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規落地 重在落實

文/本刊記者 榮蓉

將業務發展與資本的集約化使用統一起來，走內涵式發展道路，是中國商業銀行增強風險抵御能力、適應新監管標準的有效途徑。

中國工商銀行是中國最早落實巴塞爾相關監管規定的銀行之一。經過多年的努力，工商銀行已完成三大支柱的基礎建設，相關實施成果也已廣泛應用于實際的經營管理，公司治理、制度流程以及IT系統得到了持續改善，實現了風險管理的全面轉型。中國工商銀行城市金融研究所副所長殷紅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分享了工行在實踐過程中的經驗。她認為，中國銀行業在落實《巴塞爾Ⅲ：后危機改革的最終方案》（下稱《最終方案》）的過程中，應強化風險管理基礎設施建設，提升模型的審慎性和穩定性，并通過梳理市場風險新舊制度的差異，構建新的市場風險管理體系，強化資本約束理念的傳導，嚴控高損失事件的發生。：2011年，中國監管部門在2010年版巴塞爾協議Ⅲ的基礎上，結合實際推出了《中國銀行業實施新監管標準指導意見》。從中國銀行業的實踐看，在實施《最終方案》的過程中會面臨哪些挑戰？

殷紅：首先，巴塞爾Ⅲ的信用風險計量框架比較復雜。在資產證券化、信用估值調整、交易對手信用風險資本計量等領域，中國銀行業在數據基礎、信息系統和技術方法方面還存在一定差距。即使用信用風險標準法，小型銀行的業務分類、制度流程和信息系統也不足以支持其有效實施。

其次，市場風險對銀行估值和交易臺風險計量的要求提高。

再有，操作風險新標準法對銀行精細化風險管理能力也提出了較高要求。：除了操作風險新標準法將業務指標（BI）計算細分為10個大項26個子項目，對銀行的數據報表分類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銀行的精細化風險管理還面臨哪些壓力？

殷紅：操作風險新標準法還納入了銀行賬簿、交易賬簿凈損益的計算。目前中國大部分銀行的銀行賬簿、交易賬簿管理仍存在短板，修訂版的《商業銀行銀行賬簿利率風險管理指引》仍在征求意見階段，中國銀行規范化、系統化地進行銀行賬簿、交易賬簿的劃分和管理，迫在眉睫。此外，內部損失乘數（ILM）的提出，對國內各銀行在操作風險事件的測算、記錄、分類、數據收集等方面，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從您剛才說的應對措施來看，對信用風險、市場風險以及操作風險的量化和管理，應該是銀行當前面臨的重點和難點。

殷紅：是的。我們可以看到，為了提升風險計量框架的可信度和可比性，《最終方案》設定了內部模型法的最低輸入值和最低測算值，減少了高級內評法的適用范圍，簡化了操作風險計量方法，并對于信用風險計量的資產類型和風險權重進行了更為細致的劃分等等。可以說，《最終方案》為商業銀行風險量化管理提供了方法指針。：中國的銀行業應如何貫徹這些新規？

殷紅：我覺得商業銀行應按照《最終方案》的要求，著重做好以下幾個方面工作：

首先，持續完善全面風險管理組織體系。一個獨立、高效、完善的全面風險管理組織體系是商業銀行全面風險管理的基礎。就我國商業銀行而言，應持續優化由董事會、全面風險管理委員會直接領導的、以獨立的風險管理部門為中心并以其他專業部門為輔助的、從董事會到業務層面的自上而下的組織架構。其中的每個部門，都要有明確的風險管理責任，在力爭與巴塞爾協議的風險管理要求接軌的過程中，持續提升風險管理能力。

其次，提升和改進風險管理的方法和技術。我國商業銀行應借鑒《最終方案》以及國際銀行業先進的風險管理方法和量化工具，結合各行數據和技術情況，積累并梳理相關數據，研究工具和方法，開發IT系統，提升風險量化識別的能力和管理效率，并將其運用到全面風險管理中去。

最后，培育風險分析專業團隊。未來商業銀行的核心競爭力必須要建立在強大的信息系統和專業的數據分析處理能力之上。鑒此，商業銀行應加大對風險管理人才的選拔和培養力度。建立一支高效、精干的風險管理團隊。這是提高商業銀行風險管理水平的保障。風險管理團隊需要由不同專業背景的專業人員組成，且這些人員還要具備較豐富的金融業務從業經驗，在實際風險識別、計量、分析、管理工作中能熟練應用金融風險的度量模型。：剛才我們談及的是《最終方案》里的第一支柱的內容。那么該如何滿足其第二支柱——監督檢查的要求，包括監管當局如何針對不同銀行的風險輪廓和管理環境，對銀行的流動性風險、戰略風險、聲譽風險等風險進行監控，對內部資本評估程序的制定情況進行檢查？

