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類上市公司審計風險防范研究

竇笑晨

一、引言

經濟越發展，會計越重要。會計信息是市場配置資源的重要手段，會計信息質量決定資源配置效率。但近年來，財務舞弊愈發猖獗，受到資本市場的廣泛關注。銀廣夏、藍田股份、豐樂種業、草原興發、綠大地、萬福生科、新大地、新中基、蓮花味精等一大批（擬）上市公司因財務舞弊而受到證監會處罰。這些財務舞弊案件反映出我國A股資本市場的一個奇怪有趣現象：農業類（行業代碼為A）上市公司經常和財務舞弊扯上關系。不禁要問，農業類上市公司為何如此熱衷于財務舞弊呢？

在資本市場中，審計師被譽為公共利益和市場秩序的守護神。但在農業類上市公司的財務舞弊案件中，審計師似乎并未恪盡職守，并因此付出了沉重代價。銀廣夏財務舞弊案使得當時中國的第一大所中天勤會計師事務所轟然倒塌，綠大地和萬福生科財務舞弊案使得中磊會計師事務所和深圳市鵬城會計師事務所均被證監會和財政部撤銷證券服務業務許可。農業類上市公司財務舞弊成為審計風險的重要來源，嚴重影響了會計師事務所的品牌和聲譽。

已有研究多采用案例研究方法基于GONE理論對上市公司財務舞弊行為進行分析（林麗，2015；陶然和梅丹，2016；田冠軍和姚楠，2016），但研究視角相對微觀，鮮有文獻從行業層面開展研究。農業類上市公司的財務舞弊行為既有行業共性，又存在個體特性。相對而言，以行業共性為切入點研究審計師如何防范農業類上市公司審計風險更有意義。因此，本文基于行業視角分析農業類上市公司財務舞弊的行業影響因素，依次回答以下三個重要研究問題：第一，農業類上市公司為何熱衷于財務舞弊？第二，農業類上市公司的舞弊手段都有哪些？第三，審計師如何防范農業類上市公司的審計風險？

二、農業類上市公司為何熱衷于財務舞弊

目前，國內外關于財務舞弊動因的理論解釋主要有舞弊三角理論和舞弊G O N E理論。舞弊三角理論認為影響公司舞弊的因素有壓力（Pressure）、機會（Opportunity）和自我合理化（Rationalization）。舞弊G O N E理論認為影響公司舞弊的因素有貪婪（Greed）、機會（Opportunity）、需要（Need）和暴露（Exposure）。相對舞弊三角理論而言，舞弊GONE理論可以區分影響舞弊的內外部因素，因此，本文采用舞弊GONE理論解釋農業類上市公司為何熱衷于財務舞弊。

1.貪婪因素（Greed）

貪婪因素是指舞弊者的道德水平低下，其對財富的欲望遠大于自身需要。貪婪因素主要與舞弊者貪婪的心理特征及風險偏好有關。資本市場的本質是貪婪，中國資本市場也不例外。中國資本市場嚴格的管制還使得上市公司成為了寶貴的殼資源，成功上市意味著公司可以輕而易舉獲取大量資金，股東財富在短時間內可以倍增，“上市圈錢論”充斥著資本市場。很多農業類企業并不具備可持續發展潛力，但因為貪婪，所以爭先恐后尋求上市。但是，農業類上市公司要符合A股上市標準并保持良好的增長勢頭主要依賴于其產品的競爭力和盈利性，而農業產品的單位產量和經濟附加值具有天然局限性。此時，舞弊者通常打著保護股東利益的幌子，通過舞弊的手段用謊言解釋和掩蓋謊言。

2.機會因素（Opportunity）

機會因素是指舞弊者可以進行舞弊的機會。舞弊機會主要來源于公司治理的漏洞。公司治理機制存在不可避免的漏洞，監督和約束力減弱，會給舞弊提供潛在的機會。按照公司治理機制中缺陷的來源可將機會因素分為內部機會與外部機會。

(1)內部機會。內部機會主要源于股權治理結構、公司章程和內部控制等內部公司治理機制的缺陷。農業類上市公司普遍存在股權高度集中和董事長兼任總經理等現象，賦予高管的權力越大，高管就越有可能凌駕于公司治理機制之上，內部公司治理機制形同虛設，內部公司治理環境混亂，從而失去了對舞弊行為的有效監督和約束。

