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智
/壹/
紅學研究,淵源深長,現已成為一門顯學。在曹雪芹沒有把《紅樓夢》寫完時,就有人在研究了。其實中國的《尚書》,也有小說的成分,可從沒人拿來作小說研究。而日本的《源氏物語》,世界上第一部長篇小說,雖有人研究,卻沒有像《紅樓夢》研究那樣持久不息。作為一部小說能持續被研究幾百年,既要有一代代研究者,還須有不斷的推動力。近三百年中,推動紅學史發展,有幾個關鍵人物。
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曹雪芹離世時,50歲不到。《紅樓夢》(又名《石頭記》)尚未寫完,幾成了斷臂的維納斯。小說結局與它的藝術之美,究竟如何,使后人無限遐想。但這也造就了《紅樓夢》是一部永遠可讀,永讀不完,永可回味,探索無窮之書。
當然,世上的小說,永遠離不開時代背景。《紅樓夢》能橫空出世,蓋因當時中國已處于18世紀上半葉,社會已有了市場資本因素,而作者曹雪芹,就是在這樣環境下成長起來。作者筆下的主人公賈寶玉的思想,具有平等觀念,他選擇的是自由的人生道路,不喜仕途,他和林黛玉有相同的人生價值觀,這一切無疑與當時社會的大背景有關。
曹雪芹,生于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約卒于乾隆二十七年除夕(1763年)。據考,現存世的重要的脂評鈔本(底本),最早的有1754年的乾隆甲戌本,存世16回(胡適收藏)。再有己卯本,為董康所藏。至1760年的乾隆庚辰本,存世78回(北京大學藏)。后到了1784年,乾隆甲辰本,有了80回本。這些都是曹雪芹《紅樓夢》存世的善本,以及其寫作、流傳的時間表(見俞平伯《紅樓夢的年表》)。當然,我們還要講到很重要的戚本。
曹雪芹的《紅樓夢》(《石頭記》),于他離世前大致已完成80回本。據考,曹寫紅樓,是先擬下一個綱目,然后才按他的構思自然寫就,因不是嚴格按程序而寫,有時,后面的章節先寫,再倒寫前面的回數,同時在創作中,再隨手補進或刪去一些小說情節。例如,評書人畸笏老人讀了曹雪芹的書稿,原已寫好的十三回上,便有這樣的朱批:“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芹溪即曹雪芹)故這一回,便如此刪去了。當然這“因命 ”兩字還值得推考與研究。另則,曹在寫作過程之中,有的回目被好友拿走,先睹為快,以致有些寫稿,被遺落佚失,使前八十回,有的缺失,有的是未完稿、改稿等,從而在曹雪芹逝世后,有些成了殘稿,無法彌補。
如《紅樓夢》最主要的評書人脂硯齋曾評道:“余只見有一次謄清時,與《獄神廟慰寶玉》等五六稿,被借閱而迷失,嘆嘆!”
你看,當曹雪芹寫出的稿子,被抄清時,就被借閱的人拿去,看后不歸,即缺失了,無不令人嘆惜!筆者曾在《讀書》雜志發表《獄神廟聞錄》一文時,曾舉曹氏原作26回眉批中,有,“《獄神廟》回有茜雪、紅玉(即小紅)一大回文字迷失無稿。”(見《讀書》1998年第7期)
從五四新文化后的紅學家,如胡適、顧頡剛、俞平伯等紅學研究著作,以及后來的紅學著作,如馮其庸的《瓜飯樓叢稿》,周汝昌的《紅樓夢新證》,乃或張愛玲的《紅樓夢魘》等,經過百年來,對各種脂評本的排比、詳考,不斷發現曹之原作有許多的脫落,刪改,異文,竄改。如,衛若蘭的射圃、小紅茜雪在獄神廟慰寶玉、花襲人有始有終等,許多回目的文字,近三百年來無法復原。我們今日從脂評可見,原稿的遺失對曹雪芹之原作的損失,幾無法統計。后人對曹雪芹一把辛酸淚而寫的文稿,未能被讀者所讀,實為可惜。正由于此,后人對紅樓夢研究,也成了一個永恒之謎。