殷紅：第二支柱也很重要。監管當局要落實監督檢查的要求，需要遵循四大原則。原則一：銀行應具備與其風險狀況相適應的評估總量資本的一整套程序，以及維持資本水平的戰略。原則二：監管當局應檢查和評價銀行內部資本充足率的評估情況及其戰略，以及銀行監測和確保滿足監管資本比率的能力。若對最終結果不滿足，監管當局應采取適當的監管措施。原則三：監管當局應盡可能使銀行的資本高于最低監管資本比率，并應有能力要求銀行持有高于最低標準的資本。原則四：監管當局應爭取及早干預以避免銀行的資本低于抵御風險所需的最低水平；如果資本得不到保護或恢復，則需迅速采取補救措施。第二支柱的四大原則，其實就是為了增強商業銀行的賠付能力，約束銀行的過度放貸沖動，轉變粗放型增長模式。：從資本需求角度看，如何在業務發展計劃中體現上述四項原則？

殷紅：我認為，首先，要完善資本管理體系。商業銀行應結合巴塞爾Ⅲ的最新要求，制定實施方案，調整本行戰略發展目標，制定新的資本管理規劃；同時，通過績效考核方案，積極傳導新的資本配置模式以及戰略發展方向的調整，優化資本管理系統。其次，要多渠道補充資本。巴塞爾協議Ⅲ對銀行業資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各商業銀行應通過增發股票、定向增發、可轉換債券、混合資本債券、發行次級債券等多種方式積極從證券市場融資補充資本，特別是通過增發股票增加一級核心資本。各商業銀行還應加大內源資本的增長，特別是利潤的穩定可持續增長。這是商業銀行資本保持長期穩定增長的重要途徑。最后，要提高資本使用效率，積極發展資本節約型業務。在強資本約束下，各商業銀行應積極調整收入結構、業務結構、客戶結構，將資本向資本占用少的中間業務、中小企業貸款、消費貸款等業務傾斜；要做好現有貸款行業及客戶結構的調整；要積極推動金融產品創新，特別是通過委托貸款、信托理財等諸多不需要占用銀行資本的業務，來滿足企業貸款的需求。：工行作為中國最早落實巴塞爾相關監管規定的銀行之一，有哪些實踐經驗可以分享？

殷紅：工商銀行始終把實施巴塞爾協議作為提高風險管理水平、逐步與國際接軌的重要途徑，并將其作為完善公司治理、建設現代金融企業的一項基礎工程。自1999年巴塞爾新資本協議征求意見以來，工商銀行就一直在跟蹤、了解協議歷次修訂的進展情況；在巴塞爾Ⅲ標準形成的過程中，工商銀行也積極參與了相關定量測算與規則建議工作，積極、扎實做好新規落地的實施工作。經過多年努力，工商銀行已完成了三大支柱的基礎建設，相關實施成果已廣泛應用于實際的經營管理，公司治理、制度流程以及IT系統得到了持續改善，實現了風險管理的全面轉型。：工行風險管理的全面轉型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

殷紅：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是完善風險治理，強化資本約束，重視資本質量要求。工行董事會與高管層對于資本來源、消耗與補充更加重視，在發展戰略、資本規劃、業務模式等方面，更加強調資本的作用，在經營過程中，注意平衡好資本、收益與風險的關系，積極發揮了全局性、方向性的把控作用。在完善資本約束的傳導體系方面，工行建立了包含風險偏好、風險限額、經濟資本以及績效考核在內的資本約束管理體系，加快了風險管理模式轉型。

其次是加強風險的量化及其應用，提高風險管理能力。根據巴塞爾Ⅲ的要求，工行建立了包含非零售、零售、市場與操作風險在內的完整的風險計量體系，開發出了基于數據的各類風險細分模型，使風險的判斷與度量更加科學、客觀、精細和穩定；同時，深化了計量結果在風險管理中的應用：在行業政策上，將評級作為信貸投放策略的主要依據；在準入上，將評級作為主要條件；在審批上，將評級及相關指標作為重要標準；在授信上，將評級作為測算授信額度的重要因素；在監測上，將評級作為差異化監控的分類條件。通過這些應用，全行上下樹立起了資本約束的思想，能夠更好地應用資本計量工具，更加準確地識別、計量與把控風險。

