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革中的中國工藝美術走向信息時代

趙萌

[摘要]信息時代是當今世界發展的主導方向。處于變革中的中國工藝美術應需以時代、國家的發展 調整產業與功能，以適應時代發展的需求，滿足市場和歷史的期許。

[關鍵詞]信息時代；中國工藝美術；產業發展

[Abstract]The information industry based on internet is the impetu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the world today. In the process of reform， Chinese arts and crafts must recognize the development trend of era and the country， and adjust their industries and functions to meet the needs

of the era， so as to meet the expectations of the market and history.

[Key words] Information era；Chinese arts and crafts；Industry development

歷史的發展邏輯推動著人類社會疾速跨進信息時代，人類社會生活每時每刻的變化，正匯聚成巨大能量，變革大潮撲面而來。與生活方式和民生發展有機一體的工藝美術，在經歷了農耕文明、工業文明的時代變革之后，在信息時代的今天，迎來了一場廣度和深度都不可估量的歷史之變，而獲得全新的發展。

一、時代之變

工業時代終結了農業時代物資匱乏、手工勞作生產緩慢等人類社會發展的羈絆。機械化流水線生產集聚起以藍領、白領為代表的產業大軍，批量化、標準化、模式化的生產方式，推動人類社會生活的快節奏發展。信息時代憑借高科技提供的先進生產方式，個體和團體的創新、創造能力被空前激活，以點帶面釋放，并構建起與工業化線型結構截然不同的集優資源平臺。人們的生產方式發生了質變，從大型化到小微化、批量化到定制化、標準化到特色化、模式化到隨機化，雖然工業化發展的慣性效應依然發揮或產生不可完全取代的作用，但是信息時代強勁發展的現實充分表明，一個更適宜工藝美術發展的時代已經到來。目前裹挾在兩個時代交替的矛盾與沖撞之中的工藝美術，未知因素大大超出了人們的預判，因一時不適而徘徊不定的工藝美術只能在與時俱進的發展思路中解決自身發展的問題。發展雖是硬道理，但時過境遷的發展方式，必然呈現不同時代的差異和變化。

19世紀下半葉英國人莫利斯意識到工業化對“手工藝”的沖擊，倡導了一場歷時不長但影響深遠的“手工藝運動”，工業化與手工藝之間互為排斥、相互對立的矛盾一直存在始終。近代中國經歷了“西學東漸”，通過工業化發展推進了中國現代化的歷史進程。一部分工藝美術產品因適應工業化生產而成為設計產品，被擠壓、被剝離的境況揮之不去伴隨工藝美術的發展。21世紀的今天，中國躍然成為全世界信息化發展程度最高、最廣、最活躍的前沿國家之一。立足信息時代創新力量和創新實踐的中國，正以開放、融合、共享的方式突破工業化的時代壁壘，以“信息技術+工藝美術”的融合發展模式，成為取代與工業化對立的新模式、新機制、新路徑、新方法，創造出屬于信息時代工藝美術發展的新體系、新規則、新價值、新認知。這場歷史性的變革，不僅對中國工藝美術的發展意義深遠，而且對世界工藝美術在信息時代的發展也起到示范性推動作用，甚至為國際工藝美術開啟歷史新篇章提供重要的實踐支持和創新支持。（圖1、2）

二、國家之變

創新型國家作為中國發展的戰略定位，意味著國家發展將以高新科技為基礎，新興產業為支撐，自主創新為根本，創新發展為動力，徹底顛覆原有以自然資源和人力資源為主體的發展模式。加工生產的“世界工廠”讓位于科技創新主導的創新資源、創新制作、創新產業、創新方式重構的體系。這一由上而下全方位、長期化、常態化的發展趨勢，驅動工藝美術創新發展成為長線的發展戰略。事實上，創新發展對工藝美術而言是一項艱巨的挑戰。源自農耕文明的工藝美術主要依賴不可再生的自然資源和人力資源，不計后果過度消費的做法存在于工藝美術諸多方面。面對國家提出的“轉型”要求，工藝美術遭遇的“沖擊”相當普遍，恰恰說明工藝美術創新發展的必要，這亦是從根本上改變工藝美術發展現狀最有力的抓手。

