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民,逯 進
(1.福州市國有資產投資發展集團有限公司,福州 350003;2.青島大學 經濟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
由于歷史原因,我國長久形成的城鄉二元結構約束,致使海量的農村人口與勞動力短期內無法在城市中穩定生存并完全獲取相應的市民資格,這導致了我國人口城鎮化層次的相對滯后。同時受限于龐大的人口基數與人均教育資源的相對短缺,國民的整體素質提升亦相對有限。由此形成的后果是,一方面,長期以簡單勞動力投入為主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忽略了產業結構的有效調整,適宜性人力資本不足與人力資本的非有效利用并存。另一方面,在增長主義盛行的場景下,過度的生產性投資擠壓了非生產性投資,城鎮化顯現缺乏公共設施與社會服務支撐的弱質城鎮化特征[1],面臨著效率和公平的雙重壓力,降低了城鎮的“吸人”效應[2]。那么,上述問題應如何評估,并得以解決?一個基本的思路是,今后需進一步切實理清城鎮化、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三者(下文簡稱UHE)的關系。這對我國突破發展瓶頸,推進經濟的持續穩步增長顯得尤為重要。
既有研究對UHE間的關系做出了卓有成效的研究,認為城鎮化與經濟增長[3]、城鎮化與人力資本[4,5]、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6,7]具有明確的單向或雙向因果關系,但鮮有學者從統一的系統交互式架構視角解析三者可能存在的協調演進特征,且對三系統交互發展可能存在的動態變動機制進行分析的文獻亦較為少見。為此,本文從如下幾個方面進行拓展與完善:首先結合中國城鎮化、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演進的典型事實,對UHE系統可能存在的協調發展與動態躍遷機制進行理論上的解析;其次對我國各區域UHE系統的協調發展水平的差異做出細致評判,并對協調發展關系的動態演化及其躍遷機制做出明確解析。需要說明的是,為達到對三系統展開協調程度的分析目地,本文擬構建并應用系統耦合模型達成研究構想。
城鎮化、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UHE)系統存在一定的相互作用關系。下頁圖1給出了相互作用的基礎路徑。第一(路徑①),經濟增長帶來的城鎮基礎設施改善以及產業發展引致的勞動力需求必然吸引大量勞動力流入城市,提升城鎮化水平;同時城鎮化帶來的產業集群、專業化分工與規模效應將會進一步提升經濟效率,進而提升經濟增長水平[1]。第二(路徑②),城鎮化進程中,流向城市的勞動力主要以年輕且具有較高教育水平的勞動力為主,形成對城鎮部分年老退休勞動力的替代,實現人力資本重組,且城鎮化更易形成知識的集聚與擴散,引致人力資本提升;同時,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通過城鎮人文素質以及運行效率改善進一步提升城鎮化水平[8]。第三(路徑③),隨著經濟的增長,政府擁有充裕的資金進行知識基礎設施建設以及增加研發投入,進而提升整體的教育水平與創新能力,提高人力資本水平;而人力資本不僅可以作為生產要素產生直接的經濟增長效應,亦可通過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促進生產效率的改善,形成間接經濟增長效應。
(1)三系統耦合關系的靜態特征
基于上述UHE作用機制的基本認知,同時借鑒湯玲(2010)[9]、逯進等(2012、2016)[10,11]的研究,本文認為城鎮化、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可構成一個涵蓋三個子系統的UHE耦合系統。如圖2所示,UHE構成的三維坐標系中,當三子系統同一時點的離差為0時,有U=H=E,則所有滿足這一條件的點會形成一條從原點出發與正方體對角線相重合的空間射線,即最優協調線,其在E-O-H、E-O-U和U-O-H平面上的投影為原點發出的平面45°射線。在這條射線上,U、H和E的協調程度始終為最優(如點A、B),并能夠遵循如圖1的作用路徑演化。但當三者至少一個子系統與其余子系統不相等時,系統將偏離最優協調線(如點K),形成一定負反饋,導致三者偏離圖1的作用路徑。基于此,引入離差系數判定UHE系統各子系統間的協調態勢。其中,均值標準差為第i地區t時期城鎮化(人力資本、經濟增長)子系統的發展水平,uitk(hitk、eitk)與ak(bk、ck),分別衡量相應指標值與權重。