最后是完善流動性風險管理，提高動態、差別化管理能力。工行通過建立動態的流動性風險管理體系，提高了流動性匹配程度，降低了期限錯配風險；與此同時，加強資產負債結構的管理，將杠桿率作為資產負債結構管理的剛性控制指標，以此促進結構的優化調整。：確實如您所說，工行的風險管理經驗很豐富，風控能力也有了很大提高。但這會不會影響業務的發展與創新？

殷紅：我覺得風險控制與業務發展并不相互矛盾。實際上，風險控制能力高了，業務發展反而會更好。：那您認為在目前的國內外金融經營環境下，銀行如何才能更好地適應監管新要求，做到經營與內控的相對平衡，實現可持續發展？

殷紅：我認為有四點。第一，要堅持服務實體經濟的基本原則。中國銀行業新一輪改革發展的最大背景，就是中國經濟增長方式的轉型。改革的根本目標也是為了建立起能夠適應宏觀經濟新環境的經營管理方式和業務模式，實現可持續發展。因此，商業銀行必須更加關注實體經濟變化發展的方向，深入洞察市場中蘊含的真實業務機遇和客戶的有效需求，并以此為指導，推動自身的創新發展。

需要警惕的是，當實體經濟增速下降，進而拖累銀行盈利能力的時候，一些銀行可能迫于業績壓力，鋌而走險，通過盲目的所謂金融創新，加大經營杠桿，謀求與經濟運行基本面不相適應的高風險收益，甚至完全脫離實體經濟，沉溺于金融市場中的數字游戲。對于這樣的傾向，八年前西方的金融危機已經用事實為我們敲響了警鐘。

第二，要摒棄過度依賴規模擴張的發展路徑，探索資本集約型發展新方式。銀行未來要增強發展的可持續性，必須從根本上轉變長期以來過度依賴規模增長的發展模式，將商業銀行的盈利增長重點，轉移到更多依托新興市場的開拓與綜合服務能力的提高、經營效率和資本使用效率的提升，以及市場核心競爭力的打造上來。

第三，要以金融科技為抓手，實現經營管理模式的變革。中國金融機構一定要著眼未來，深刻理解金融科技飛速發展帶來的機遇，加快信息化能力的升級。未來優秀的銀行應該是數據大行，是數據分析、數據解讀的優秀銀行，能從數據中獲得洞察力、攫取價值。這里的信息化銀行建設，不是簡單的信息技術升級和應用的拓展，而是通過信息的集中、整合、共享、挖掘，使銀行整個經營決策和戰略制定從經驗依賴向數據依據轉化。通過金融科技的研發與應用，商業銀行要真正實現產品研發、市場營銷、客戶服務、運行管理、風險防控等各個經營環節效率的提升，拓展出更大的利潤空間。

第四，要完善內控管理體系,培育良好的合規文化。在目前國內外合規監管要求日益嚴格,銀行違規經營面臨的監管處罰日漸嚴厲的形勢下, 有效的合規管理越來越成為保證商業銀行持續經營和穩健發展的基礎，是商業銀行必須堅守的原則和底線。首先，要厘清管理理念，將合規經營作為推進各項業務發展的前提和基礎。特別是在業務和產品創新中，必須嚴格遵守相關國家的監管法規和本行的制度管理要求，嚴格杜絕各種試圖逃避監管或鉆法律法規空子的機會主義傾向。其次，要建立有效的內控合規管理和制度框架。這方面，可以借鑒國際銀行業的經驗，在董事會或相關專門委員會領導下設立獨立的全球合規管理部門，實現合規經理的專人專職化，并作為獨立條線嵌入全球各級經營機構；同時，在制度上明確合規部門履職所需的工作權限，確保內控合規管理的客觀性、有效性和執行力。最后，好要加強信息化建設，進一步提高合規工作的效率。重點是要建立集團統一的合規管理平臺，將合規審查功能內嵌到業務操作流程中，實現業務運行與合規工作的有效聯動，做到對合規風險因素的早發現、早處置。：感謝您接受采訪。《巴塞爾Ⅲ：后危機改革的最終方案》和《中國銀行業實施新監管標準指導意見》，為中國商業銀行風險量化管理提供了方法和指針。但外因通過內因的改變才能發揮作用。目前的新監管環境，對銀行資產規模和杠桿率的增長構成了持續約束。鑒此，拓寬資本補充渠道，建立全新的全面風險管理組織體系，提升和改進風險管理的方法和技術，將業務發展與資本的集約化使用統一起來，走內涵式的發展道路，才是中國商業銀行增強風險抵御能力，適應新監管標準的有效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