愈臻成熟的高科技和智能化使各種技術的門檻逐步降低，弱化和消解了技術壁壘和專業界定，人們各類想法、創意、制作和創造活動輕而易舉地得以實現。人們已經充分認識到，高科技催生的新技術、新工藝，已成為改善生活方式的重要手段和提升工藝美術發展的有效利器。然而，以模仿人的思維和情感為極致目標的人工智能，在人本精神、人性情感和人的思維、想象創造出的生命價值與超越意義面前，恐是難以超越的。如今，情感與精神、技術與手段之間由想象力的原原發性欲求引發的情態化、感性化表達和傳播，與20世紀早期以存在主義、唯意識論為基礎的人本精神與唯技術、唯科學主義針鋒相對的歷史，具有本質的區別。從強調人本存在的觀念呈現，到凸顯人本精神和情感表現、直接觀照生活、感適于休閑怡情的工藝美術，自然成為人們普遍鐘情和樂于接受的方式。工藝美術的風格樣式更富感性和精神訴求的轉變，高新技術的廣泛運用，人本精神的原發性位移，這三大重要的創新著力點有可能成為新方式、新認知、新理念，由量到質的轉變推動工藝美術歷史性地跨入新時代。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國家多元并舉出臺一系列政策措施，有力地推動了工藝美術的發展。非遺的保護、手工藝傳承、傳統文化復興等舉措，多向度、多層面疊加的獲益者大多歸于工藝美術。不少工藝美術大師肩負非遺傳承人、工藝大師、大國工匠等各種角色，榮耀備至的同時，多重身份換轉又成為新的困惑。這一工藝美術發展中面臨的問題，其實是信息時代對資源多層次的挖掘、多樣化的有效整合，實現豐富分享的一種常態、一種格局。“非遺”重在技術保護，“手工藝”重在手藝傳承，“工匠精神”重在態度倡導，相比之下多屬性復合的工藝美術不應簡單等同于單向度或特指性的非遺和手工藝，倘若工藝美術自身價值缺失或混同于其他，在多樣復合訴求的格局中，根本無法展開自主的整合或進入被整合的機制和平臺。工藝美術如何在新格局中分合有度地建立新規則、新機制，直接攸關全局性、基礎性的創新保障，協同發展的機制對工藝美術本身價值的確立、獲得創新發展的集優資源、確保實現價值最大化、重構多屬性復合的工藝美術創新發展作用重大。反之，因循守舊只能陷工藝美術于無資源支撐、發展乏力的被動境地。

三、產業之變

信息時代以互聯網為基礎構聯起高度共享的人類社會，部分傳統行業經過同屬性整合轉變為完全開放的新興產業，凸顯出開放、跨界、交疊、互動的信息時代產業特質。工藝美術作為新興產業即文化創意產業三大板塊的有機一元，最關鍵的轉變主要在于平臺化運行的多行業、多專業同時性聯動。從行業到產業一元聯動的新型結構，左右著工藝美術多元、多樣、多變的發展。

以創意為先導的文化產業，創意本身即是一種思維創新意識。與農業文明、工業文明主要依賴自然資源不同，文化創意產業基于人類已創造的人文資源或對現實存在事物的理解、認知、挖掘和激發，衍生出的新思想、新行為、新資源的組合，著力于對資源價值的極度提升。自然資源不可再生，文化資源可不斷延展轉換、多樣衍化，無限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形成能動的生產力。單一的重復、一味的仿制僅獲一個結果作法，無疑是對資源的極大浪費，有悖于文化創意產業最基本的發展要求。創意的力量、迭代的方法，圍繞文化資源再生再造、更替輾轉。工藝美術的主題、內涵、專業、樣式、風格、材質、技藝、功能等要素，均屬創意的范疇，多點并進衍化為豐富的創新資源，激發并釋放工藝美術潛在的能量。創新資源、創新能力的豐厚和拓展本應相互匹配，互為因果，才能產生互搭互動的理想成果。當下，工藝美術資源豐富、優勢突出，然而創意和創新能力明顯不足，嚴重制約發展空間的擴充擴展。

文化創意產業，強調創意即創新的思維和想法，這一根本性改變，拉開了與工業化不盡相同的時代差異。工業化通過合理規劃、周密計劃，實現了各種想法和目的，并納入適于機械生產流程加工成最終所需的產品。這一具有很強技術性的計劃和過程，又被泛化推廣為工業化時代的造物活動，計劃性、技術性為核心的設計以高度理性方式統轄著工業化時代人與造物、機械之間關聯的命脈。與之不同，創意產業是通過一切資源聚合、使價值最大化獲得豐厚回報和分享的新興產業，以“整合”消解“設計”，使工作中心前置化，有利于平臺結構的產業運行。創意與市場、資本、銷售、生產等多方資源的有機整合，在價值認同的驅動下協同運作、協同創新、協同發展。創意主導、資源整合、價值認同、成果共享的新范式、新規則，徹底與工業化分道揚鑣。基于整合建立協同發展機制，已成為影響平臺化整體運行的關鍵。工藝美術在創意產業新型結構支配中從產品為中心轉變為創意為主導、從設計統轄轉變為資源整合、從計劃規范轉變為協同互動、從市場銷售轉變為到價值認同、從效益最大化為主轉變為價值最大化的分享。工藝美術立足新興產業尋求生存保障，有機關聯產業互動發展的這一必由之策和必循之規，是信息時代工藝美術創新發展的必用之法和必經之路。

