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怡
【摘 要】電影《戰狼2》從2017年8月上映伊始便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熱浪,最終以56.78億票房完美收官,成為唯一一部非好萊塢制造的世界百強電影。《戰狼2》的成功一方面得益于精彩的故事情節和精心的藝術制作;另一方面更是得益于其中予以觀眾強烈審美體驗的暴力美學。本文從暴力在電影敘事中的作用和暴力深化電影主題兩個方面對《戰狼2》進行了分析,并在此基礎上探討暴力美學電影的發展方向。
【關鍵詞】《戰狼2》;暴力美學;發展方向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28-0085-03
暴力,源于人性本身。康拉德·洛倫茲認為:“人的侵略性承繼于他的動物祖先,是在大腦中先天產生的。如果沒有發泄的渠道,就會越積越多,最后爆發出來。這樣,人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表現出侵略性,以釋放自身積累的能量。”[1]暴力作為人類最原始的能力,貫穿于整個人類歷史中,無論部落的興起與衰微,亦或朝代的建立與覆亡,都是在一系列暴力的行為中發生的。文明的馴服下是“和順”,人性的堅守下是“暴力”。當下,人類雖然被禁錮于社會秩序和法律規則中,內心對于暴力的呼喚與渴求卻日益增加,暴力美學電影便應運而生,不僅能讓人們釋放壓力、發泄情緒,還能將暴力通過具有美感的方式展現出來,使人們賞心悅目的同時更能產生共鳴。
由于暴力美學電影將道德與價值評判的權力交給了觀眾,只是保留了具有視覺沖擊力和表意明確的電影文本,因此“暴力美學”的泛濫成為了常態,很多暴力美學電影僅僅為了暴力而暴力,對于一些價值判斷低下的人群產生了極大的消極影響。《戰狼2》的出現,予以了暴力美學新的內涵,在滿足觀眾內心對于暴力的原始欲望之余,滿屏的愛國主義精神和革命情懷更是抒發了一種積極向上的價值觀念。
一、暴力在電影敘事中的作用
《戰狼2》借鑒了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拍攝地點不再局限于國內,而是走出國門,在非洲、冰島、極地分別取景,整個故事背景趨于國際化。除此之外,“敘事視角方面,也從《戰狼1》時的‘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拓寬到更多,涉及了‘祖國后盾‘護照含金量‘軍人使命以及‘同胞情感等,從保家衛國到拯救世界。” [2]
暴力美學電影擅長消解臺詞對于劇情的作用,通過一系列暴力畫面來推動敘事,不僅強烈的刺激了觀眾的視覺神經,而且使觀眾更加直接的了解故事意義與內涵,這無不對于傳統電影敘事模式進行了削弱與沖擊。《戰狼2》中,相對于演員臺詞的表達,鏡頭與畫面更能推進敘事。在電影開場,冷鋒跳入海底與四個海盜進行肉搏,六分鐘的長鏡頭一鏡到底,淋漓盡致地體現了軍人的浩然正氣之余,個人英雄主義的完美展現更是令人嘆為觀止。在冷鋒與海盜激烈的打斗中,全程沒有任何對白,有的只是眼神交鋒和肢體糾纏而交織出的一幅幅暴力畫面,而海水本身給人一種神秘、寒冷的意象,在電影中,海水更是代表著殘酷、危險的處境——冷鋒徒手對付四個擁有武器、身材健碩的海盜,很明顯,冷鋒處于劣勢,伴隨著宏偉大氣卻壓抑的背景音樂以及海水此起彼伏的聲音,觀眾的神經無不時刻被拉扯著,最后冷鋒以過人的武力與智慧,取得勝利。在冷鋒的回憶中,有一個場景令人熱血沸騰:拆遷隊長揚言要對冷鋒死去的戰友小飛的家人不客氣,冷鋒陷入一陣沉默,鏡頭從小飛家人慢慢移到小飛那張黑白照片上,此時悲壯的背景音樂響起,夾雜著小飛家人絕望的哭泣聲,這不但是對一名已逝世軍人的惋惜與哀痛,更是體現出了拆遷隊的囂張跋扈,實在令人發指。隨后,冷鋒為了保護小飛家人一腳將拆遷隊長踢到車上,令其當場死亡。冷鋒由緘默到爆發,整個暴力的過程短暫而又簡單,這非但沒有引起觀眾的不適感,反而塑造了一個正義的硬漢形象,為接下來的劇情埋下了伏筆。《戰狼2》中很多劇情都無過多的臺詞設置,無論是冷鋒中途對于桑庫加鎮華資工廠的解救,還是最后對殺害他未婚妻的兇手——歐洲雇傭兵頭目“老爹”的復仇,這兩場激烈的打斗占據電影很大部分,甚至是電影的兩波高潮,皆透過暴力畫面來推動劇情的發展,向觀眾傳遞情緒意義。