(2)外部機會。外部機會主要源于獨立審計、社會輿論和外部監管等外部公司治理機制的缺陷。農業類上市公司的交易較為分散，核查比較困難，具有較高的審計風險，如果審計師并不具備農業類上市公司審計的專業勝任能力，勤勉盡責的審計師也未必可以有效識別上市公司的財務舞弊行為。萬福生科、新中基和蓮花味精等上市公司被監管部門介入調查之前，它們均未收到審計師出具的負面審計意見。

3.需要因素（Need）

需要因素是指公司進行財務舞弊的動機。與工業企業和服務性企業相比，農業類企業具有發展增速較慢、利潤率不高、周期性強、盈利不穩定和經濟附加值低等特點。農業類企業要符合A股上市標準并保持良好的增長勢頭以便在資本市場融資，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目前，在滬深兩市上市過的農業類上市公司有50家，其中，17只股票因連續虧損而被戴帽（ST或＊ST），占比34%；5只股票（000588、000769、600672、600709和600762）已經退市，占比10%；2只股票（300189和600506）被停牌，占比4%。由此可以推斷，農業類上市公司普遍面臨財務業績壓力，這是公司進行財務舞弊的根本需要因素，由此衍生的上市需求、融資需求和“保牌”需求都是公司進行財務舞弊需要因素的外在表現形式。

4.暴露因素（Exposure）

暴露因素是指財務舞弊被發現的可能性與被發現后舞弊的懲罰性質及程度。首先，農業類上市公司的交易終端多為個體散戶，且多為現金交易，難以在銀行系統和物流系統等第三方信息平臺留下交易記錄，使得交易的真實性難以核實；農業類上市公司的資產多為生物資產，存儲方式特殊，有的儲藏在地下、海底、山林之中，難以進行準確盤點；農業類上市公司的產量和產能還受自然環境的影響，突發的自然災害可能使生物資產價值驟減，并掩蓋財務舞弊的事實。農業類上市公司所具有的上述行業特性，使得財務舞弊很難被發現。其次，監管部門對上市公司舞弊主體及相關中介機構的處罰主要停留在行政處罰，且處罰力度過輕。較低的舞弊成本與高額的舞弊收益形成鮮明對比，導致對財務舞弊的震懾力不足。

綜上所述，在上市圈錢貪婪欲望的鼓動下，農業類上市公司爭先恐后地尋求上市，但它們特有的行業屬性決定了要符合A股上市標準并保持良好的增長勢頭進行融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業績壓力面前，它們往往選擇利用行業特性進行財務舞弊。

三、農業上市公司財務舞弊的手段分析

1.虛構交易

農業類上市公司財務舞弊的手段一般大同小異，其目的均為提高凈利潤，以符合A股上市標準或者符合融資的盈利標準，其手段主要是虛構交易以實現虛增收入，只是各上市公司的具體方式不一。就虛增收入的類型而言，主要有以下四種：(1)偽造公章，冒充客戶。如萬福生科偽造客戶公章，虛開銷售發票，偽造銀行往來賬單和物流憑證，甚至為虛假收入到稅務部門納稅等。(2)編造客戶，偽造憑證。由于冒充客戶被發現的可能性比較高，所以進行舞弊的農業類上市公司更傾向于編造客戶，尤其是編造數目眾多的小客戶，這些客戶比較分散，核查起來相對較難。在萬福生科財務舞弊案中，經后期查實，其眾多銷售客戶大多是編造的虛假客戶。(3)與客戶合謀，利用客戶中轉過賬。冒充客戶和編造客戶都可能在審計的函證環節被發現，所以進行舞弊的農業類上市公司試圖與客戶合謀，利用客戶中轉過賬。合謀的客戶可能是關聯企業，如在新大地財務舞弊案中，新大地2009至2011年的前十大客戶中接近一半是其關聯方；合謀的客戶也可能是非關聯企業,在新中基財務舞弊案中，新中基通過新疆豪客等非關聯方過賬，但貨物實體并未移動，移動的只是出庫單等票據。(4)利用殼公司自買自賣。在新中基財務舞弊案中，新中基先成立了一個“殼公司”——天津晟中，由天津晟中從新中基采購產品，這樣新中基實現了對外銷售；天津晟中再轉手將新中基的產品銷售給新中基的子公司天津中辰，新中基的產品又回到了新中基，這樣，新中基便可以自由操控交易。

2.虛減成本

提高凈利潤的另一種手段是不合理處理成本費用以實現虛減成本，只是各上市公司的具體方式不一。就虛減成本的類型而言，主要有以下兩種：(1)成本費用資產化。在建工程和預付賬款是管理層進行成本費用資產化處理的主要途徑。在萬福生科財務舞弊案中，萬福生科2011年資產負債表中的預付賬款較上年增長了449.44%，在建工程的投入金額較上年增長了12.5倍，而工程的進度反而降低了。(2)用非經常性項目沖減營業成本。在蓮花味精財務舞弊案中，蓮花味精將環保補貼資金、政府淘汰落后產能補償資金等各類政府補助款沖減主營業務成本，合計金額達4000多萬元。

