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姿
中圖分類號:F741 文獻標識碼:A
內容摘要:“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經濟活動的緊密為我國擺脫全球價值鏈低端的困境提供了一條途徑。加大我國企業對沿線國家的投資,可以避免我國凈出口過大遭受合作國制裁的壓力。同時在后發的沿線國家構建與我國現有的銷售與流通模式相似的、依托互聯網構建的綜合型銷售與流通體系,可以規避我國在生產端面臨的壓力,增加我國在區域內經濟的控制能力。而對合作國有針對性的投資可以實現區域內產業的合理布局,在保障合作國利益的同時避免區域內產業的過度競爭,為我國主導區域經濟活動、實現產業升級和全球價值鏈升級提供機會。
關鍵詞:一帶一路 區域合作 產業升級 產業技術
文獻研究回顧
“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必要性研究。張少軍和劉志彪(2013)在對我國在全球產業結構中地位的研究中提出了“中心-外圍”的格局概念。他們認為發達國家、我國東部沿海地區及中西部不發達地區依次構成了兩個“中心-外圍”圈,我國在加入全球價值鏈初期的低端定位,使得東部沿海地區落入了低端鎖定的困局。而東部沿海的低端鎖定使得其無力帶動中西部地區的產業升級,進而使得中西部地區淪落為東部地區的原材料和廉價勞動的供應地,隨著東部沿海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低端鎖定,中西部也被鎖定在國內價值鏈的低端。這種雙重鎖定困境需要新的機遇重構各地區的經濟地位。闕登峰等(2017)對亞太區域價值鏈的研究也顯示,新的知識產權保護法規、“負面清單+國民待遇”及原產地要求,使得美國及發達國家成員更有利地進入發展中國家進行投資,并且阻礙發展中國家的“干中學”效果。這也意味著新的貿易條款也阻礙著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中地位的上移,需要新的區域合作機制改變我國在全球價值分配的不利地位。
“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構建的可行性。價值鏈建立需要參與國經濟間存在較強的互補性,較強的競爭性會導致參與國間形成貿易競爭關系,而不是經濟合作關系。桑百川和李計廣(2011)在對我國與新興市場國家的貿易關系測算時得出,我國與菲律賓、印度尼西亞等海上絲綢之路上的多個南亞國家存在很強的貿易互補性。趙江林(2016)的研究也認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由于自身工業基礎薄弱,還沒有建立起具有較長產業鏈的工業體系,國家間分工水平低,經濟關聯性不強,還沒有一個完整而強大的區域內分工體系對外來經濟活動形成排斥。同時,區域內落后的基礎設施所帶來的投資需求為外來經濟體在區域內形成較強的產業整合提供了機會。因此,在“一帶一路”沿線構建以我國主導的區域價值鏈具有極強的可行性。
“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的構建方案。關于如何構建“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大多從我國的產業升級角度進行建議。白永秀和王頌吉(2015)認為應該構建以東部沿海地區為“龍頭”,帶動中西部地區,依次對中亞各國的產業結構施加影響,實現國內產業升級和低端產業向國外轉移的目的。魏龍和王磊(2016)對“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的經濟可行性研究時提出,應該推動我國高端產業向該區域的出口,拉動我國產業的升級。
雖然已經有部分學者通過現有的區域內國家貿易數據對比提出一些“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構建建議,但是這些建議多是指導方針,操作性不強。同時這些方案多沒有考慮區域其他國家自身的產業演變需求。因此,本文將基于各國一般性的產業演變規律,對我國在“一帶一路”區域經濟合作中的定位和策略進行合理建議。
考慮他國產業演化的“一帶一路”區域經濟合作策略
在產業升級沒有被打斷的條件下,每個國家都會經歷低附加值的原材料供應者——加工制造業——高端制造業及高附加值服務業的發展過程。基于國家經濟安全和就業壓力的考慮,在國家經濟沒有進入服務業能提供足夠就業機會的時候,政府都會采取措施使國內制造業具有一定的排他性優勢。因此,在構建區域經濟合作關系時,一定要考慮區域內合作國自身產業發展的需要,這些合作國家自身需要發展產業鏈條更長的制造業實現國內產業升級和經濟的穩定增長。
(一)基本模型