那么脂硯齋,這位主要的評書者,當然,在某種意義上說,他也是最早的紅學研究者,究竟何許人也?有說是曹的的好友,也有說是曹的叔叔、嫡堂兄弟,甚至是曹的親戚好友。對于此,劉銓福先生在跋甲戌本《石頭記》中說:“脂硯與雪芹同時人,目擊種種事,故批筆不從臆度。” 換句話說,這幾個評書人與曹雪芹,是關系密切的讀書人。有人說,這評書人就是曹雪芹自己,還有認為是史湘云,因唯史氏家世與賈氏家世,背景相同。而胡適曾說,那“脂硯齋就是那塊愛吃胭脂的石頭”。這不免牽強。但作為取名為脂硯齋的人,對曹雪芹平時的寫作那么熟知,我們可以說無疑是曹最親近的人。
脂硯齋是《紅樓夢》抄本系統,主要評點者。脂硯齋的批語,在紅學界稱為“脂評”或“脂批”,凡有脂硯齋批語的抄本,被稱為“脂本”。以有別于后來出現的程刻本、坊間曾一度流行的王刻本,或其他各種刻本。
脂本在形式上,一是隨文原鈔的雙行夾注,另是眉上行間有朱批,好似今日正規學術論文的注解形式。其分別,現今論文是作者自注,紅樓夢是由專人評注。
在曹雪芹僅48歲的生命中,他“將舊作《石頭記》披閱十載,增刪五次”。鑒此,曹雪芹約于乾隆九年(1744年)開始寫作。至少曹雪芹在30多歲以前,已經陸續在寫著這部百科全書式的大書了。便是說乾隆十九年(1754年)前后,世上已有了《紅樓夢》的流傳。
乾隆二十五年,公歷1760年,已有了基本的定稿(即庚辰本)。當然,此前還有了甲戌本,乾隆十九年(1754年)、己卯本,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二部紅樓的鈔本,作為紅樓的己卯本,最早的收藏者是近人董康。董康,字綬經,別署誦芬主人,清末進士,著名法學家。董康在其《書舶庸譚》卷四有云:生平酷嗜《石頭記》,先慈嘗語之云:幼時見是書原本,林、薛夭亡,榮、寧衰替,寶玉糟糠之配,實唯湘云,此回目中所以有“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也。
《紅樓夢》的木活字本,付梓是1791年(乾隆辛亥年)完成的,俗稱程甲本,是由程偉元、高鶚整理出版而得名,屬于這一系統的版本,主要有程甲本(1791)、程乙本(1792)。以一百二十回本出版,彌補了抄本時期,只有八十回的無尾缺憾。當然,一百二十回本,續完后讓讀者有所得,即于完整性上,有了小說的結局。但于曹對其作品的布局伏筆上,即創作思想的完整性上,卻打了折扣,故有人評“狗尾續貂”是也。但我認為,主要是使《紅樓夢》于悲劇意義上,削弱了其閃耀的光采,這可能和國人喜“大團圓”國民性有關。此后的各種刻本,絕大多數是以程甲本為底本,如藤花榭本、本衙藏板本、東觀閣本、雙清仙館本、妙復軒本、臥云山館本、金玉緣,等,形成了所謂“程本系統”。
從上所述,說明了一個問題,約有30年間,《紅樓夢》只以抄本形式,在民間流傳。這期間對原作的增刪、校改、抄手的訛誤、刪削等,致使作品版本,變得錯綜復雜,才有了今天存世的,多達十多個《紅樓夢》的版本。
/貳/
德清戚蓼生,可以說是第一位與紅學發展史有關系的人。他在中國紅學史上是一位作出過突出貢獻, 有突出成就的人。這不僅因為他保存了一個帶有脂硯齋批語的早期紅樓夢抄本, 更由于他為這個抄本, 寫了一篇高水平的序文。后來人們把他的序文和他保存下來的抄本,合并印在一起, 這就是現在我們見到的《戚蓼生序本石頭記》,簡稱為“ 戚本” 。
戚蓼生,生于雍正十年(1732)。乾隆二十七年(1762),30歲中舉士,乾隆三十四年(1769),戚即中進士(37歲),此后一直在京,先在戶部后于刑部主事。到了51歲,才離京出守南康,作鹽法道等官職。也就是說,戚比曹年齡上小不了多少,可謂同時代人。他中舉居京做官,曹去世不過五六年,故戚已買到曹雪芹《石頭記》流傳的早期抄本(約1769獲得),地地道道的曹雪芹原本。后經其謄抄,戚本是各傳世抄本中最工整最精致的本子。
