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黃敏
本書的作者是美國著名學者大衛·哈維(David Harvey),現今為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地理學與環境工程系教授。本書建立起了理解空間、時間、地方與自然的基本概念,并描述了地理學的差異是如何產生的,以及它們如何成為當代政治經濟、生態美學的替代品。
全書共14章,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導論為第1章到第5章,探討了與核心話題相關的傳統話語和理論;第二部分從第6章到第8章,討論了環境的本質,即“環境”作為一個整體概念在根本上缺乏連貫性,在不同的語境和知識背景下有不同的意味。哈維試圖通過辯證法和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思維方式來理解環境問題,并將這些問題與社會變遷、自然、環境的評價方式聯系起來。第9章到第11章共同組成第三部分,介紹時空的生產和壓縮。社會關系實踐構造了不同的時空,也“生產了”完全不同的時空觀念。哈維認為理解時空,“位置”絕對不能空場,只有從社會——生態改造過程出發,才能正確理解時間、空間、位置這三個概念及其之間的關系。第四部分包括第12章到第14章,哈維強調正義的嵌入性,將其與歷史地理勾連起來。像空間、時間和自然一樣,“正義”是一組社會構成的信仰、話語和制度,它表現了社會關系和競爭性權力構型與時間調節、地方物質社會實踐之間的密切聯系。一種特殊的話語性正義觀念一旦建立起來,它在社會過程全部環節中的蹤跡就會成為客觀事實。一個正義體系一旦制度化,就成為一種“永恒”,社會的所有方面都與之有關,環境問題和環境正義問題也在這一過程中凸顯出來。全書討論了多個重要問題,其中,公正的地理差異的“公正”的產生成為全文爭論的焦點。

[美 ]戴維·哈維 著,胡大平 譯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0年11月
首先,哈維最大的理論創新在于將空間概念引入唯物史觀,并用辯證思維去思考環境問題與社會政治的關系。其思想淵源主要來自于雷蒙德·威廉斯的抽象政治學、萊布尼茨的《單子論》、馬克思的《資本論》和維特根斯坦的語言哲學。
哈維考察了雷蒙德·威廉斯的抽象政治學,尤其是“自然”概念。空間、自然和環境越來越多地和社會、文化、文學等理論勾連起來,但這些問題如何在文化理論和社會主義觀點中發揮作用,雷蒙德·威廉斯不得而知。哈維認為應該為文化和社會理論構建一種唯物主義基礎,他選擇的方式是通過辯證法來定義政治行動的時空范圍。《資本論》體現了馬克思對辯證思維的運用,這是理解資本循環過程對社會變遷作用的關鍵。同樣,地理學上差異的產生體現了資本邏輯和權力話語辯證運動的過程。
哈維還受到了萊布尼茲《單子論》的影響。單子雖然是獨立的個體,沒有窗戶,但是具有終端,單子把存在的一切都內在化了,每一個單子都對宇宙保持一種與眾不同的位置和看法。那么,單子論和環境正義有何關系呢?深度生態學創始人阿恩·奈斯認為,根據單子與宇宙的對應法則,通過自我訓練,我們能夠使自己對自然的理解更加清晰和充滿希望,通過把單子設立為萬物尺度,我們把外部世界內在化了,并由此理解它。
哈維還考察了話語和語言,話語的變遷反映了社會變遷的困境,更反映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因為全部人類知識的形成和意義都必須基于感性的物質世界。物質實踐環節是唯一充滿意義的社會變遷的地點。
通過以上思想理論的火花碰撞,哈維發現空間是歷史行動和社會變革的地點,政治戰略的空間化對于任何形式的解放政治學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因此,哈維創造性地提出了歷史——地理唯物主義。