圖1 UHE系統作用路徑圖

圖2 UHE系統耦合解析圖
同時,僅強調協調的系統,可能造成高協調的低發展水平陷阱,因而系統發展水平的提升亦顯得很重要。為此可進一步引入系統發展水平。具體可通過引入道格拉斯生產函數衡量UHE系統的發展水平:

其中,Tit為UHE系統發展度;而?、γ、φ則分別體現了三者的相對重要性。假定三者同等重要,均為1/3。在圖2中,三維系統的發展度可由從原點向空間外擴展且發展水平越高的等水平面構成,并在平面E-O-H、E-O-U和U-O-H內投影成無數條等水平發展線。
綜上可以看出,耦合體現了系統協調和發展的內涵,因此進一步界定系統的耦合度為:
在圖2中,三維坐標內的任意點都是協調線與等水平發展面的交點,都表示一個相應的耦合度。其中,最優協調線上,距離原點越遠的點代表的耦合度越高,如最優協調線上的A和B點,協調度均為1,但B點發展度較高,因而其耦合度高于A點。若某一點不在最優協調線上,表明三個二元系統至少有一個沒有達到最優協調,如圖中K點只在E-U系統中達到最優協調。表1給出了耦合度的判別標準及劃分類型。

表1 耦合度的判別標準及劃分類型
(2)三元耦合系統的動態特征
結合我國UHE系統演進的典型事實,下頁圖3展示了UHE三系統耦合躍遷的動態特征。假設系統最初處于低發展水平的初始點P,此時正陷入高協調的低發展陷阱。在適度開放的前提下,系統受到外源性沖擊,如改革開放帶來的大量國際投資與轉移產業,使得經濟獲得了飛速發展,并躍遷至Q點,此時經濟發展產生的勞動需求,形成城鎮規模大幅擴張的“拉力”,而諸如國際產業轉移帶來的外源性技術沖擊使得人力資本在技術的吸收模仿中獲得大幅提升,從而三系統逐步形成互惠共生的協調演化關系。然而,快速擴張的經濟以及無限供給的勞動力使得產業結構的調整被忽視,最終在城鎮規模的擴張與人力資本的提升中亦可能出現經濟效率的大幅降低,使得系統的耦合沿著RS方向偏離。因此系統又需新的外源性沖擊實現結構轉型,如加入WTO,進一步融入世界貿易體系,引進更加先進的產業體系以及區域內部產業的合理布局等。這使得系統耦合沿著RT逐步回歸至最優協調曲線,形成新一輪互惠共生的協調演化關系。同時,這一時期增長主義場景下的城鎮化邏輯,城鎮建設“重地輕人”偏離其公共屬性,生活成本上升、公共設施不完善等弊端逐步暴露,社會公平問題日益突出。隨著與發達地區前沿技術差距減少,前期“技術引進”的外源性沖擊所引致經濟增長的動力也已發揮極致,城鎮規模的擴展也面臨著城鎮承載力的限制,無限供給的勞動力也在劉易斯拐點后逐步成為稀缺資源,經濟增長必須尋找新的支撐點,否則系統耦合將可能沿WG方向再次發生偏離。考慮前期以簡單勞動力為主的粗放式發展模式,人力資本以增量積累為主,并未有效發揮其創新能力,故應對其進行“存量釋放”,并發揮創新效應,同時實行“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建設,注重城鎮人口生活質量的提升,而非規模擴張[12],并以建設宜居城市來留住與吸引人力資本,形成系統的“內生突破”,促使系統耦合沿著WVXY持續向更高層次耦合躍遷上移,最終形成以人力資本為支撐的UHE耦合系統的內生演化機制。