戚得曹雪芹原作后,大為贊嘆,書寫了一篇序文,名為“德清戚蓼生曉堂氏”石頭記,后人稱之為“戚本”。戚不僅保存了一個紅樓夢早期抄本,多了一篇高水平的序文,對紅樓夢中的諸多問題,作了深刻的闡釋。
因為,戚得到一部帶有脂硯齋評語的紅樓夢抄本,且戚本的回前標題詩多于庚辰本,保留了庚辰本所缺的批語,因此可補校庚辰本22、64、68回曹的原作。加之戚蓼生獨特而具深刻見解的序,所以,我們可以說,戚蓼生是在推動紅學研究發展史中,作出杰出貢獻的第一人。戚的這篇序文雖然很短,僅只有467個字,但他卻是真正讀懂紅樓夢的第一人。且與他對紅樓研究的藝術成就、思想評論,后來者大都無法可比。也可說戚蓼生,是歷史上第一位偉大的紅學家。
雖然庚辰本78回本,年代大約是1761年即乾隆二十六年以后的抄本,也是《紅樓夢》重要版本之一。但庚本如我上述所云,有些回原作、回前標題詩,均戚本所補,同時缺少戚本一篇深刻完整的序。所以我們可以說是湖州人戚蓼生將《石頭記》推上了中國古典小說前所未有的巔峰。
戚蓼生,其生平經歷不凡,先世是浙江余姚人,但到了九世祖——戚卿,已遷移至德清(見《戚連江家傳》),五傳到戚維屏,其高祖戚連江,曾任知縣。到其曾祖——戚依,字次匪,曾于康熙十四年(1675)中舉人,曾任撫州知府。戚依生二子,一為祖康,一為祖庸,后者為戚蓼生之祖父。戚蓼生父親,名振鷺,是個知名人物,于雍正七年(1729)中舉,次年即中進士。據戴璐在《吳興詩話》記載:
戚太守振鷺,字我雝,號晴川,德清人,庚戌進士,由青陽知縣歷撫州知府;謫戍軍臺,宥歸;以子蓼生任按察使,贈通議大夫;著有《晴川詩鈔》。因其才高、通韻律,而著名于世。曾流傳一故事,戚太守自塞外歸,至揚州,和盧雅雨山人《紅橋》詩,有“白雪文章今歷下,紅橋煙月舊揚州”之句,因其詩好,雅雨立贈千金。今讀全詩如“白紵竟傳蓮幕詠,綠楊曾系繡衣船”,“入座衣香吹細細,隔簾花影看濛濛。”亦佳。《隨園詩話》曾載《宿承恩寺》詩:瓦溝落月印孤榻,檐隙入風吹短檠”,殊冷峭。但不失為好詩。
戚蓼生父親,應是大詩人袁枚的前輩。德清縣續志卷九“藝文”有載:“戚振鷺:晴川詩鈔五卷。其詩格清新,意境遠峭。”在戚振鷺的官宦生涯中,以撫州知府任期最長,一共六年。如果不是由于“偽疏傳抄案” 中“承審未實”,于乾隆十八年(?1753?) 被“革職,發軍臺效力”, 他的任期可能還會更長。對戚蓼生文化上的影響,雖從其祖父始,但真正直接影響者,應是他父親——戚振鷺。當然,如從整個傳承的脈絡和氏族文化內在邏緝視之,德清戚氏家族文學氣質與創作風氣較濃,確在江南的文學長河中,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因而,戚蓼生才具有迥出時輩的紅學眼光和見解。
德清縣續志卷八《人物志》,有戚蓼生行述如下:
振鷺子蓼生,字曉堂,乾隆三十四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洊至郞中;出為江西、南康府知府,甫到官即擢福建鹽法道,以公累鐫秩,引見奏對稱旨,旋擢福建按察使。為人倜儻,不修威儀,使酒好狎侮人:然強干有吏才,案無留牘,以勞悴卒官。戚蓼生,以乾隆五十七年(1792)冬卒于任上,年60余歲。
當然還有與《紅樓夢》的關系:
居京期間,?購得曹雪芹《石頭記》早期抄本,?大為贊嘆,書序一篇,?后人稱為戚本,?成為研究《紅樓夢》重要版本之一。
