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恒
七歲那年,我和父母一起出去游玩。過度興奮的我在旅途中東瞧瞧、西望望,早已將之前對父母的承諾——乖乖地跟在他們身后不亂跑——拋到腦后,對父母的呼喊亦是置之不理。最后,我發(fā)現(xiàn)我在人群中已找不到父母熟悉的身影。這才驚覺:我走丟了!那時我還只是個小女孩兒,所以遇上這種情況不知所措。隨著夜幕的來臨,不安襲上心頭,我變得越來越害怕,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籠罩著我。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想哭的沖動,而我也確實這么做了。這是當時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讓自己略微有點安全感的辦法,盡管它無法解決任何實質問題。
很快,我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便成功地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這時,一位年輕的外國女士向我走來,用流利的中文對我說:“親愛的,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嗎?”反射弧過長的我當時并未接收到她向我釋放的善意信號。我繼續(xù)“展示”哭功。她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溫和地對我說:“親愛的,別擔心。我就在這陪著你,和你在一起。”她那溫柔的聲音和燦爛的笑容仿佛一泓清泉流進我那干涸的心田,讓我心情愉悅的同時也給我?guī)砹税踩小K陌矒嶙屛依潇o下來。我淚眼蒙眬,抽著鼻涕,用可憐兮兮的語氣告訴她我走丟了。她莞爾一笑,讓我哪兒也不要去,就待在這兒,這樣當我父母意識到我不見了就會返回來找我。她留下來陪我等我父母。后來,我成功地與父母相見,得以“認祖歸宗”。父母很感激這位小姐姐,想請她吃飯。可是小姐姐堅決不接受任何物質上的感謝。她說的那句話我永生難忘:“你們中國有個很偉大的古人叫孟子,他說過要與人為善,我很喜歡中國文化,所以踐行中國文化是一件讓我很開心很滿足的事情。”在父母與之交談的過程中,我獲得了關于這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姐的一些個人信息。她是一名外教,兩年前從美國來到中國,現(xiàn)在在國內(nèi)某所大學教英語。這位漂亮的小姐姐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外國人。一次旅游,讓我對外國人有了良好的印象;初次相遇,讓我下定決心,要走出國門,多結交外國朋友。
可惜,天不遂人愿。童年和少年時期的我體弱多病,榮幸地成為市醫(yī)院的“常客”。因此,遠離父母,孤身一人前往異國讀書,于我而言,已成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不過,希望能結交外國朋友的念頭依舊那么強烈,所以我只能曲線救國——在高考填報志愿時選擇了英語專業(yè)。在我看來,主修英語是結交外國人最有效的渠道。現(xiàn)在回想起來,多虧了當初的選擇,我才有幸在安慶師范學院遇見大衛(wèi)——一位非常友好的美國人。
在我大二時,學校安排大衛(wèi)擔任我們班級的英語口語老師。
大衛(wèi)的全名是大衛(wèi)·埃比,來自美國。他胖胖的體態(tài)讓我覺得他更像一只可愛的大熊貓。他很隨和,每次我在校園里遇到他,向他揮手致意,他總是帶著明媚的笑容對我說:“你好,雪莉。”有時候,我忘記戴眼鏡,對于一個近四百度的近視者而言,前方百米內(nèi)的人在我眼里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所以當大衛(wèi)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中,我很悲催地忽視了他的存在。結果他卻主動跟我打招呼。第一次,我雖不知所措?yún)s欣喜若狂。后來,我習慣了他主動和我打招呼,因為隨著交往的加深,我對大衛(wèi)有了更全面深入的了解。我知道他是一個隨和知禮、外向健談的人。他善于用夸張的表情表達情感,在讓我們放松的同時也給我們帶來更多的樂趣。所以和大衛(wèi)交談,我從不覺得無聊乏味,每次都是意猶未盡,打開的話匣子都收不住。我曾問過大衛(wèi)為什么要來中國做英語老師。他給我說了一個關于友情的故事。大衛(wèi)在來中國之前,擔任美國一家制造公司的經(jīng)理。有一天,他和一個朋友來到中國。他的朋友來看望他的表妹埃斯特。埃斯特已經(jīng)在安慶教書好幾年了。這是大衛(wèi)第一次來中國,然而,緣分注定,只這一次旅程,他愛上了這個國家、這座城市,還有這所學院。他做出了一個改變后半生的決定,他決定留在這里,成為一名教師。
大衛(wèi)是位好老師。他知道如何運用合適的教學媒介去實現(xiàn)教學目標。他的課非常有趣,課上有各種各樣的活動,如小型演講、辯論、角色扮演等等,這些課堂活動都需要全班師生的共同參與。世界各國所倡導的“以學生為中心”的教學模式,要以充分考慮學生的實際需要、提高學生的課堂參與度、培養(yǎng)學生的能力為目標。顯然,大衛(wèi)熟知這一教學模式并能將其靈活地運用到課堂上。
