》中就已經讓人充分領略,這次更是完全用手中的那把琴奏出了大禹治水的初心、決心和堅韌不拔的信心。
劇中,二胡不再只是一把樂器,它與劉光宇融為一體,擁有了生命、擁有了靈魂,劉光宇的表情就是二胡的表情,劉光宇的情感就是二胡的情感,人與琴合力塑造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英雄“大禹”。這個“大禹”,時而高亢、時而深沉、時而緊促、時而舒緩、時而輕愉、時而憂傷,情感交織、如歌如訴、跌宕起伏。劇中,幾位“器樂人”的音樂形象鮮明,觀眾能夠很容易捕捉到“大禹”“水”“山”各自的音樂主線,以及在此基礎上生發出的不同情緒情感的樂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有大禹的幾段“詠嘆”,大禹、水、山的“重唱”,三位“器樂人”與太陽之神、月光女神及民眾的“重唱”“合唱”等。
對演奏家來說,用手中的樂器塑造“人”恐怕比自己親自演還要難。我們通常所看到的二胡演奏,都是演奏家坐在椅子上,將二胡放在腿上完成的。但是在《大禹治水》中,劉光宇不僅不能坐著,還要邊演奏邊做各種戲劇動作,平時習慣的支點沒有了,演奏的同時還要關注表演,加之服飾的重量和束縛,一把小小的二胡背在身上,好比扛了一座山!同樣的,這個問題對于琵琶演奏者也會遇到。但是劉光宇和他的同事們就是在這樣的重重困縛之下,以“大禹治水的精神”,出色完成了演出任務,藝術家的奉獻令人欽佩!
舞臺整體呈現出簡約寫意的風格,整個舞臺大致分為前中后三個演區。前區右側是一個小山狀的剪影,中間主舞臺是從后至前的一個斜坡,主舞臺后是一簾紗幕。尾聲之前,月光女神和山的一部分“鼓”都在紗幕后面,通過燈光、多媒體投影展示出不同情境。我注意到前區的小山和主舞臺的山的輪廓都是一個“人”形,不知道這是創作者有意設計的一個注腳,或者僅僅只是巧合。但是在全劇快要結束時,當劉光宇飾演的大禹站在前區小山之后,后區紗幕上陸續閃現篆字“日月星辰”以及“人”字的時候,前區小山“人”的形狀,很好地契合了“天人合一”的內涵。
劉光宇說:“藝術是生活的反映,生活變了,藝術就應該變。”跨界融合舞臺劇《大禹治水》正是順應“變”的規律,對于中國音樂和戲劇在形式與內容上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一種新實踐。演出當中,我尤為注意觀眾的反應,令人欣慰的是,整個觀劇過程非常安靜,觀眾對于舞臺的關注度極高,這點非常重要,因為所有的藝術形式、藝術創新都是順應時代的發展、人類的精神文化需求應運而生的。一種藝術,有“人”的關注,就有了生存和發展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