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亞偉
母親每年春季都會在墻根下撒下幾粒絲瓜籽,夏季來臨時,絲瓜藤就會順著墻根往上爬。一墻絲瓜,形成了農家小院特有的風景:滿墻寬大的綠葉,密密麻麻,挨挨擠擠,把矮墻鋪得厚厚的,綠了個水泄不通。有細嫩的藤蔓伸展出來,末端卷曲,像一只只翹起的蘭花指。綠葉間,散落著星星點點的絲瓜花,明黃色,很耀眼。這些花朵極為可人,嬌嫩嫩,俏滴滴,仿佛一群俏皮的阿妹,在風中笑著鬧著,無限歡欣。待到絲瓜花開得繁盛之時,千朵萬朵齊齊開放,綠瑩瑩的絲瓜墻像是布滿了繁星,亮亮地閃爍在陽光下。花朵們與秋風耳語,與蜂蝶嬉戲,有的昂首與飛過的鳥兒打招呼。一墻田田絲瓜葉,在悄悄醞釀著一場豐收盛事——待到絲瓜藤爬滿墻時,滿院都是香的。
絲瓜長出來了!過了幾天,已經有手指大小了,頭上還頂著黃花。它們個個像羞澀的頑童,從媽媽的身后鉆出來,怯怯地打量著陌生的世界。它們探頭探腦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風起時,還羞澀地躲進綠葉中與人捉迷藏。又過了幾天,很多小絲瓜開始急不可耐,捷足先登搶占先機,大大方方垂落在一墻綠葉上。此時,它們的身軀變得細長,稍稍彎曲,仿佛裊娜的少女的曲線。再看那一墻絲瓜,更加富有活力了,綠墻如一道天然的藝術屏風,上面是一幅生動的圖畫,黃花如珠散落,絲瓜垂滿綠墻,蜂蝶飛舞其間,農家小院因此顯得格外有情趣。
站在一墻絲瓜前,從綠墻中摘取絲瓜,真有點“采菊東籬下”的悠然自得。清晨剛摘下的絲瓜頂花帶露,新鮮無比。母親把絲瓜洗凈,要給我們做絲瓜炒雞蛋。這道菜應該算是純粹的農家菜,絲瓜是剛摘的,雞蛋是自己養的雞下的。青嫩嫩的絲瓜,黃燦燦的雞蛋,單從視覺上就算得上完美搭檔。絲瓜和雞蛋,就像一對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夫妻,熟悉彼此,性情相投,所以它們的味道能夠完美相融,絲瓜中有雞蛋的香氣,雞蛋中有絲瓜的清淡,這道菜清脆爽口,我們一家人都喜歡。
絲瓜還可以做很多道菜,比如絲瓜蛋湯、爆炒絲瓜等等。有一次,母親竟然還別出心裁,把家里剩下的兩根油條和絲瓜一起炒,出鍋前放上些蒜瓣,沒想到還別有風味呢!我總覺得,絲瓜里有家的味道,雖然普通平常,卻勝過山珍海味。
記得小時候,我家的絲瓜都從墻里長到了墻外,母親就讓四鄰都來摘絲瓜吃。墻里開花墻外香,路過的人也會毫不客氣地摘走墻外的絲瓜,母親見了很高興,好像她的“作品”終于有人賞識了一樣。如今,農村家家都有一道絲瓜墻,母親就摘下絲瓜,讓我帶到城里給鄰居們嘗鮮。
等到秋風蕭瑟的時節,一墻絲瓜綠色已褪,葉子和藤蔓都枯萎了,墻上宛如枯筆畫。幾只老去的絲瓜零星地掛著,也已經干癟枯黃了,卻可以拿來當作洗碗的用具。母親總說,絲瓜是寶啊!在我看來,絲瓜幾乎成了家的符號,總讓我念念不忘它的好。
一墻絲瓜滿院香,香在流年里。絲瓜歲歲枯榮,卻留下美味和真情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