任何國家都會追求自身經濟系統的穩健,而減少逆差(增加順差)是保證經濟穩健的重要手段。本文以經濟系統的穩健作為一帶一路合作國的行為目標,而經濟系統的穩健由減少逆差決定。順逆差由進出口兩國的經濟結構和產業競爭能力等共同決定,本文為了分析簡便,把參與一帶一路的其他國家簡化為相對于中國而言的落后國家,他們向中國發生進口的影響因素僅考慮中國的生產技術,而影響這些國家向中國出口的因素歸結于該國的產業技術和原材料優勢,可得:
π = f (XE , XI ) (1)
其中π表示經濟穩健程度,XE表示該國的出口,XI表示該國的進口。當XE越大,該國順差越多,則經濟越穩健。當然,進出口平衡才是一個經濟健康的標志,但是進出口平衡是指一國與其他各國的總進出口,而在單獨面對某一外國而言,特別是面對某一重要的進出口依賴國時,追求順差有利于該國經濟的穩健。
此處假定XE=aXET+bXER+cXEL,即一帶一路合作國的出口XE由該國的生產技術XET、原材料優勢XER和勞動力素質XEL共同決定。XI=dXIT,即該國從中國的進口由中國的生產技術XIT決定,由此可得式(2):
π=aX ET+bX ER+cX EL|dX IT (2)
(二)從追求產品出口向追求價值分配轉變
現有對區域價值鏈構建的研究主要基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與我國進出口貿易中在高端制造業方面處于弱勢,這種貿易結構為我國構建區域主導經濟合作體系提供了可行性。周紹東(2017)對沿線國家RCA指數的研究顯示,我國制造業的競爭能力明顯優于其他國家,而基礎資源類行業競爭能力劣于他國。因此,合作國可利用自身在原材料行業的優勢擴大X ER對π的影響。但這種過度依賴資源優勢的產業發展很容易陷入“資源詛咒”和“荷蘭病”,由此,合作國在參與“一帶一路”經濟體系時也會通過有形的政府之手提升自身產業的技術升級和結構的完善,使我國長期出口生產技術要求高的產品進口資源類產品的模式受阻。
合作國積累了一定的人力資本、完善的制度及技術后,自身會向更高端的產業進化。此時合作國的X ET和X EL都在增加,而X IT則表現出下降的趨勢,π值增加,即合作國的經濟穩健性提高,對合作國而言是好的轉變。但是合作國的經濟穩健是建立在對中國的出口更有優勢的基礎上,因此,單純讓合作國通過后發優勢增加經濟穩健性對中國經濟及中國企業是不利的。但是中國政府和企業本身是不能阻止X ET和X EL的增加,同時也不能降低合作國XER的優勢。為此中國政府與企業面臨合作國產業優勢培育需求的時候,應該改變傳統的強化自身出口能力的做法,在構建“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時,我國政府和企業不應過多追求出口產品的收益,而應該追求在整個區域經濟體系中高附加值產業的占比或者控制能力。從出口占優的視角轉變成在合作國中投資、生產占優。因為高附加值的制造業出口占優會隨著區域合作國自身經濟發展后制造業能力的提升而消失。所以,我國在區域價值鏈中的指導策略應該是伴隨著合作國國內制造業的發展而在生產端占據該國的高附加值產業市場,而不是通過國內生產進而出口高附加值產品占據區域價值鏈的頂端,使得整個價值鏈體系從通過出口追求價值向通過投資追求價值轉變。
這種區域內高附加值經濟活動的實現從傳統的國內生產轉變為區域內生產,特別是在后發合作國的相關產業還不完善的時候,我國資本可以先行進入,占據該國的生產領域。一方面可以早期占據市場,另一方面可以緩解我國巨大貿易順差對合作國的貿易壓力,在規避貿易摩擦的同時,使我國資本和企業占據區域內價值鏈的高回報環節。
(三)從生產端向研發、渠道端轉變
當我國加大對合作國投資,使合作國的X ET和X EL都得到提升,從而使得合作國面臨的出口逆差壓力下降,獲得經濟穩健時,我國企業雖然在產品出口方面的壓力上升,但是自身的獲利并不會有太大影響,甚至是獲利空間更大。
在我國老齡化加速和勞動力價格上漲的雙重壓力下,我國制造業的人力成本相對于“一帶一路”沿線大多數國家都不具有優勢,這使得我國在中低端制造業方面相對于合作國處于長期劣勢的地位,這種成本劣勢使得產業轉移到合作國成為必然。而低端產業轉移使得中國國內企業面臨著產業升級的壓力,同時中國龐大的高等教育體系和較為完善的研發能力為產業升級提供了智力支撐。這種合作國的低端產業壓力使得中國企業在國內業務重心更需要向新技術轉移,使得X IT的數值增加。因此,即使合作國自身產業升級的訴求和中國勞動力成本壓力使得X ET和X EL增加顯著,但是X IT的增加也會一定程度上抵消X ET和XEL對合作國出口順差的增幅,中國企業無需對合作國出口順差增加(逆差減少)而擔憂。
此外,簡單的產業轉移在長期并不具有優勢。中低端產業的技術開放性使得這些后發的合作國在該領域存在激烈的競爭。但是合作國自身不完善的工業體系伴隨的是不完善的銷售渠道。在合作國還沒有在全球建立具有強大影響的銷售網絡前,我國企業應該借助新一輪的投資熱潮在各后發國家構建具有較大影響力的銷售渠道,通過強大的渠道控制能力獲得合作國的經濟影響力,進而為后續的投資提供便利。在生產過剩的背景下,渠道影響力直接決定產品的市場接受程度。在不具有渠道控制能力的市場,企業產品通常很難進入市場,而良好的渠道控制能力一方面有利于我國產品進入合作國市場,另一方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規避我國國內生產的或在合作國生產的產品在合作國或全球流通時面臨渠道制約危險。
