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鐸 木
一部《水經注》注釋了一個家,中華的始祖蹚過一條資水,從丑溪口過去。
大石鎖住了神秘石洞,可鎖不住一個民族的龍脈。遠古的洞穴群居著大山雄壯的精靈。山巒涌動著滾燙的熱血。風拂過百層巖,拂過石鎖,拂過石洞,拂過56張石床,拂過石灶、石斧,拂過祖先們留下的鼻息。歷史遠去,時光梳理岀一幅清晰的巖畫,一頭矯健的麋鹿躍入畫中。
足跡是洞壁上銘刻的符號,它是神奇的火種。
歷史,俯視穹形的銀杏樹冠,用手中的石盆儲存雪峰的雁鳴。晨曦與夕陽從崖壁上滴落。這不朽的詩章。
雪峰山,一座神秘的山,一座民族的山,它書寫了華夏不朽的簡牘。
藍天下,蒼穹里,盤古舉起他的板斧,劈開混沌的天地。蚩尤舉起戰旗,馳騁過荒蠻的山嶺。
雪峰延綿著華夏的龍脈。
一條盤古洞,銜接了中華沒有文字記載的斷層。雪峰逶迤,填補了史前的沙漏。
大鵬翔擊,四處是陽光的金芒。
不再是神話,人類走出了洞穴,走進厚土,走近天空,走向文明。號語從雪峰山北麓的沅陵開始輻射。父愛,母愛,土地的厚愛,雪峰的博愛。一代又一代,代代相傳。
蚩尤已走,部落已逝,古老的雪峰,仍舊屹立在世界的東方。歷史在蚩尤寨蕩漾,春天的風浩然于大熊山的蚩尤屋場。徘徊于楚,傾聽蚩尤廟里的紋音。神話一次次走近,又散開,像當年神龍御駕的祥云,從資水的一朵浪花上飄過。吶喊,圍著篝火舞蹈,一個民族被蠱下了倔強的秉承。堅忍、耐勞、尚武,不屈臣于命運。一次次面對悲情,面對陣痛,頑強地站立。挺起胸膛,目光深邃,用弓弩射出閃電與雷鳴。
敲打著厚重的銅音,喝下瓦罐里雪峰的甘泉,結繩記事。
霸蠻的號語,在湘楚嘹亮。
雪峰山,中華詩學的鼻祖山,中華的小昆侖。
游獵的風吹過頌雅,詩經沿著楚地流曳,下了江南。醇厚的民族之風滋潤山民的特質。源于雪峰山麓的湖湘文化,沐浴著雪峰山的粗狂和柔韌。從一只雄鷹開始,歸根結蒂。
浩瀚的楚辭,浩蕩的國風。屈大夫的一聲嘆息,濺落了生命的一次叩問。鳥道流放于溆浦,自楚郢進入沅湘,溯沅水而上,披發行吟,溆水之濱,憤泉楚辭。千古絕唱的詩篇,從五月的扁舟上楫來。
《桔頌》,桔頌!雪峰的蜜桔結出憂患的心事。似不滅的螢火,飄逸于在雪峰的峽谷。九年呵!一個血性的男人從雪峰山的脈絡中奔過。
一塘的荷,在憂郁的眼里開放。一條龍舟,劃開湘竹的淚痕。
風從雪峰掠過,傳說從雪峰掠過。
從遠古走來的彩釉,生息,繁衍,紛爭,聚合。五千年前的聯盟,蚩尤在長江流域號令著九黎。面臨資水,他飄蕩著長發,面對勁松,他仰起銅頭鐵臂。獸身人面、八肱八趾、疏首,登九淖以伐空桑。八十一個兄弟,八十一篇詩章。
他們向往中原的文明。蚩尤,苗族的大祖神,大雪峰的戰神,他率眾北上與黃帝戰于涿鹿。涿鹿之野,中華三祖的一次盛會,開啟了中華民族的一次血水融合。
南遷,血脈攀沿在雪峰山谷,圍繞花桿歌舞,吹奏蘆笙。過楚,進入黔地,融入華夏的浩蕩之流,九九歸一。