文創產業的產品水平和品質，除了合理適宜的實用功能和價值認同之外，最終取決于文化魅力的感染與感召。即使這一終極評判具有感性或體驗性的色彩，但是文化藝術的決定性作用依舊很重要。一個人、一個家庭、一個企業、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文化水平和藝術高度集中顯現于此，利益得失、榮辱得失、美丑得失皆系于此。文創產業，好則是對優秀人文資源的弘揚光大，反之，則是對漫長歷史積淀的文化資源的踐踏和毀滅，人們對文創產業的兩面性應引起高度重視，防范于未然。

20世紀90 年代，教育體制改革掀起的院校合并浪潮，使以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為首，北京、上海、福建、河北四地工藝學校為支撐，形成的工藝美術教育教學與人才培養、工藝美術行業與企業相結合、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局面消失殆盡。當下，以工藝為重、強調技藝的工藝美術，顯然難以應對文創產業全面發展的要求。新興產業的工藝美術迫切需要與藝術院校結盟共生、資源互補、協同互動，開拓創意領域新空間和新能力，應時而為、應時而變，創造工藝美術新水平、新高度、新發展。 （圖3、4）

四、功能之變

工業社會向信息社會全面過渡是一個由量變到質變的演化過程，更是一個持續推進的過程。國家提出“轉型”發展的戰略，廓清了發展走向，即從物質消費到精神消費、從自然資源到人文資源、從溫飽生活追求到小康豐富選擇、從加工生產為主到創新驅動為體，并由此制定了一系列重大的國家戰略方針，推動產業結構調整。

工藝美術的功能、作用、價值和意義隨時代更新發展已成趨勢。工藝美術自身具有文化性、技藝性、實用性、商品性的四大屬性，其功能轉變和良性發展，首先要擺脫唯經濟效益為中心和過度標榜商業價值、炒作追捧的觀念與做法，回歸工藝美術本體規律和屬性，同時借助新時代、新產業的發展趨勢，完善自身屬性價值，轉化為新的發展優勢。

工藝美術的文化價值既有傳承又有創新，作為文化復興和文化自信的載體，具有獨特的優勢。傳統技藝的保護，手工藝的精益求精上升為社會崇尚的“工匠精神”，技藝延展為精神物化，工藝美術的文化功能被社會高度認可，釋放出再造中國人審美與文明的巨大力量，傳承傳統工藝美術“器以載道”的精髓。古代“禮制”之規的表征是以工藝美術為物化載體，在保障人們物質生活之需的同時，工藝美術更是社會秩序、行為舉止、精神面貌、價值體現等形而上的“禮制”規范生活泛化，用文明之“禮”、文化之“化”影響人們道德和修為，“禮儀之邦”“禮儀大國”實為工藝美術發揮重大效用的偉大成果。遺憾的是，多年來工藝美術的商品屬性被無節制地放大，利益至上、金錢至上的效益觀橫流于世，重構工藝美術的本體功能，對重塑國人素質、重鑄民族精神、重建中華文明意義重大、責任重大。

工藝美術契合人類的物質、精神生活的訴求延綿不斷發展至今。美好生活源自人們豐富多彩的生活選擇，在切身的體驗中獲得幸福感和精神愉悅。體驗的快感并非僅對產品而言還存在于過程之中，動手動腦已成為維系情感之需、改善生活品質、豐富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個性化、特色化、小眾化、時尚化生活皆與工藝美術相關聯，甚至是工藝美術的擅長和優勢。事實上，農業文明使人類解決了衣食之需，工業文明使人類解決了住行之需，在人類衣、食、住、行得到滿足的前提下，休閑娛樂正成為信息時代的生活之需。新的生活訴求、新的生活方式、新的消費群體，需要更新、更多、更優的產品服務生活。回歸生活之需，是創新、創造美好生活之本。在新生活的創造中實現工藝美術的不斷發展，應視為當下乃至未來工藝美術源源不斷的創新動力。得益于人民群眾巨大的生活熱情和需求，文化產業迸發出澎湃活力，推動著國家創新發展和美好生活的建設。隨著人們生活空間、生活方式新需求的拓展，工藝美術功能的拓展，無疑成為工藝美術發展新領域。

