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金融資產分類與計量在實踐中的應用

楊慶中

2018年1月1日，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準則在境內外同時上市的公司或境外上市并采用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或企業會計準則編制財務報告的公司施行，到2019年1月1日，國內其他上市公司也將全面實施該準則，到2021年1月1日，執行企業會計準則的非上市公司也將全面實施該準則。此次修訂的《企業會計準則22號——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是在《國際財務報告準則——金融工具》修訂的基礎上修訂的，以實現我國企業會計準則與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的高度趨同。修訂后的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準則主要在金融工具的分類、金融資產減值計提等方面有較大變化。新準則的修訂，更能反映投資者意圖，其分類方法更加簡單合理，對金融工具的計量將更加準確。

一、新準則下金融工具分類和計量的主要變化

2017年修訂的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準則與舊準則（2014年修訂版）相比，主要有兩方面的變化，一是金融工具分類的變化，二是金融資產減值的變化。除此之外，因為分類計量發生了變化，導致列報相關的表述和要求進行了相應修訂，但核心的會計原則或者會計原理沒有變化。

首先，準則將金融資產的分類由原來的“四分類”變為“三分類”。舊準則發布的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準則將金融資產分為四類，分別是交易性金融資產、持有至到期投資、貸款應收款、可供出售金融資產。本次修訂后的新準則將金融資產分為三類，分別是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金融資產、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新準則分類的理念發生了重大變化，舊準則是按持有金融工具的意圖和目的進行的分類，實踐中，用管理層的申明或管理層的主觀態度來判斷金融資產屬于哪一類。新準則是按管理金融資產的業務模式和金融資產的合同現金流量特征兩個標準進行分類，二者缺一不可，業務模式則是基于企業管理金融資產的操作方式來確定。

其次，準則修訂后，出現了一個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工具，準則對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工具如何進行減值測試做了系統性的修訂。

二、以業務模式分類的金融資產在實踐中的應用

1.金融工具的分類是基于以公允價值計量為基礎的分類

資產是指過去的交易導致的企業擁有或控制的，能夠在未來給企業帶來經濟利益流入的資源。那么，確認資產的前提是一定有未來經濟利益的流入，未來能夠流入多少就應該計量多少，所以從另一個角度講，資產的定義就是未來現金流量的現值。那么，金融資產是資產的一種，如何更好體現金融資產未來現金流量的現值成為金融資產分類與計量的目的。那么未來現金流量現值的表現形式一種是公允價值計量，一種是攤余成本計量。

公允價值體現的是與資產未來收益相關的信息，公允價值的計量是基于市價的計量，相當于利用市場參與者的交易價格來提供市場參與者所認為的資產未來收益相關的信息。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公允價值是個非常抽象的概念，不是主觀判斷價值是否公允就叫公允價值。《企業會計準則第39號——公允價值計量》明確，企業只要能夠獲得相同資產或負債在活躍市場上的報價，就應當將該報價不加調整地應用于該資產或負債的公允價值計量，對于金融資產的初始計量，就是將交易價格作為公允價值。攤余成本就是實際利率法，與公允價值計量的方法相比，公允價值計量更能準確體現金融資產的入賬價值。比如，對于債券發行，當市場利率與票面利率一致時，用實際利率法計算的合同現金流量現值正好就是債券的價值，而當市場利率與票面利率不一致時，合同現金流量現值就不能準確代表債券的價值，即所謂的溢價發行或折價發行。所以，公允價值是金融工具最好的計量方法，金融資產的其他分類也是基于以公允價值計量為基礎的分類。當不滿足以下兩種分類的金融資產均以公允價值進行計量，且變動計入到當期損益。

2.基于債權投資的固定收益投資策略形成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

投資策略是投資者在證券投資活動中為避免風險、獲取最理想收益而綜合采取的策略，通俗的講就是業務模式的表現形式。為了賺取市場價格波動所產生收益的投資策略，稱其為交易型投資策略，為了獲取固定收益而形成的投資策略，稱其為固定收益投資策略。