大雪峰,以自己的巍峨見證了華夏的一統。歷史將蚩尤裹上了一層神秘,也將雪峰山裹上了厚厚的神話。且不說蚩尤部落來自何處,他們都是我們中華的神靈。
“九黎”繁衍,在長江流域唱起生命的戰歌。
榕江西山的落日,“苗王廟”的千古之謎……壁龕上供奉著華夏的神龍。
蚩尤的枷鎖被神鷹馱回,歷史散落在雪峰山上,化成一片綿延的楓林。
血紅的楓葉,是蚩尤的斑斑血跡。
繡楓于祠廟的器皿,以為圖騰,苗民們圍著楓木載歌載舞。一曲《楓木歌》呼喚著蚩尤的靈魂,回歸,融入。始于黃河流域的一部苗族史詩,通過楓木的根葉流傳著雪峰之殤。
中華夢,夢夢相傳,彰顯中華民族的不屈與雄壯。
的暮光。
鄉村的器皿盛著莊稼音樂的啜泣,它們玉碎般綻開。
感悟悸動,扯動黃昏的蟬聲。
“望聞問切四字,誠為醫之綱領”摘自《古今醫統》。
——題記
翻開《難經》的第六十一難:“經言,望而知之謂之神。”
你站在丘上,仰望。隱藏的鄉音長出白芍之花,春天從掌面流過,略帶流離的鳥語。
論及經言中的“望”時,放出一條旅途,壁畫中的物語。
始于異鄉人的神、色、形、態,起伏的云醫。感覺觸碰到鄉村的果核。
神氣內斂,呈現山峰和谷壑。女人的稼穡、壓在箱底的絲綢……
氣血榮枯,色澤斑駁如月下的燈具。
鄉村虛弱。黑暗中的銅音呆滯成瞭望的窗口。靜寞之中,你畫下面目、唇印、鼻、齒、舌苔,甚至菜色的皮膚。相思墜于一場邂逅。
你我仰望著騰空的火焰。
“需要傾訴嗎?或撕裂窗簾下的風聲”。
從我的眼瞼往下,季節裝扮成一只南去的候鳥,輕微誦唱、呼吸、咳嗽、嘔吐、呃逆。
接著噯氣,喉結涌動。
這些聲音夾雜泥土的暗香,如迎著落日
“聞而知之謂之圣” 。
此時,你聞著我側臥的體味。不同年代的木器散放各自的氣息。你談到廢墟后的方言,腐葉的潮濕,隱藏的刀具,蔓延的黑暗……鄉愁因郁結發出的口臭。
“問而知之謂之工。”
接著詢問。在我的疤痕旁擺上硯臺。或熟悉的祭祀。
從遠古的一段枕木開始,紫色的陽光流過石級、菌斑……
一個巧匠在壁體上畫上神鳥。
順著河流而下,如我的脈絡,我夢境中流曳的光芒。
那些與生俱來的鞭音繼續鞭笞,時光的盤問讓人記住最初的疑惑和焦躁。“而這些就是你的病灶和癥狀” 。
我默然,在你的洞察中體無完膚。
我開始盜汗,立于危墻之下。面對一段淤青的史實,蟲洞后的肉食。你指著我的胸腹、耳、口,說出黎明前的巢穴。
外知為圣,內知乃神。
“天下言脈者,由扁鵲也” 。在鄉村的河岸行走,遇見不同的風,季節的寸口、臟腑、虛實。歷史為名醫們立傳,對鄉村下了定論。
順三焦而上,搭上穿越墻體的目光、奔騰的詩行、深埋的痞塊。脈診,觸診。
秋天的疾風切開了鳥道的痛。你觸按我的體表、膚色下蟄伏的幻像。
可你千萬別察看我的黑夜,別說出我炙熱的體溫、硬軟、拒按或喜按。甚至我窗臺上唯一的方向、飾物,期待墜落的方向。
塵埃之中,我已病入膏肓。盼著你秋天的菊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