世常有變遷,戚蓼生所藏之《石頭記》抄本及戚序,多年后輾轉至狄葆賢之手。后到清末民初,由上海有正書局,將該本照相石印發行,所以又稱“有正本”。全書石印為八卷,每卷十回,分裝二十冊,每冊四回。每葉兩面共十八行,行二十字。中上標“石頭記”。封面題簽與扉葉,都寫“原本紅樓夢”,即今天的戚本《紅樓夢》。戚序本,也稱“戚本”或“脂戚本”。至今,己卯本、甲戌本、戚序本,被周汝昌先生稱為紅樓“三真本”。對研究紅樓夢,具有重要的意義。
/叁/
第二次把中國紅學發展史向前推進的,是南潯人范鍇。范鍇自名為苕溪漁隱,他寫了一部《癡人說夢》的紅學著作,是嘉慶年間產生的一本紅學著作。現評論《紅樓夢》的專著,最早是周春的《閱紅樓夢隨筆》,其序作于1794年。那么,范鍇的《癡人說夢》,應該是紅學史上的第二部專著。他記錄了一部《石頭記》乾隆舊抄本上之異文,所以范鍇的《癡人說夢》的學術價值,顯得非比等閑。如王伯沆評《紅樓夢》第四十九回:“濮青士先生云:曾在京師見《癡人說夢》一書,頗多本書異事,如寶玉所娶系湘云,其后流落饑寒,至棲于街卒木棚中云云。”范鍇的《癡人說夢》,還編制《紅樓夢》年譜、《紅樓夢》人物譜、賈氏宗族譜牒、版本校勘和繪制賈府及大觀園圖,均為紅學史上所首創,因此,范鍇在推動紅學研究的深入和擴展上,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黃裳先生多年前給我的信上曾說:
吳興自古以藏書名,非僅始于近世劉張諸家,嘉道間有范鍇者,亦鄉人著作繁富,自古代吳興藏書始,下迄道咸,其撰有《潯溪紀事詩》二卷(叢書之一),于南潯掌故所敘甚詳。
范鍇,生于南潯,初名音,字聲山,號白舫,又號苕溪漁隱,苕溪老漁。他生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卒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之后,年八十余。范之一生,由于家境富有,因常遠游四方,無心科舉,只得了個例貢生的功名。但他工詩尤善詞。中歲以后,往來楚、蜀三十余年。為人磊落好交,留心掌故,征引記載,遺聞佚事,靡不畢具。當他在四川時,著《蜀產吟》;寓漢上,著《漢口叢談》。晚歲,寓居揚州,他可是個多產作家。一生著作頗豐,另有:《吳興藏書錄》一卷,《潯溪漁唱》一卷,《苕溪漁隱詩稿》六卷,《苕溪漁隱詞》二卷,《幽華詩略》四卷等。雖說他是個鹽商,但一生酷愛讀書,勤于筆耕,有很高的文化修養和很深的文學造詣。
當然,說起范鍇與目前成為顯學的《紅樓夢》之關系,當首推他那部《癡人說夢》的書了。由于范鍇生年緊接曹雪芹卒年,距《紅樓夢》創作年代不遠,其人富有且交游四方,文友廣泛,所以,他除著述外,還收集輯錄了許多前人佚著,并出資主持刊刻了兩部叢書:《范白舫所刊書》和《范聲山雜著》。這兩部書可視為他勤于讀書、頗俱識見的隨筆記錄。因此,以各種外在的條件和內在的資質衡之,他具有能獲得《石頭記》早期抄本的客觀環境。
范鍇所著《癡人說夢》,為嘉慶二十二年丁丑(1817)的紅樓刊本,題“苕溪漁隱輯”。內含《槐史編年》《膠東余牒》《鑒中人影》《鐫石訂疑》四種。還附有其所繪《紅樓夢》圖四幅,即:總圖;寧國府、賈府宗祠、會芳園、賈赦宅;大觀園、梨香院、薛宅;榮國府。首有仙掌峰樵者序、觀閑居士小引、止止道人題詞和作者自題。其中《槐史編年》為《紅樓夢》年譜,系《紅樓夢》問世后的第一部年譜。《膠東余牒》為《紅樓夢》賈氏宗族譜牒。《鑒中人影》為《紅樓夢》人物譜,按詩社、宗族、姻戚、宮閫、爵族、賓客、幕賓、太醫、內監、侍婢、廝仆、仆婦、女樂、倡優、方外及外錄分成十六類編錄,共計四百六十人。《鐫石訂疑》包括兩部分內容,一為對小說中人物年齡、生辰及時序、方位等細節描寫上前后不一,相互矛盾等舛誤破綻之處提出疑問,有的則提出改正;二為苕溪漁隱,用一舊抄本同百二十回本對校之校記。所附圖亦為作品問世后最早的賈府及大觀園圖。此書雖刊刻于1817年,但范氏寫作此書的年代要早得多。據推算《癡人說夢》當在1803年之前。以此推算,范鍇得《石頭記》舊抄本則肯定更早,比劉銓福得到甲戌本早得多。可以說,《癡人說夢》是編制《紅樓夢》年譜、《紅樓夢》人物譜、賈氏宗族譜牒、版本校勘和繪制賈府及大觀園圖等,均為紅學史上之首創,應該是紅學史上的第二部專著。