證券市場中有一類投資者，他們不依賴于市場變化而保持固定收益的投資方法，其目的在于獲得穩定的債券利息收入和到期安全收回本金。這類投資者認為，通過對市場的大量研究發現，市場走勢隨機游走，沒法預測，想通過預測市場的走勢提前介入賺取債券差價的投資策略在市場中很難實現收益。以保險公司為代表的另一類投資者認為，資產端管理需要配合負債端管理，要求金融資產保持穩定的收益。也就是說，保險公司發行保費拿到的錢所形成的負債，要求未來按照某一固定利率支付，為了保證到期兌付，保險公司對資產端的管理就不能冒風險而獲得高收益，其資產必須配合負債也獲得穩定的固定收益，保證到期兌付。同時，從投資者角度考慮，大部分利率曲線是由保險機構經過長期研究提出來的，保險公司的特性使其擁有很深厚的對于中長期經濟走勢的研究力量，投資者購買保險產品，正是看重保險公司這一策略所帶來未來的固定收益。所以，這兩類投資者都不關心偶發的非市場因素引起的債券價格或市場利率的變動，而且投資機構對此類業務模式的內部業績考核，不完全按照會計分期的假設要求其體現年度損益的波動，投資者也不希望看到這些所謂的損益波動，不需要把每年公允價值的變動體現在報表上，所以就出現了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

準則對該類金融資產的計量方法要求，一是以收取合同現金流量為目的，二是業務模式即投資策略是固定收益類投資，三是這種投資策略不是針對單個資產而言，而是針對整個投資策略來說。也就是說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追求穩定的利息收入和本金的收回，對于后續收回的利息要在利潤中體現。

3.既獲得固定收益又獲得交易的投資策略形成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金融資產

實踐中，要站在市場投資者的角度來分析金融資產的分類，市場上大部分投資者認為，從金融工具本身的投資策略和交易模式來看，投資者雖然追求固定收益投資，但并不排斥有好的交易機會，也會去獲得交易利得，這種好的交易機會區別于市場價格的隨機波動，既以獲得固定收益投資為主，偶爾進行交易。這就形成了準則所說的既以收取合同現金流量為目標又以出售該金融資產為目標的業務模式，形成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金融資產。這種分類正好契合實踐中合理存在的某種投資策略。

這類金融資產因為存在交易，所以初始計量按公允價值確定；持有期間，公允價值的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不影響利潤。由于投資策略所決定，對于平常持有期間獲得的利息，仍然必須按照實際利率法確認每一期的利息收益，并且這一類金融資產如該減值還應減值，因為利息收入和減值都是在每一期間記入損益的。當交易時，由于獲得交易利得也是投資策略所決定的，所以該類金融資產交易后，之前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累計利得或損失應當從其他綜合收益中轉出，計入當期損益。也就是說，這一類投資者平常追求固定收益，如果交易的話則追求資本利得，其他綜合收益中反映持有期間公允價值變動的過程，在未來交易時，轉回到損益中，伴隨著損益的結轉從利潤表中再轉入資產負債表中的留存收益。

另外，準則對權益工具的計量給出一個選擇權，既非交易性權益工具在初始計量時，可以選擇計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實踐中，大家習慣把債權和股權對立起來，將債券投資作為固定收益性投資，將股票投資作為交易性投資，其實，債券投資和股票投資無非就是風險大小不一樣，有可能股票投資的風險比債券投資的風險小。以股票交易為例，購買每年都有穩定現金分紅的股票，這種策略體現為投資者選擇購買的股票價格不會大漲和大跌，公司業務很穩定，每年有穩定的利潤，能夠按期進行穩定的分紅，而且投資者認為股票現金分紅的收益才是投資者追求的投資收益，公允價值波動的部分投資者根本不關心，所以這種投資策略應當歸屬為固定收益性投資策略。如果投資者投資創業板公司股票，由于公司業務的不穩定性和分紅的不確定性，是不能歸類為固定收益性投資策略的。準則允許這類投資策略的投資者對股票的后續計量可以選擇計入其他綜合收益。但是，為了防止選擇權的濫用，準則嚴格規定兩個約束條件，一是一旦選擇不能變更，以防股票價格上漲企業選擇計入損益，股票價格下跌企業選擇計入其他綜合收益，從而影響利潤；二是公允價值變動到其他綜合收益就一直放在其他綜合收益，未來都不能轉回到損益，哪怕處置也不能轉回，即整個后續計量的利得和損失都不能在利潤表中體現，處置后只能將資產負債表里邊的其他綜合收益，直接轉到未分配利潤。

綜上所述，投資策略和業務模式決定企業所管理金融資產現金流量的來源是收取合同現金流量、出售金融資產還是兩者兼有。準則將收取合同現金流量的業務模式形成的金融資產分類為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以出售金融資產的業務模式形成的金融資產分類為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若兩者兼有，則分類為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金融資產。準則還規定對非交易性權益工具在初始計量時，可以選擇計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

