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榮
摘 要:仕女畫是人物畫科的題材之一,受諸多因素的影響,每一時期的仕女畫獨具特色,從六朝的秀骨清像、面短而艷,到唐代的秾麗豐肥,再到宋代的端莊秀麗,及至明清的弱不禁風。清代有不少擅長仕女畫的畫家,總體上呈現的是陰柔憂郁的特點。道咸間的仕女畫家尤多,其中改琦、費丹旭兩人所畫仕女具有獨特的藝術個性。文章正是通過改琦、費丹旭的仕女畫來探討其畫中的女性形象特點和形成此特點的原因。
關鍵詞:改琦;費丹旭;仕女畫;特點
一、清代仕女畫的發展情況
明代以唐寅、仇英為代表的仕女畫形象清瘦柔弱,清代的仕女畫沿襲前朝的發展,但在形象塑造上卻充滿了悲凄、冷清的情調,并且形成了一種固定的畫風,盛行于整個清代畫壇,但其發展也帶有較明顯的階段性。清初以禹之鼎、王樹谷為代表,沿襲前代畫風;康雍乾時期,畫院供奉及欽天監中有許多西洋傳教士,其中宮廷畫家焦秉貞、冷枚等人受西學影響,于工整艷麗中見明暗立體感,開清代宮廷畫院中西融合之新風;清代揚州地區以華喦、閔貞為代表,發展了水墨寫意畫法,洗練傳神;清晚嘉道時,較為知名的有改琦、費丹旭、顧洛、王素等人,其中職業畫家改琦所繪仕女纖弱秀雅,有“改派”之稱,費丹旭所作仕女形象秀美頎長,體態婀娜,史稱“費派”,兩人并稱“改費”,創清代后期仕女典型形象;以 “四任”、吳友如為代表的海上畫家,創簡潔清新的近代仕女畫風。
清代仕女畫不僅獨具特色,且擅長仕女畫的畫家及作品數量極多,雖然清代社會活動豐富,但在創作思想上還是以高雅為主。“適應世俗的要求,創造了雅俗共賞的仕女形象。”清代仕女形象以當時的審美風尚為準則,從服飾、發飾、眉式、神態、動態等諸多方面強化人物羸弱這一特征,體現了社會對女性美的要求。
二、“改費”仕女畫的特點
改琦,清代著名畫家,字伯韞,號香白,別號玉壺外史、玉壺山人等,詩書畫俱佳,在山水花鳥方面也有所造詣,尤擅仕女和肖像,所作仕女畫數量極多,有“改派”之稱。有詩詞《玉壺山房詞選》。
費丹旭,字子苕,號曉樓,晚號偶翁,少時便得家傳,擅畫肖像畫,兼工山水、花卉、書法,尤擅仕女畫,所畫女性秀潤素淡,格調柔弱,用筆流利,有“費派”之稱。著有《依舊草堂遺稿》。
改、費二人所畫仕女,十分秀美,氣韻飄逸,變前代古法,十分具有新意,改琦的畫風別致,而費丹旭的作品最有清韻,在仕女畫的繪畫創作上具有重要歷史地位。兩人所畫仕女,都具有獨特的藝術個性,但所刻畫的女性形象皆是婀娜多姿、弱不禁風,體態嬌柔,具有鵝蛋臉、櫻桃嘴等面部特征,畫面清新自然,構圖巧妙,格調高雅。
“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仕女畫與其它畫科一樣,是寄托畫家思想的載體,其情感的表達往往幽深隱微,往往需觀者細細品味,而詩詞題跋往往可以在視覺基礎上,表達畫中人物的內心世界以及畫家的創作目的、情志,大大加強了仕女畫的表現力和感染力。改琦和費丹旭都有較高的文學造詣,都有詩文集行世,二人仕女畫中有不少詩畫相融的成功之作。例如費丹旭的《仕女圖》題款:“皓月空明掛柳梢,氤氳幾縷暮煙交。平郊月色明如水,石幾高橫玉井凹。”
“情景交融”,情與景相互映襯更是能突出畫面所表達的氣氛,因此畫家在仕女畫中的襯景布置必然花費了極大的心力。改、費的仕女畫在景物的選擇上以簡淡蕭疏為主,使畫面中的景物能準確傳達出心中的情感,兩人的畫面中經常出現楊柳、芭蕉這類物象。古代詩人常用楊柳來表達離別之情,楊柳這一物象本身姿態婀娜柔美,溫婉多情,與畫中女子表現的弱柳扶風般的幽怨神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而芭蕉常常是離愁別緒、孤獨憂愁的象征,與女性形象結合恰到好處,更令人覺得凄慘冷寂。
改琦繼承傳統和唐、仇的基礎上,“形成了自己仕女畫的纖細清瘦,姿容文雅的造型,線條飄逸簡括,勾畫精微,筆墨舒展的獨特風格,深受當時文人士大夫的贊賞”。其仕女畫具有秀雅清逸的特點,《酴醾春去圖》畫了一位身材纖瘦,凝神站立,正嗅著酴醾花的少婦,酴醾花是春天最后開花的植物,代表女子的青春已成過去。人物面容沉靜,神態細膩傳神,將人物寂寞惆悵的心情描繪得淋漓盡致。作品《秋風紈扇圖》繪一女子位于畫面右下方,身著素衣,一手拿紈扇,另外一手隨意搭在扇子上,目光看向遠處,神情哀傷。背景雖未畫一筆,但卻給人一種秋天即將到來之感,女子惆悵寂寥的情緒與空曠蕭瑟的氣氛相得益彰,互相映襯。