課前,他會給我們布置作業(yè),包括預習我們下節(jié)課將要學的章節(jié)。他建議我們把預習過程中遇到的一些問題列出來,以便在課堂上討論。在課堂上,他將之前準備好的口語話題分發(fā)給我們,鼓勵我們開口。大衛(wèi)曾經(jīng)說過,如果你想提高英語口語,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練習,試著多說。對此,我深表贊同。提高口語的最有效的方法便是練習,不停地練習。正如諺語所說“熟能生巧”。在這些課堂活動中,大衛(wèi)扮演著聽眾的角色。他把課堂這個舞臺留給我們,讓課堂成為我們的主場,自己甘愿退居幕后,在必要時提供一些幫助以便我們可以在舞臺上更好地綻放光芒。
曾經(jīng)口語課上有一場辯論,辯論題目是《你認為學歷重要還是工作經(jīng)驗重要》。我方是正方,認為學歷比工作經(jīng)驗重要。在辯論過程中,兩方辯友越來越激動,賽事進行得越來越激烈,兩方物理空間上的距離在縮短,因為我們不自覺地向對方靠近,可是觀點的分歧卻越來越大。事后,班級其他同學這樣形容當時場上的情況:班里太吵了,看起來像個菜市場。雙方辯友的聲音太大了,壓根就聽不清我們到底在講什么。課堂失控了,第一次完全失控。此時,大衛(wèi)隆重登場,完美地解決了這一難題,成功地維持了課堂秩序,這使我們的辯論賽得以繼續(xù)進行。大衛(wèi)是怎么做的呢?首先他把我們兩方辯論人馬分開,然后給我們幾分鐘時間讓我們冷靜下來。在此期間,他運用他那夸張的面部表情和豐富的肢體語言再現(xiàn)了剛才場上激烈的賽事,讓我們在輕松搞怪的氛圍中意識到問題所在。最后為了避免這一情況重現(xiàn),他就站在我們兩隊之間,為我們筑成一道屏障,以保證接下來的辯論賽可以順利安全地進行。大衛(wèi)真是一位可愛的老師,不是嗎?
課后,大衛(wèi)組織了英語角,方便學生練習口語。每次他都乘校車從老校區(qū)出發(fā)到新校區(qū)來參加英語角。活動結束后,他又乘校車回家。為了不負學生想和外教交流的期望,秉著對學生負責的宗旨,他很少缺席英語角。此外,每個星期五晚上舉行的英語角面向全校學生開放,這對于非英語專業(yè)的學生而言,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因為在那天晚上,他們能夠和以英語為母語的人交流。
大衛(wèi)還是個熱心的好朋友,在我遇到困難時總是給我提供幫助。大三那年,我萌生赴美深造的想法。根據(jù)相關的要求,申請美國大學應提交三封推薦信。當時我腦海中出現(xiàn)的第一位推薦人便是大衛(wèi)。原因有二。一是大衛(wèi)作為老師,他很了解自己的學生。自從他擔任我們班的英語口語老師以來,我們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亦師亦友。二是大衛(wèi)愿意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這些人中不僅包括他的學生,還包括一些弱勢群體。他曾經(jīng)以一名志愿者的身份前往貧困和偏遠山區(qū)教生活在那里的孩子們說英語。某天放學,我去了大衛(wèi)的辦公室,詢問他是否能為我寫封推薦信用來申請美國高校。他二話沒說就同意了。他是一個多么善良和豪爽的人啊!盡管結果不盡如人意,但大衛(wèi)在此過程中提供的幫助讓我深受感動。
大衛(wèi)也十分慷慨。他經(jīng)常邀請學生到附近的餐館吃午飯。2017年4月,在我成功地被河海大學錄取為碩士研究生后,我再次回到安慶。當時做了份家教兼職,一方面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充實生活;另一方面,為自己接下來讀研攢點學費和生活費。在此期間,我每周都去大衛(wèi)的英語角。有時候用朋友的身份聊天,內(nèi)容涉及天文地理還有八卦。一天下午,大衛(wèi)在微信上邀請我共進午餐,我欣然赴約。后來,我才得知大衛(wèi)于2017年3月23日被安徽省政府授予黃山友誼獎。安徽衛(wèi)視也來安慶采訪了他。“黃山友誼獎”是安徽省政府授予在安徽工作并作出突出貢獻的外國專家的最高獎項。大衛(wèi)為母校的英語口語教育事業(yè)傾注心血,盡心盡力,獲此榮譽,實至名歸。
大衛(wèi)告訴我他熱愛中國,喜歡中國人民。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在經(jīng)濟文化方面的飛速發(fā)展讓他驚喜。他以在中國當一名英語教師為榮。此外,他還喜歡中國文化。他是黃梅戲的愛好者。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他努力學習中文,并且獲得了教育碩士學位。正如大衛(wèi)在接受安徽衛(wèi)視的采訪中說的,“我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人,他讓我懂得了工作的價值,努力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能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更好了。我留在這里的原因是什么?因為我喜歡這里。”
雖然我已經(jīng)離開安慶,在南京攻讀碩士研究生,但我仍然和大衛(wèi)保持聯(lián)系,并在節(jié)日里給他送去問候。有一次,因論文需要,我做了一份問卷調(diào)查,調(diào)查對象應當包括盡可能多的研究生,人數(shù)越多越好。我請求大衛(wèi)幫我發(fā)放該電子問卷,他問清楚相關情況后,便在微信朋友圈中分享了這個鏈接,讓我多回收了近兩百份問卷,這使我的論文得以順利進行。大衛(wèi)愿意盡己所能地幫助任何有需要的人。他既是我的良師又是我的摯友。
這便是大衛(wèi)和我之間的故事,然而,這還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