三、合同現金流量特征對金融資產分類的影響

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和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金融資產有一個共同的前提條件，就是必須符合合同現金流量特征。準則對該特征描述為“相關金融資產在特定日期產生的合同現金流量僅為對本金和以未償付本金金額為基礎的利息的支付”。那么，本金是指金融資產在初始確認時的公允價值，即購買金融資產的花費。利息按準則的意思表述則是對貨幣的時間價值、信用風險和流動性風險以及合理的利潤率進行補償的部分。通俗地講，無風險利率叫做貨幣時間價值；而信用風險則可以參考市場上對企業的信用評級確定的利率水平確定，為了彌補信用風險部分，對應的利率也叫利息；流動性風險則可以簡單理解為，貸款的期限不同則利率水平不同；還有金融機構在發放貸款時允許有一定合理的利潤率，因為銀行的錢也是借來的。除此之外如果利率里面還反映了其他的經濟內容，對應的部分都不能叫利息，哪怕按照合同約定的時間和金額，按照一定的利率水平來收取或者支付合同現金流量，也不符合合同現金流量特征，這就是準則所說的“應當與基本借貸安排相一致”的意思表述。所以，合同現金流量特征不是合同約定本金和利息的就叫合同現金流量，通俗意義上講的利率不一定符合合同現金流量特征。如果不符合該特征，一律使用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計量方法。

實際工作中，如果合同現金流量包括了權益價格風險相關的回報，則不屬于具有基礎貸款特征。比如，合同中約定企業有權將某筆貸款在合同到期后仍按照合同約定的利率展期，則其利息中不僅包含正常貸款利息，還包括可以展期的權力而構成的遠期利率期權的回報，就不符合合同現金流量特征。遠期利率期權是一種嵌入衍生工具，按準則規定，衍生品投資都必須按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所以實際操作中，判斷是否屬于合同現金流量特征，一定要與基本借貸行為進行比對，才能準確劃分金融資產，達到正確計量的目標。

由于我國債券市場的利率構成還不完善，市場上每一家企業的信用風險利差到底是多大，判斷利率代表的是不是利息，并不是一項簡單的事情。加之，今天的中國，業務模式不斷創新，金融交易的創新更是無所不在。實務當中，如何確定合同現金流量特征，將面臨重大挑戰。

四、展望金融資產分類與計量對企業利潤的影響

從非交易性權益工具選擇權的應用上講，相比舊準則，在新準則規定下企業的利潤波動性可能會變大。其原因在于，舊準則下企業會將大部分資產劃分為可供出售金融資產，從而達到平滑利潤的目的。但是在新準則下，由于其他綜合收益不可轉損益，只有當企業交易目的不依賴于交易利得時，選擇該種計量方式才有意義。所以企業在投資初期就得慎重考慮該資產的劃分，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資產可能會增加，企業的利潤波動性會隨之增大。

從非交易性權益工具處置的計量上講，舊準則中規定可供出售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處置時將其原來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轉入到投資收益，即處置損益要在利潤表上體現，那么企業可以通過控制其他綜合收益向投資收益轉回的時間，來調控當期的利潤表。新準則中，其他綜合收益處置時也不可轉損益，而是直接影響留存收益，是資產負債表中所有者權益的相互結轉，這將減少企業通過可供出售金融資產來進行盈余管理的可能性。

從成本計量金融資產的理念上講，新舊準則對企業利潤的影響不會有大的差異。舊準則表述為公允價值不能可靠計量時，可以用成本計量，這是一個成本豁免原則。新準則下，雖然沒有完全拋棄這個原則，但準則理念發生了變化，新準則指出，如果不存在活躍市場上的權益工具，認為成本是公允價值最佳替代時，可以用成本計量。也就是說，舊準則理念為成本不見得是公允價值，新準則理念是當我們認為成本就是公允價值時，才可以用成本計量，是基于公允價值為基礎的計量模式。筆者認為，雖然準則理念發生了變化，實際操作結果均是用成本計量金融資產，對利潤不會有大的影響。

綜上所述，業務模式和投資策略依賴于企業管理金融資產的方式和持有金融工具的目的，應該不僅僅是一種管理層申明或者主觀態度，判斷標準如何確定成為新準則實施過程中的一大難點。合同現金流量特征如何判斷，某項金融資產信用風險、流動性風險應當采取何種標準進行判斷，成為新準則實施過程中的另一大難點。我們應正確把握準則精髓，準確計量和確認金融工具，進一步提升信息披露的質量和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