費丹旭所繪《秋風紈扇圖》只見一女子斜倚于湖石之旁,手拿紈扇,凝神遠眺,神色凄楚,湖石旁畫一棵垂柳,樹葉稀疏,給人以深秋冷寂的氣氛。全畫用筆簡練,線條流暢,墨色恬淡,一幅蒼涼蕭瑟的晚秋之情。《探梅仕女圖》以采梅仕女為主景,仕女立于溪上,左手抱梅樹,右手向梅花探去,姿態生動,自然傳神,仕女用細筆勾勒,線條流暢圓轉,設色淡雅,四周的襯景則是以寫意的手法表現。
綜上所述,改琦和費丹旭的仕女畫的特點是纖弱清秀,無論是在女性形象、襯景還是在畫作題跋上都力求營造出悲凄、愁怨的氛圍。
三、“改費”仕女畫柔弱風形成的原因
改琦、費丹旭的仕女畫呈現柔弱的特點,而形成此特點的原因可大致概括為三點:封建禮教的壓制、社會審美傾向和需求以及畫家自身的因素。
(一)封建禮教的壓制
宋代實行重文輕武政策,文人通過科舉考試走進仕途的方式實現理想,士大夫的地位得以提升,文化上提出的“存天理,滅人欲”備受封建王朝推崇,由此深受其害的首當其沖的便是女性,到明清,社會思想潮流雖有所解放,但對女性的壓迫依舊嚴重,女性地位低下,一切活動均以男性為主導,是男性的附屬品,仕女畫中柔弱的女性形象便是文人士大夫思想的折射。
士大夫受制于封建帝制,依附于帝王生存,在地位上本就處于弱勢,而在家庭中,對于女性來說是她們的主宰,這種雙重身份,更能使他們體會到女性的處境,所以在畫中塑造趨于病態的女性形象。“女性柔弱的形體滿足了文人士大夫的一種變態的審美心理。他們在社會中飽受壓抑的心理在女性身上得到了強烈的滿足感,使他們找到了使自身強大的心理依附,滿足了在男權社會中作為社會主體的虛榮心”。男性一方面用倫理道德壓制女性,另一方面又重視欲望的享受,所以對女性形象進行弱化,以致呈現出一種病態美。
(二)社會審美傾向和需求
清代社會活動豐富,市民文藝興盛,觀賞性題材的仕女畫數量增多。小說、戲劇的流行,為仕女畫創作提供了許多創作素材。到明清時期對女性奉行以陰柔為美的社會審美取向,仕女畫以此為標準強化女性柔弱的一面。民間流行的美女標準:“鼻如膽,瓜子臉,櫻桃小口螞蚱眼;慢步走,勿乍手,要笑千萬莫張口。”我們可以從改、費二人大量作品中看到無論是仕女服飾、發髻、衣飾,還是神態、動態方面都是以標準來塑造人物的,難免產生程式化。
明代資本主義萌芽出現,打破了原有士農工商的格局,商人的社會地位有了很大提升,商品經濟得到了迅速的發展,普通市民階層對繪畫的世俗化的需求旺盛,繪畫已不再是文人雅趣,市民階層也參與其中。改琦、費丹旭為迎合社會審美趣味創作了許多玩賞性題材的作品。
(三)畫家自身因素
清代是封建社會的沒落時期,仕女畫家身逢末世,士人不問世事,貪圖享樂,同時統治者在思想上的禁錮,因此文人士大夫只有借助詩詞書畫來直抒胸臆,畫中閨怨的形象往往其實暗指畫家自身,以表達對自身際遇的感慨和對社會的批判。文人士大夫的政治處境猶如封建女子作為男人依附品一樣。
改琦出生于世代官僚家庭,但其父親改筠受到“海潤富事件”的牽連,全家被查抄。家庭的不幸變故和生活的窘迫,迫使他終日為生計操持,曾受到李廷敬和李筠嘉的禮遇,但寄人籬下,其身份地位并沒有什么改變。曾作詩:“花陰舞罷見梳翎,清淚翻從枕上聽。寄語風前雙白鶴,有人家在古華亭。 ”
費丹旭的叔祖和父親都擅長繪畫,雖是書香之家卻避免不了一生到處飄蕩的情況,在江浙一帶漂泊,受生計所累,在江浙兩省賣畫維持生活,與張熊、張廷濟等均有往來。曾住在汪遠孫、蔣百煦等人的家中,以繪畫供人玩賞。改琦、費丹旭寄食賣畫終老一生,對世態的炎涼、人世的艱辛有著深刻的體會,因此他們的作品也必然會受到影響。諸如改琦、費丹旭畫筆下幽怨寂寥的仕女,便是對自己身世以及仕途郁郁不得志的感懷,他們都曾畫過秋風紈扇題材,便是對自身命運的影射。
四、結語
中國傳統仕女畫有著獨特的藝術魅力。而清代作為其中的一階段,仕女畫興盛程度達到了頂峰,不僅數量極多,同時又由于時代氛圍和社會審美要求造就了清代仕女畫“纖瘦柔媚,風露清愁”的特點。改、費兩人的仕女畫由于受到封建禮教的壓制、社會審美需求以及畫家自身的境遇體現了纖弱凄清的特點,在仕女形象的表現、配景的選擇和畫上詩句的題寫方面均有體現,將畫中的氣氛營造到極致,反映出鮮明的時代特色和藝術趣味,創清后期仕女典型形象,對近世仕女畫和民間年畫的創作有較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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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陜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