在中低端生產與合作國自身企業存在競爭風險,高端生產與美日等發達國存在競爭壓力的背景下,可以借鑒我國近年來流通領域在互聯網技術支持下依托網絡平臺構建的對市場具有壟斷能力的“銷售平臺+流通渠道”模式。具有極大市場份額的銷售平臺可以與具有廣泛服務能力的流通企業組合形成新的消費模式,對消費者的消費行為產生重大影響,進而對新產品進入合作國形成較強的制約能力。具有規模影響的銷售渠道和流通渠道在節約零售商流通成本的同時也對零售模式產生巨大改變,同時對零售商形成極強的制約作用。因此,我國可以利用國內較為成熟的銷售平臺和流通渠道管理經驗,在尚不發達的沿線國家構建依托互聯網技術支撐的銷售平臺和對應的流通體系,從追求生產環節收益向流通環節和售后環節收益轉變,既可以避開相對我國而言不太具有絕對優勢的生產端的競爭,又可以依托流通渠道和銷售平臺的影響為我國的產品和投資提供便利。
此外,我國銷售渠道和流通渠道雖然在近年獲得較快發展,出現了一批具有較大影響力的企業,但是這種影響力僅僅是在國內而言。目前我國還極少在國際上具有重大影響力的銷售企業,這不利于我國產品在國際市場的推廣。借助“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開辟的新銷售網絡和流通網絡,可以把我國已具有強大國內影響力的銷售渠道和流通渠道向區域經濟合作體延伸,進而在國際經濟體系中構建具有重大影響的流通網絡和銷售網絡。
(四)區域內經濟體系的重構
區域經濟鏈條的穩定性取決于合作各方在該系統中都能夠獲得穩定的收益。后發國家的產業升級的壓力一方面是國內產業追求更高回報率的動機,另一方面是傳統資源類國家希望擺脫對工業化發達國家的過度依賴。因此,當傳統的資源類產業能使得國民收入保持一個較好的水平,而該類型產業自身又具有較強抗風險能力時,后發國家產業升級的壓力將減小。我國想要在沿線國家區域經濟體系的產業鏈中占據技術端和銷售端的優勢,就必須要保持合作國在資源端的收益和抗風險能力,從而降低它們產業升級的壓力,維持整個區域經濟系統的穩定。根據式(2)可知,當合作國X ER具有較強優勢時,我國應該加大對合作國資源類產品的進口,強化合作國X ER的優勢,從而使得該國即使不加大對高技術產業的投入,也能在整個“一帶一路”經濟體系中獲得足夠的收益。而針對X ER不具備優勢的合作國,我國應該通過對外投資的形式強化該國的X ET和XEL的優勢,從而使得該國在中高端產業的生產端具有一定的市場份額。通過長期的合作關系可以更好地保障后發合作國收益的穩定性,進而抑制相關國家產業升級的沖動。政府應該牽頭組織國內的資源企業加大對沿線國家的投資,并與國內的制造業企業形成長期的合作,一方面豐富我國資源獲取的渠道,緩解國內資源緊缺的壓力,使得經過長期開發導致國內資源儲量不足的風險得到緩解,另一方面通過對合作國資源投資,把高污染的資源開發和初加工環節轉移,使得國內的環境壓力得到緩解。
此外,加大對合作國的資源開發和投資,可以在增加合作國國民收入的同時,有針對性地在“一帶一路”區域內實現跨國間的產業布局,在整個區域建立起依托中國投資和技術而形成的產業互補經濟體系,強化合作國對我國高端產業依賴性,使得整個區域間經濟依賴性加強,有利于緩解區域經濟競爭的壓力,形成更穩定的合作共贏關系,而不是深化區域間競爭關系。
結論
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現階段的產業結構上具有較強的互補性,這種互補性為我國與沿線國家的經濟合作提供了共贏的基礎。但是后發國家的產業升級威脅我國在沿線區域價值鏈中的主導地位。傳統的出口獲取收益的思維不利于共贏且長期穩定的區域經濟合作關系的維持,需要我國政府和企業從進出口的產值分配向在區域內經濟環節的利益分配轉變,促使我國企業從國內生產優勢轉向區域內生產優勢轉變,在合作國產業還不成熟時占據該國的生產端優勢,避免我國的勞動力成本壓力。在中低端產業受后發國威脅,高端產業受發達國家威脅的背景下,在銷售渠道還不成熟的合作國建立具有影響力的銷售渠道和流通渠道,可以為我國在沿線區域價值鏈中占據相對優勢。而對合作國有針對性的投資可以使后發的合作國在區域價值鏈的低附加值領域獲得較好的總體回報,并且在整個“一帶一路”經濟圈中形成以我國為核心的跨國產業分工。這種通過投資形成的產業分工既可以發揮合作國的資源稟賦優勢,又可以在保障合作國經濟利益的同時減輕區域內的過度競爭,形成區域內的產業合理配置。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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