五、市場之變

信息時代構建了一個人與人、物與物、人與物聯通的網絡化“互聯”與“物聯”的全新世界。突飛猛進的高科技頻繁刷新人們認知，而新訴求又催生新技術不斷涌現，豐實、完善、拓展著人類的生活。“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互動互聯，虛即實、實即虛，虛實相生，互為一體，密不可分。“虛擬世界”表現的如此活躍，源自“陌生社會”中正在構建趨向合理的“虛擬市場”。人們原本十分熟悉的實體經濟、實體市場，不可避免地受到虛擬經濟、虛擬市場急速發展帶來必然的變化。工藝美術必須更新、轉變、調整，適應既陌生又變化的市場。虛擬與現實同體運行，應是工藝美術新型市場化建設的發展路徑和最終目標。市場營銷、市場運作、市場規則、市場機制、服務方式，以契合互聯與物聯而變的發展機遇，已經清晰地呈現在人們面前。新的發展空間應變而生，銳意創新、直面投入的工藝美術即可應運而得、應時而成。

全球化是信息時代資源整合最大的著力點。互聯網無邊無界、隨機隨興將世界連為一體，大數據又為人們進行創造性發展提供有效直觀的新方法、新手段。人們的心理空間在信息互聯的情景中，一切隔膜瞬間化為烏有。在交通不斷提速背景下，區域間協調發展已成為中國城市化建設的新布局、新重點。“一帶一路”倡議是全球背景下的區域化發展戰略，其經貿格局、文化交流隨著時間的推移，必將呈現輝煌成就。全球與區域，國際與國內，雙向共建、聯動發展，為工藝美術展現出縱橫交錯、廣闊無比的空間區域，雙向市場前景遠大。工藝美術兩大市場的并軌推進，資源集優、特色多元、內外互動，多樣化工藝品和多樣化服務為生活提供多樣化選擇，工藝美術罕見的巨大市場，著實令人難以適從、難以擁抱。工藝美術發展亟待從目前的政策性推動，轉向頂層設計的戰略規劃，進而乘勢而為、與時俱進、實現發展。

工藝美術的市場價值，隨著文化創意產業愈發深化、細化的發展，其自身的文化價值、藝術價值愈發成為價值主體。藝術性與文化性亦不會因實用而弱化，反之因藝術、文化的內涵和品質會賦予工藝美術獨特的魅力和美感而提升附加值。模式化造就了工業化時代的趨同發展，千篇一律的城市風格和生活范式充斥著人們生活。截然不同的信息時代以特色發展為主導，與眾不同的差異化呈現出鮮明的個性特色、家庭特色、地方特色、區域特色、民族特色和國家特色。基于傳承形成文化本身就是特色最集中的體現，高度的個性化、風格化，使人們的生活更加幸福，社會繁榮精彩的動因源自互不雷同的文化資源。

價值最大化的核心是共識的普世性和廣泛度。社會影響、市場影響主要是價值認同的作用，市場營銷的靈魂源自價值和價值體現。文化作為價值最有效的載體和方式，引導人們產生價值共鳴。價值的共識有利于引領市場，文化的求異為市場提供豐富的選擇。具有文化屬性特質的工藝美術恰逢其時，在新一輪的文化消費和生活方式的變革，最有可能成為市場的寵兒。尤其面對青年日趨成為社會發展和消費的新主體，國際、國內兩大市場的多元訴求，工藝美術在保持實用性和技術性的同時，其文化性和藝術性將成為新的增長點。工藝美術以經濟價值為中心，轉向并由價值最大化所取代，工藝美術的發展由此躍升到一個新的歷史高度。

六、歷史期許

20世紀的中國經歷了向西方學習、引進的過程。無獨有偶，19世紀的歐洲也曾學習中國文化藝術長達百年，中國的陶瓷、絲綢、漆器等工藝品，成就了當時歐洲文化中心——法國風靡一時的“巴洛克風格”。如今，中國工藝美術站在新的歷史地平線上，如何在21世紀信息時代呈現東方之光、中國之光，這是中國工藝美術同仁們必須面對的一道難題。

40年前，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在中國深圳畫了一個“圈”，立足“走進來”，打開國門，發展中國，富強中國。40年后的今天，習近平總書記沿循古代的絲綢之路提出“一帶一路”倡議，立足全球化，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古代絲綢之路以絲綢和陶瓷，形成一陸一海兩條以工藝美術為紐帶的文化藝術之路、經濟商貿之路、生產生活之路。中國工藝美術面對被賦予嶄新內涵的新絲綢之路即“一帶一路”，如何作為、如何貢獻，這也是當代中國工藝美術同仁們必須面對的必答題。（圖5、6）

中國工藝美術集農耕文明手工藝經驗和工業化現代理念于一體，以豐富完備的資源體系作為支撐，有理由、有信心、有能力為信息時代世界工藝美術的發展做出貢獻，為人類的福祉和美好生活不斷地創新和創造。變革中的中國工藝美術已經行進在信息時代，并在信息時代成就了中國工藝美術的創新發展。這是工藝美術同仁必須面對的擔當和使命。信息時代的工藝美術任重而道即在腳下，今天即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