在當今的紅學研究中,我們似乎只見到胡適、俞平伯、周汝昌、馮其庸,張愛玲、劉心武諸家。而范鍇者,已少有人提及這樣的名字了。但殊不知,在推動紅學研究的深入和擴展上,他在200年前,即在曹雪芹寫完或未寫完《紅樓夢》之際,他卻已在辛勤地做著紅學之收集和研究了。“東風歷歷紅樓下,誰識當年范聲山”,范鍇對紅學之巨大的貢獻,確頗值湖州學者們深入研究與探索。
/肆/
在中國紅學發展史上,隨時代社會延續下來,第三次把紅樓推進的,是俞曲園先生了。俞是清道光三十年(1850年)進士,他一句“花落春仍在”深得主考官曾國藩賞識,列為第一。俞曲園曾任翰林院編修。后受咸豐皇帝賞識,放任河南學政,他所著凡五百余卷,稱《春在堂全書》。他是國學大師,又是紅學推手。俞曲園的父親俞鴻漸,字儀伯,一字劍華,號蘆于耕叟。嘉慶二十一年(1816)年中舉。有《印雪軒詩鈔》16卷、《印學軒隨筆》2卷。其在京任職時,曹雪芹石頭記抄本,早在家中有寫本,兒子俞曲園也讀了。所以,到俞曲園曾孫俞平伯,已早具有對紅學的知識了。歷史進入民國后,俞平伯1916年到北京讀書,就與顧頡剛通信,開始紅樓夢研究了。其時,王國維、蔡元培、胡適等人研究紅學。所以,誠如周汝昌所說,“紅樓夢現象是中國文化的一樁大事”。從這個視角看,德清人俞平伯無疑是紅樓夢研究文化史上的一個重要推手。至于俞平伯的紅學著作,可謂無人不知,在此不贅。
所以,可以說曹雪芹的一部紅樓,從乾隆到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到清末、民國,直到新中國,這近三百年來,都與上述這幾個關鍵人物的購藏、傳抄、整理、研究有關。我們可以說,一部紅樓發展史,從戚蓼生到范鍇到俞曲園,直至俞平伯,始終伴隨隨著曹雪芹與紅樓夢發展史有關,從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古今無妨一線串”,上述這些紅學的研究者們紅樓夢之發展史,幾乎把時代的歷史,全串連起來了。這樣的歷史現象,對于一部小說來說并不多見。
文學是一種創造,大凡經典名著,無不是作者的血肉之軀與苦難現實碰撞出的電光石火,必有大的悲哀和哲思,也必有鮮活個性的張揚。紅樓夢所以能成為顯學、紅學,實與紅樓夢的淵源、研究、發展有關。當然,讀者是上帝,可從這小說的寫作、傳鈔始,就伴生了上述幾位關鍵人物的加入。我們無不可以這樣說,自曹雪芹,于乾隆時代開筆寫作,直到新中國成立,于研究、收藏《紅樓夢》之發展史看,起到推動作用的幾個關鍵人物,他們從不同時代,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貢獻,寫下了紅學史上繼承、研究、發揚的重要一頁,在近三百年歷史中,如今能把紅學這個寶貴的精神財富,代傳下來,這確值得我們后人為他們的無私貢獻,發揚光大而感到敬佩。
(作者系傳記作家、文史學者。已出版專著30多種。收藏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新詩集初版、毛邊、簽名本300多冊。現任《問紅》執行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