3.利用行業特性虛增資產和利潤

農業類上市公司進行財務舞弊的第三種手段就是利用行業特性操縱生物資產的計量和確認。農業生產活動是經濟再生產與自然再生產交錯進行的一個過程，自然再生產是經濟再生產的前提（胡海川等，2013）。生物資產是農業類上市公司一項重要并且特殊的資產，具有生命特征、類型多樣、生長發育規律不一、高度依賴所處的自然環境，這決定了生物資產的價值具有波動性和不確定性。此外，生物資產遍布自然環境中，其盤點是一個難題，運用估計方法得出的結果具有很大的主觀性，這為農業類上市公司進行財務舞弊提供了可能。在藍田股份財務舞弊案中，藍天股份利用生物資產難以確認和計量的特殊性虛增巨額資產和利潤，一度被稱為“魚塘里放衛星”；同時通過生物資產的盤虧與盤盈操縱營業利潤。

四、農業類上市公司審計風險的防范舉措

農業類上市公司具有現金交易量大、采購和銷售較為分散、存貨盤點困難等特點，特有的行業屬性決定了農業類上市公司的審計風險較高。頻發的農業類上市公司財務舞弊致使相關會計師事務所的品牌和聲譽受到嚴重影響。加強對農業類上市公司審計風險的防范對于會計師事務所做強做大和發揮好審計對資本市場的治理作用具有重要意義。基于對農業上市公司財務舞弊原因和手段的分析，本文建議會計師事務所從以下方面入手防范農業類上市公司的審計風險：

第一，強化風險評估，剝離高風險的審計業務。會計師事務所要高度重視和加強農業類上市公司審計風險的評估工作，重點關注農業類上市公司的內部控制風險，設計科學合理的內部控制測試程序，科學評價內部控制設計和運行的有效性，特別關注上市公司是否存在管理層凌駕于內部控制之上的風險。對于審計風險超出會計師事務所的承受范圍，會計師事務所應當考慮拒絕接受委托，剝離高風險審計業務。

第二，向項目組委派具有必要勝任能力和素質的審計人員。審計質量取決于審計師的專業勝任能力和獨立性。會計師事務所應當基于農業類上市公司的行業特性培養和強化審計師的行業專長，以提高專業勝任能力；同時提醒審計師始終保持高度的職業懷疑態度。

第三，加強對農業類上市公司財務舞弊行為的研究。農業類上市公司之所以經常與財務舞弊扯上關系，存在其行業特殊性。基于農業類上市公司財務舞弊案例的研究發現，財務舞弊的手段在不斷更新變化，如何識別新形勢下農業類上市公司的舞弊手段，需要會計師事務所加強對農業類上市公司舞弊行為的研究。

第四，重點關注關鍵審計領域。基于農業類上市公司財務舞弊手段的分析，審計師在完成常規審計程序的基礎上，還要設計并實施有針對性的特別審計程序，尤其是重點關注以下關鍵審計領域：收入的確認和計量，生物資產的確認和計量，資產減值損失的確認和計量，現金交易，關聯方交易，財務數據的變動趨勢等。

第五，創新審計技術，合理利用專家的工作。生物資產的確認和計量及其盤點工作一直是審計的難點，也是審計風險的重要來源之一。審計師不僅要設計科學合理的存貨監盤計劃，嚴格實施監盤程序，而且要有創新精神，積極尋求適合生物資產的新型審計技術。如果審計師需要借助外部專家，審計師應聘請高聲譽專家，并合理利用專家的工作。

1.洪葒，胡華夏，郭春飛.基于GONE理論的上市公司財務報告舞弊識別研究.會計研究.2012(08)

2.胡海川，張心靈，范文娟.農業上市公司財務造假問題研究.財會月刊. 2013(12)

3.林麗.農業上市公司舞弊動因及治理對策.當代經濟.2015(29)

4.陶然，梅丹.農業類上市公司財務舞弊的特點及識別.財政監督.2016(04)

5.田冠軍，姚楠.農業上市公司財務舞弊審計風險識別與控制——基于GONE理論的多案例分析.財會通訊.2016(19)

6.楊星月.農業上市公司財務舞弊原因探析——基于萬福生科的案例研究.會計師.201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