留白作為中國畫的最高境界,旨在給人留有美的想象空間,當它被運用于暴力美學電影中,更能使觀眾了解到那未展現或者未完全展現的暴力情形之后的殘酷與恐怖之意。《戰狼2》中有這樣一幕,一座昏暗的屋子里,歐洲雇傭兵老爹把電話遞給蒙頭黑人人質中的一員,讓他告訴紅巾軍指揮官陳博士具體所在地,語畢,那名人質便被無情的用刀割破喉嚨身亡。電影并沒有直接展現黑人人質被殺死的過程,而是通過刀抵在人質脖子上那一閃而過的場景、老爹臉上詭異陰冷的笑容、人質臉上驚恐而又絕望的表情,以及通過刀片割破脖子的聲音、皮肉綻開的聲音和鮮血飛濺的聲音,間接向觀眾傳遞了人質必死的信息。整個情景的畫面呈冷色調,背景音樂驚悚且壓抑,讓觀眾體會到暴力將襲的沉悶與肅穆,以及暴力過后對于人質悲慘命運的憐憫和對于雇傭兵草菅人命的憤懣。電影還有一個場景,歐洲雇傭兵在一所華資醫院找到了已被誤殺的陳博士的尸體,然后鏡頭切換到醫院大門口,此時觀眾不禁思索,醫院其他工作人員的命運該如何呢?其實答案在電影的恐怖氛圍之下已經有了分曉,隨著一名雇傭兵輕快而戲謔的呼喚“伙計們!”落地,鏡頭又切換到醫院內,多名工作人員抱著頭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一枚枚手榴彈被扔進來,緊接著鏡頭一黑,爆炸聲傳來,觀眾通過想象了解到醫院工作人員的命運。赤裸裸的暴力能帶給觀眾強烈的視覺沖擊,而這種隱形的暴力,予以觀眾心靈震撼,發人深思。
對比,是把具有明顯差異、甚至兩個相反、相對的事物放在一起加以描述和說明。在電影中,這種手法被稱為對比蒙太奇,即通過鏡頭或形式上的強烈對比,將好與壞、善與惡、美與丑這樣的對立關系揭示出來,以此產生相互強調、相互沖突的作用,給人們以深刻的印象與啟示。片中的一個雨夜,中國大使館的車輛載著僑民在撤僑的途中,駛入一段被戰火摧殘的“死亡”地帶,車內一派安寧,車外是一片燒殺搶掠的景象;車內的僑民毫發無傷,車外的非洲難民傷痕累累、尸橫遍野;車內僑民的臉上掛著同情與悲涼,車外的難民滿是無奈與絕望。片中通過將暴力與安寧進行鮮明對比,一方面展現出在祖國的庇護下,撤僑行動最終會取得勝利,另一方面則為冷鋒放棄安全回國的機會而甘愿陷入險境拯救余下僑民的英雄行為設下鋪墊。
二、暴力深化主題
同其他藝術作品一樣,主題是影片作品中的精魂,也是觀眾陶醉的“精神家園”。當代暴力美學電影,融合了多元文化因素,日趨商業化,其中受好萊塢電影中的個人英雄主義文化的影響尤為深重,《戰狼2》中的主人公們皆健步如飛、身手敏捷,總能絕地逢生,正派反派在電影中都是勇者的化身。哪里有戰爭,哪里就有暴力與犧牲,影片長達兩個多小時,滿盈著暴力與血腥色彩,卻也洋溢著溫情。吳京這一人物設定無疑是悲情的,電影一開場便表明冷鋒女友在邊境執行任務時被殺害,線索只有一枚來自非洲的子彈,于是他踏上了復仇之路。雖然在非洲他被稱為“英雄”,仰慕者眾多,但他不忘初心,無數次在黑夜里悵然的捏緊子彈,暗自發誓要抓住兇手。后來非洲國家叛亂,準備撤離之時得知子彈極可能來源于反政府武裝分子,并且受“干兒子”Tundu之托去華資工廠救其母親,冷鋒毅然放棄安全回國的機會,轉身投入命運未知的危險中。正是這場慘絕人寰的戰亂,他看到了戰火漫天后的斷垣殘壁與尸橫遍野,看到了無數非洲人民家破人亡的絕望,因此,他的心態與情感發生了質的變化——由為女友而戰到為拯救蒼生而戰、由最初只是準備解救Tundu母親的小義到渴望將華資工廠所有的員工(包括眾多非洲員工)全部解救出來的普世情懷,這種轉變正是《戰狼2》想要傳達的:戰爭不能泯滅公平、正義與自由,以及眾生平等。
電影中冷鋒赴華資工廠并告知他們聯合國將派飛機前來支援,一名中國管理人員立即劃了一條分界線,這條分界線不僅代表著非洲員工將無法被解救,更是代表著歧視與不平等,于是冷鋒說:“飛機是我帶來的,大家聽我的,明天大家一起走,婦女兒童上飛機,男人跟我走。Everybody, we leave together!”這樣鏗鏘有力的承諾并非空口支票,哪怕他后來不幸感染拉曼拉病毒被工廠員工們所放棄,但最終仍然為了拯救全體員工而拼命與敵人搏斗,在一幅幅血肉橫飛、槍林彈雨的暴力場面下,蘊藏著一名退役革命軍人的俠骨柔情。