圖3 UHE耦合系統動態演化機制解析圖
需要指出的是,R、W點是耦合躍遷的關鍵點,前者可以定義為結構轉型點,而后者可以定義為創新驅動點。特別是以W點為界,系統實現根本性轉變,前期以技術引進與模仿、城鎮人口規模擴張,人力資本的增量積累、經濟的粗放發展以及憑借“外源沖擊”突破系統閾值為主要特征,而后期則實現以人力資本的存量釋放為主,并輔以城鎮生活質量的逐步改善,充分發揮人力資本的創新能力實現經濟集約高效增長,內生突破系統閾值,最終實現系統耦合的持續內生演化為主要特征。
基于對UHE系統內涵及其相互作用機制的理解,并綜合考量眾多學者研究成果[13-15],以數據可得性為指針,建構衡量UHE系統的量化指標集(見表2)。
本文以1997—2016年為研究時序,形成了除中國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以及臺灣省外,31個省區市近20年的面板數據。同時,將研究時序進一步分為1997—2001年、2002—2007年與2008—2016年三個時間窗口,以此來審視1998年金融危機、2001年加入WTO以及2008年次貸危機以來三個重要時段UHE系統所呈現的新特征。數據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勞動統計年鑒》、《中國人口統計年鑒》、《中國區域統計年鑒》、《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新中國六十年統計資料匯編》、歷年分省統計年鑒、中經網數據庫以及Wind數據等,部分缺失數據經推算而得。

表2 UHE系統的量化指標集
本文首先運用九標度層次分析法確定各個量化指標權重,隨后對經過標準化后的數據及其相應權重進行逐級加權求和,可得31個省區UHE系統的發展水平。限于篇幅,各省區原始計算結果不再列出,但下頁表3給出了四大區域及全國UHE系統指數部分年度及各時段均值,可以發現:
第一,全國均值來看,城鎮化指數從0.18上升至0.52,保持著較快的增長態勢。這一時期我國持續推進城鎮化建設,特別是伴隨著戶籍管理制度的逐步放松以及城鎮行政地域的大幅擴張,大量勞動力從鄉村流向城市,同時城鎮居民的生活水平與生活條件亦獲得大幅改善。人力資本指數由0.34上升至0.52,總體上保持較快的增長態勢。隨著我國科教興國戰略以及創新型國家建設的持續推進,我國的教育規模、層次以及創新水平獲得了巨大提升,同時社會醫療保障領域建設的持續推進,促進了人口身體素質的提高,這為我國后續經濟轉型升級奠定了堅實的人力資本基礎。經濟增長指數由0.30上升至0.40,呈緩慢上升態勢。盡管考察期內我國保持了超高速的經濟增長率,但粗放式的增長方式始終無法有效匹配高效增長模式,從而抑制了經濟增長指數的有效提升。分時間窗口觀察,在加入WTO后,整體上看城鎮化指數與經濟增長指數呈加速發展態勢,但2008年金融危機后開始降速。相反,人力資本卻迎來了新的一輪增長。
第二,分區域來看,與全國均值規律一致,各區域城鎮化與人力資本指數均有大幅增長,而經濟增長增幅較弱。由此可見,城鎮化與人力資本并未完全與經濟增長保持同步發展。進一步分時間窗口看,加入WTO后,各區域城鎮化與經濟增長指數亦呈現加速增長態勢,增幅呈現由東至西遞減的分布特征,而人力資本的增幅(除中部外)則有所減弱,特別是東北地區的降幅最高。這意味著,以融入國際貿易體系為契機,這一時期中國的“粗放式”發展模式帶來了城鎮化與經濟增長的大幅提升,而貿易發展對中國粗放式的經濟增長結構問題有所掩蓋與推延。但危機期間,隨著全球貿易量的極大萎縮,加之全球經濟開始新一輪結構性調整,以商品與貨物貿易推動的增長方式已難以為繼,城鎮化與經濟增長指數均有一定的下降,特別是東部地區的經濟增長指數出現負增長。值得慶幸的是,危機后,各區域人力資本指數呈現新一輪的加速增長態勢,特別是中西部地區的增幅開始超過東部。這將為后續實現以人力資本為支撐的創新、高效、集約化的發展模式奠定基礎。

表3 城鎮化、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區域均值
表4給出了1997—2016年四大區域及全國三系統耦合度的計算結果。