其次,哈維重點梳理、批判了傳統自然觀,并從空間角度重新定義自然。哈維認為馬克思不贊同生態匱乏和自然極限的觀點,并在此基礎上反駁馬爾薩斯和李嘉圖的生態稀缺性論點,認為人口增長和生態匱乏論都是在為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做辯護。貧困、失業、疾病等社會問題的產生是放任自由的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的必然結果,與人口增長率無關。
只有重新定義自然資源這一術語,才能真正理解自然資源的稀缺性。他將自然資源定義為:對那些自然要素和過程進行文化的、技術的和經濟的估價,從而使人類在特殊的物質實踐中用以實現社會目的和目標。環境的極限是由社會產生出來的,生態稀缺性更是錯綜復雜的社會關系的反映。哈維認為自然極限論的實質是:所有圍繞生態稀缺、自然極限、人口過剩和可持續性的爭論,都是關于保存一種特殊社會秩序的爭論,而不是關于保護自然本身的爭論。
哈維認為異質性的地理空間可以創造新的生產地點,不平衡的空間為資本擴展流通范圍提供了條件,資本在“創造性破壞”、“空間修復”和“剝奪性積累”的運行過程中,對空間進行侵蝕、改造和重組,環境正義問題在這個過程中凸顯出來,也必須通過空間生產的過程解決。
所謂“創造性破壞”是指資本一方面消除空間障礙和地區差異;另一方面,又形成了需要被克服的新的空間障礙。消除空間障礙與空間差異為資本擴展提供了空間環境,擴展了資本生產和資本剝削的地理環境,將更多的空間納入資本主義再生產活動中。在資本空間形成以后,資本積累的危機又要求空間差異化,以便吸引到更多的剩余資本,從而開始塑造差異性空間。這種創造性破壞極大地促進了資本主義的發展進程。
“空間修復”是指資本為了緩解過剩窘狀而開發新市場的過程,實質上是一種變相的空間轉移。空間修復原本是為了資本積累和開拓商品市場,為資本主義再生產準備原料和交換市場。但哈維認為在資本積累日益嚴重的今天,空間修復可以消除資本積累危機,以便為資本的更新創造空間。通過空間修復創造出的新分工、新區域、新資源和新空間,勞動盈余與資本盈余重新被納入資本生產與勞動過程中來,為資本剝削創造有利條件。空間修復甚至使得空間本身成為商品。
在創造性破壞和空間修復的過程中,空間不但為資本剝削提供了更加有力的場域,而且還形成一種更新型的剝削形式即“剝削性積累”。占有技術和資本優勢的發達地區為空間的一極,而在技術和資本手段處于劣勢的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則被動淪為空間的另一極。發達地區利用資本和技術對不發達地區進行剝削,金融、政治、軍事、技術等手段成為其盈利的主要方式,無形中降低了不發達地區的資本價值,從而真正實現資本掠奪,加劇全球空間的不平衡,同時又為下一次剝奪性積累準備了充分條件,最終導致貧富差距、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
通過空間區隔與空間剝奪,廣大民眾陷于空間貧困之中無法自拔,在生存空間遭到剝奪的同時,不得不服從于資本空間的控制。空間區隔其實就是資本主義的空間戰略意圖,對資本主義再生產的順暢進行具有重要的保駕護航作用。空間不平衡和空間區隔逐漸成為資本剝削的關鍵條件,變成資本主義壓榨勞動者的工具。
最后,要實現環境正義首先要正確理解正義的內涵。西方哲學將正義看成是普遍的絕對的概念,而恩格斯則將正義看作是歷史的產物,隨著時空和人物的變化而變化。
哈維贊同恩格斯的看法,他用后現代多元、差異的思維方式和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方法和原則觀察社會生產方式及物質基礎,透過正義的不同語境,理解正義的多樣性。他認為沒有普遍性的正義,只存在著特殊的、對抗的、碎片的、異質的正義概念和話語。社會規劃是一項生態工程,人類在不同時間和空間之內,必定會改造他們所依存的環境,環境正義則要求他們的行為不能危害不同時空中的人的未來。
大衛·哈維不僅是一位杰出的地理學者,更是一位優秀的新馬克思主義學者。他從歷史—唯物主義的框架出發,運用辯證思維進一步揭示資本邏輯對全球空間的侵蝕和掠奪,展現出一條環境正義與社會政治相互勾連的路徑,為實現環境正義提供了一種可能的思考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