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聰
下午上課前,我走在校園。謝老師告訴我說:“你班有個學生不知怎么了,一直站在綜合樓前的橋上哭,都半個多小時了。”順著謝老師手指的方向,我遠遠看去,有個小男孩站在欄桿邊。
我加快腳步走到他身邊,是陳山景。他緊緊地貼著橋欄桿,雙臂抱著一旁的石柱,低聲抽噎著。初春的風,依然裹著絲絲寒意,他的臉蛋被風吹得通紅。
“和同學吵架了,是嗎?”我俯身輕問。經我這么一問,他壓抑著的哭聲一下釋放出來,聽上去非常傷心。
“是不是哪位同學欺負你了?要不先跟楊老師去辦公室,再慢慢地告訴楊老師……”
他繼續抽抽搭搭地哭,并不回復我。
“這兒風還不小呢,吹久了會感冒的。”我一邊說,一邊拉他的手臂,他反倒把石柱摟得更緊了。
我蹲下來看著他說:“你這么傷心,楊老師很想幫你,可是你什么都不說,楊老師怎么幫你呢?這里風這么大,你站在這里肯定不好受,干嘛自己折磨自己呢。”
山景還是自顧哭著。我又換了個角度說:“山景,楊老師不是常在課堂上講嗎,每個人從小到大,都可能被欺負,受委屈。我們可以哭,可以難受,但是我們更應該積極行動起來,想辦法解決問題,這樣才不會一直陷在傷心里……”
我邊說邊觀察山景的情緒變化,他依然無動于衷。我改變了口氣,說:“你一直站在這里有什么用?就算站到放學,事情能解決嗎?”我一邊說,一邊把他一只手臂從石柱上拉開,他條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手緊抱著,我又拉開,他雙手十指又像耙子一樣頑強地勾住石柱,我又一一掰開他的手指,順勢把他提了起來。這一下,他終于離開了原來的位置。他的哭聲更大了,我沒有松手,繼續半提半推著他向二樓辦公室走去。他的哭聲終究沒有再大起來,跟我上了樓。
其實,我在強行拉他走時,有些擔心他會“爆發”式地躺倒在地大哭。現在看來,我之前講的那些話,的確起了安撫和鋪墊作用,至少讓他明白,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他著想,并非因為他“不聽話”而施展“師道尊嚴”的權威。
在這個環節,我還有一層考慮:對待學生,教師要根據實際情況“軟硬兼施”。像山景這樣才八九歲的孩子,畢竟還屬于不懂事的年齡,雖然我們要像尊重大人一樣尊重孩子,但很多時候更應該還原他們小孩子的本真面目。
到了辦公室,我讓山景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倒了杯溫水放到他面前。我坐在旁邊,整理手里的課件。不知不覺,山景哭聲漸小了,神情依然沮喪。我調整位置坐到他面前,俯身等他開口。過了兩三分鐘,他終于說話了:“他……嗯嗯,他推我……嗯……我……”聲音含含糊糊,少數字音從口中蹦出來,多數卻陷在鼻子里沒了蹤影,讓我很難“聯系上下文”聽懂他的意思。
“他……他是……我嗯……”雖然聲音大了起來,但他吐出的每一個字依然在嘴里轉圈似的掙扎。我只好問他:“你當時和誰一起玩的呢?”他低著頭,沒吭聲。這時上課鈴聲響了,我讓他在辦公室里坐著,我先去上課。
離下課還有幾分鐘,我在班里經過簡單詢問,就找到了讓山景堅守橋頭哭泣的“元兇”——何彬彬。我問彬彬事情起因,原來是兩人在玩丟紙球的過程中,山景把小石子丟在彬彬的脖子上,彬彬順手推倒了山景。
我帶彬彬進辦公室,讓他坐在山景的側面。“你們各自說說,自己哪里做得不對。”
彬彬馬上說:“我不該推他。”
“山景,你呢?”
山景垂下眼簾,有些激動地說:“他,他……那……我……”還是說不清,神色已經有些放松了。
接著我又找來沖突的“目擊證人”——班里另外四名學生,我讓他們再次敘述事情全部過程。這么做,除了讓山景看到我對他的重視和關注,更主要是讓山景認識到,兩人的沖突,他并非完全是“受害者”,彬彬同樣受到了“侵犯”。
不過我是這么說的:“楊老師在想,假如山景的小石子扔傷了彬彬,比如不小心把他的眼睛扔壞了,或者扔的是大石塊,把彬彬砸得頭破血流,那問題可就大了……”我說著,雙手撫摸他倆的腦袋,“幸好你們現在都沒事喲!”
此時,山景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委屈和憤怒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愧疚。我扶著山景和彬彬的肩膀說:“你們互相說聲對不起,握握手,好不好?”
彬彬立刻伸出手說:“山景,對不起……”山景猶豫了一下,也伸出手來,輕聲說:“沒關系,我……也對不起!”
我用雙手掌心一上一下按住他倆的雙手,笑著說:“我也加入,你們的小手暖暖的。呀!你倆之間的‘電流’電到我了!”他倆都笑了。
“可以回教室上課了嗎?”我問,兩人直點頭,隨后手牽著手,肩并著肩,腳步輕快地跑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