表4 中國省域UHE系統耦合度
第一,從各年度全國均值看,系統耦合值在考察期初處于失調衰退階段(0.49),耦合演進較為緩慢,期末系統耦合僅實現兩次跨越而變為初級協調發展(0.68),年均增幅僅為2.04%;分時間窗口的增幅分別為2.04%、1.82%與1.43%,系統耦合處于降速通道。這表明我國城鎮化、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的協調發展態勢并不樂觀。由此可見,隨著加入WTO,我國的經濟體系快速融入了國際貿易體系,承接國際轉移產業的幅度進一步加大,這引致我國制造業開始全面崛起,支撐著以簡單勞動力與資本投入為先導、帶動土地城鎮化的擴張而形成的粗放式經濟發展模式[16],然而產業結構的升級改造卻始終“淹沒”于這一“繁榮”的景象而一再被延遲。在第三時間窗口,伴隨全球金融危機的快速侵入,我國經濟增長中的結構性偏差盡顯,產業、貿易、發展方式等結構性矛盾被全面激發,隨之“人口城鎮化與土地城鎮化偏差”、“經濟結構與國民收入偏差”以及“人力資本積累與技術創新偏差”對危機中與危機后的國民經濟產生了極強的負面影響,從而無法有效實現系統耦合的持續改善,由此在國內外需求減弱的背景下,系統耦合開始進入減速通道。
第二,從四大區域看,東部、東北、中部、西部的耦合度分別從0.53、0.51、0.48、0.46上升至0.72、0.68、0.68、0.65,呈現由東至西遞減的態勢,年均增幅分別為1.89%、1.75%、2.19%、2.17%。這一結果表明,與系統耦合水平的絕對差異值相反,區域間耦合度的增幅呈現中西部高于東部及東北地區,這預示著各區域系統耦合水平可能存在趨同。
第三,進一步觀察系統耦合與三子系統的發展趨勢,發現城鎮化指數高的地區三系統耦合值亦高,這意味著在三系統耦合中,城鎮化子系統具有一定的主導地位,同時也說明東中西耦合水平的絕對差異,更多的是來自于城鎮化系統發展水平的差異。可以想象今后區域間三系統耦合趨同效應的發揮應有賴于中西部城鎮化水平的進一步提升,特別是抓住當前向中西部推進的“產業轉移”與“勞動力回流”機遇[14],以提升生活條件與生存質量為目標推進城鎮化發展,進一步吸引并留住適宜性人力資本,發揮城鎮化與人力資本的最優生產效率,將會實現西部地區系統耦合增幅的進一步提升。
本文在構建UHE耦合系統的基礎上,對1997—2016年我國城鎮化、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三系統的協調發展態勢以及時空演進特征進行了分析,形成如下主要結論:
(1)全國及四大區域城鎮化、人力資本指數保持較快的增長態勢,而經濟增長指數增幅較弱。加入WTO后,各區域城鎮化與經濟增長指數亦呈現加速增長,增幅呈由東至西遞減的分布特征,人力資本的增幅則有所減弱,但本輪危機后各區域人力資本指數呈現新一輪的加速增長,為后續實現以人力資本為支撐的發展模式,突破轉型困境奠定了基礎。
(2)各區域UHE系統耦合在考察期初已進入協調發展,但耦合演進較為緩慢,增幅進入降速通道,系統耦合的演進進入關鍵轉折期。另外,城鎮化子系統(U)在UHE系統中占據一定的主導地位,城鎮化水平較高的東部地區形成高耦合區域,而城鎮化水平較低的中西部地區形成低系統耦合連綿區,系統耦合水平值呈由東至西遞減的態勢。
(3)前期以簡單勞動力投入為主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方式、以城鎮人口規模擴張為主的城鎮化進程以及以增量積累為主的人力資本,在外源性沖擊下系統耦合能夠不斷突破愈值,實現互惠共生的協調發展,但這種發展模式是以結構轉型滯后以及“重地輕人”的城鎮建設,人力資本的低效利用為代價,在本輪危機后便凸顯結構性困境。未來應糾偏城鎮化建設,實行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建設,回歸城鎮化建設的公共屬性,改善生活質量,建設宜居和諧的現代城市,為留住和吸引高素質人力資本提供保障,同時在東部地區進一步加大知識基礎投資與研發投入,實行創新驅動,為高素質人力資本提供高附加值的就業保障,進而實現系統耦合的內生突破,實現以人力資本為支撐的系統耦合的持續內生演化。而中西部地區應以人力資本的高存量與高增長為契機,承接東部轉移產業,實現中西部地區新一輪的結構轉型升級,最終實現系統耦合向更高層次躍遷上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