電影的主題往往是多元化的、多側面的、多切入點的,《戰狼2》中所展示的另一大主題則是濃郁的愛國主義情懷。電影中052D型驅逐艦、071型船塢登陸艦、59D型坦克等重磅國產軍事裝備輪番登場,其所造成的巨大殺傷力不僅很大程度上凸顯了片中暴力美學的價值,而且令觀眾大呼過癮之時深刻體會到了祖國的日益強盛,整個觀影過程貫穿著深厚的民族自豪感。如果說機械暴力能帶給觀眾視聽刺激,那么傳統暴力(肉搏)則能帶給觀眾心靈上的沖擊。在冷鋒知道歐洲雇傭兵頭目“老爹”是殺害他女友的兇手之一后,與之肉搏,暴力之下僵持的緊張與孤注一擲的氛圍達到頂峰。最后“老爹”用小刀抵住冷鋒的喉嚨,稍一放松警惕小刀將會刺穿喉嚨,“老爹”趾高氣昂嘲弄道:“這個世界只有強者和弱者,你們這種下等民族永遠屬于弱者。”冷鋒用盡全力避開小刀,反敗為勝,他一字一句道:“那是以前。”短短的幾個字蘊含太多,濃烈的愛國情懷振奮人心。“以極端的暴力表現極端的美好理想,在暴力場景與美好理想的對比中,讓觀眾自行判斷主題的傾向性和思想的正確性。”[3]雖然“老爹”被冷鋒用小刀刺殺而死,冷鋒表面上是“犯罪”了,但是實則卻保護了更多無辜的人民,是為正義而“犯罪”、為善念而“犯罪”,觀眾看到的是一個持守正義、對抗邪惡的硬漢形象。除此之外,影片即將結尾的那一幕,冷鋒將手臂作為旗桿,高高揚起五星紅旗,帶領僑民乘坐的車輛穿過硝煙與斷井頹垣安全駛過交戰區進入大使館,僅僅一墻之隔,墻外是戰火彌天,墻內是安全的中國大使館地帶,折射出祖國是所有中華兒女堅定且安全的避風港,電影蘊含的愛國深情達到巔峰。
三、國產暴力美學電影的發展方向
在當今的消費時代,觀眾更傾向于追求特技效果和視覺奇觀,反而忽略了電影作品創作的深度內涵,暴力美學電影的興起恰巧符合消費時代的受眾心理,因此,很多電影的創作門檻日益低下,認為實現作品的價值只需滿足觀眾視覺上的審美需求,因此暴力、血腥、性成為了常態。《戰狼2》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我國暴力美學電影淪落為市場的奴隸、沾滿銅臭氣,表明了暴力作品的創作不一定只能反映社會的陰暗面或是揭露人性的丑惡,而是可以嵌入主流價值觀與積極樂觀的理念,提高觀賞性,從而給予觀眾強烈的心靈震撼。但是,優秀的暴力美學作品也不僅僅只是凸顯主旋律,還應反思人性、折射社會文化,達到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的真正統一。《戰狼2》不僅樹立了像冷鋒、何建國等正面英雄的形象,同時構建了華資工廠管理員、非洲某家超市老板的中立形象。電影將管理員的自私冷漠、蔑視其他民族和超市老板的見風使舵、民族情懷淡薄刻畫的淋漓盡致,這些中立形象并非有過謀財害命的行為,但面臨戰爭所展現的人性的復雜面,發人深思。
《戰狼2》在上映伊始便在國內掀起熱潮,獲得了無數觀眾的好評,但也存在不少批判的聲音,例如中戲教師尹珊珊指出該電影“過度暴力”,除此之外,一些影院存在家長因暴力場景過多而帶領孩子中途離場的現象,這些問題皆說明暴力電影需要適當的分級,但不能將青少年放置于一個只有真善美的“世界”里,在向他們傳遞正確價值觀的同時也應讓他們了解人性的惡,如此情況下,他們才能有效的認識這個世界,才能茁壯成長。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直言道:“世界一直都是屬于男性的,而女性則成為這個世界中缺少話語權的,被塑造、被封閉的 ‘他者。”[4]《戰狼2》為觀眾創造了宏大精彩的視覺奇觀,其中蘊含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更是令人熱血沸騰,但是,也僅僅是關于男性的英雄主義,男權主義傾向較為明顯。《戰狼2》中的女主角Rachel作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曾一度拯救了很多非洲流民,更是救了冷鋒的命,但她沒有自保的能力,人物設定仍然是孱弱婦女的形象,所以她最后陷入了只有在男性的庇護下生命才能延續的境地。這個現象不僅存在于《戰狼2》中,其他國產暴力美學電影亦是如此,因此我國暴力美學電影未來的發展中,需要在漫長的摸索過程中逐漸消解對女性形象傳統的界定,達到兩性的平衡。
參考文獻:
[1](德)E·弗洛姆.生命之愛[M].北京:工人出版社,1988,56.
[2]杜曉宇,王擎.戰狼2:國產系列動作片的成功探究[J].百家論點,2017(15).
[3]司桂松.電影《魔獸》暴力美學解構[J].電影文學,2017(02).
[4](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鄭克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5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