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防教育與軍事教育、思想政治教育辨析

范雙利

內容提要：國防教育和軍事教育及思想政治教育存在很大的相似性和關聯性，許多人理解成國防教育就是軍事教育，也是思想政治教育的一部分，其實，國防教育與軍事教育及思想政治教育三者在本質屬性、目標任務、主體客體等方面存在根本區別，需要專門的教育理論指導。

國防教育與軍事教育、思想政治教育存在很大的相似性和關聯性，以致長期以來，在人們的認識中，國防教育就是軍事教育；①袁貴仁：《全國學生軍訓工作會議總結（會議資料）》，2001。國防教育與思想政治教育是一回事，甚至認為前者是后者的一部分：國防教育的功能可以完全被思想政治教育替代，國防教育只是思想政治教育體系的一個“地位頗低”的“分支”而已；②李科：《高校國防教育與思想政治教育：“和而不同”的兩個教育領域》，載《海軍工程大學學報（綜合版）》，2014（3）。國防教育是新時期進一步加強和改進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途徑；③張成斌：《國防教育：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新載體》，載《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06（4）。加強國防教育是改進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內容。④宋英，陳紅祥：《高校國防教育與思想政治教育耦合作用分析》，載《思想教育研究》，2016（1）。其實，國防教育與軍事教育和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屬性、目標任務和主體客體等方面都是不同的。也就是說，國防教育與軍事教育和思想政治教育，雖有很大的相似性和關聯性，也有一定的同一性，但存在根本區別。

一、本質屬性的區別

本質是該事物區別于他事物的原因和根據。列寧認為，“本質是表示人對現象、對世界等等的認識深化的概念”。⑤列寧：《哲學筆記》，166頁，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0。對事物本質的把握，是對該事物科學認識的前提。馬克思認為，如果事物的表現形式和事物的本質會直接合而為一，一切科學就都成為多余的了。⑥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92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國防教育，是國家為增強公民的國防意識，提高公民的國防行為能力而進行的教育，是國防建設和國民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①吳溫暖：《高等學校國防教育》，13頁，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07。因此，國防教育是一項特殊的教育活動，其特殊性表現為國防教育是國防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國防性”是國防教育的本質屬性。國防教育是針對全民和整個社會的，內容不僅包括國防軍事，還包括國防科技、國防經濟、國防工程、國防工業、國防法規、國防體育等，培養的是各種國防人才，國防建設者和保衛者。②武炳，張彥斌，杜景山等：《國防教育學》，13頁，北京，國防大學出版社，2000。《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教育法》（簡稱《國防教育法》）第二條規定：“國防教育是建設和鞏固國防的基礎，是增強民族凝聚力、提高全民素質的重要途徑。”國防教育要解決的問題，其根本目的是國防的問題。軍事科學院原副院長糜振玉在《中國的國防構想》中指出，國防教育具有國防的屬性，隸屬于國防系統。③糜振玉：《中國的國防構想》，147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8。這是國防教育這一教育活動的特殊性所在。

軍事教育，從廣義上說，是一種特殊的社會現象，是根據一定戰爭的需要，對受教育者進行的一種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傳授軍事知識與技能，培養思想道德與戰斗作風，發展智力和體力的活動，以便把受教育者培養成為一定階級和一定戰爭服務的指揮員、戰斗員。④袁捷：《簡明軍事教育學》，13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6。從狹義上說，軍事教育是按照戰爭的需要，向現役和預備役人員及軍人集體，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地傳授軍事知識與技能，發展能力和體力，培養思想品德與作風紀律，提高其作戰能力的一種教育和訓練活動。⑤朱如珂：《軍事教育學知識體系的構思 夢圓于探索——朱如珂軍事教育文集》，10頁，北京，海潮出版社，2009。不管是廣義的還是狹義的軍事教育，都是為一定的戰爭服務的，“戰爭性”是其本質屬性。當然，軍事教育也具有國防性，但與國防教育比較而言，其僅局限于軍事領域。國防不等同于軍事，軍事也并非總為國防服務，甚至會破壞國防，如民族分離勢力集團的軍事教育和行動，其目的不是為了保衛國家，而是分裂國家。

思想政治教育，是指一定的階級、政黨、社會群體用一定的思想觀念、政治觀點、道德規范，對其成員施加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的影響，是他們形成符合一定社會、一定階級所需要的思想品德的社會實踐活動。⑥張耀燦，鄭永廷：《現代思想政治教育學》，15、34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關于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目前學術界存在兩種主要的觀點：“政治性說”和“意識形態性說”。⑦葉方興：《政治性 抑或意識形態性—思想政治教育本質的理論辨明》，載《求實》，2010（10）。“政治性說”認為，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是政治性。“意識形態性說”認為，“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屬性是階級性或意識形態性，它規定著思想政治教育的根本性質和方向，是思想政治教育的主導屬性。”⑧石書臣：《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規定及其把握》，載《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9（1）。。無論是“政治性說”還是“意識形態性說”，它們在核心內涵上都是一致的。兩者在實質上都強調階級性的利益訴求、價值導向和功能發揮，都主張與階級性之間的關聯。

國防教育的“國防性”，軍事教育的“戰爭性”，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性（或意識形態性）”，是國防教育、軍事教育、思想政治教育本質屬性的區別，決定三者的教育目的、教育主體和客體的差異。

二、目的任務的差異

《國防教育法》第三條規定：“國家通過開展國防教育，使公民增強國防觀念，掌握基本的國防知識，學習必要的軍事技能，激發愛國熱情，自覺履行國防義務。”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加強國防教育，增強全民國防觀念，使關心國防、熱愛國防、建設國防、保衛國防成為全社會的思想共識和自覺行動。①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203頁，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他多次強調，要加強對人民群眾的國家安全教育，提高全民國家安全意識，這種包含了“國防觀念、愛國熱情、履行國防義務”在內的“思想共識和自覺行動”和“國家安全意識”，就是公民的國防素養。國防素養，是指主體在已有國防經驗的基礎上，在國防活動中通過對國防的體驗、感悟和反思，并在真實情境中表現出來的一種綜合性特征。②范雙利：《從馬克思人的全面發展觀看國防素養的必要性》，載《中國軍事教育》，2016（5）。這種綜合性特征表現為國民穩定的國防心理狀態和國防行為。國防心理狀態又包含國防認知、國防情感和國防意志三部分。因此，國防教育的根本目的就是提高全民的國防素養。這對于任何國家都具有普適性，只不過不同國家公民的國防素養具有不同的內涵和要求。國防教育的目的決定了它的教育任務，《全民國防教育大綱》第三條規定了全民國防教育的基本任務是，普及國防知識，培訓軍事技能，培育國防后備人才，激發愛國熱情，強化國防觀念，增強民族自尊心、自信心、自豪感和凝聚力、向心力，提高全體公民履行國防義務的自覺性。

軍事教育的根本目的是，提高教育對象及其群體（重點是軍人、軍人集體）的軍政素質和戰斗力。這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軍事教育對象及其群體的德智體全面發展。德育是指政治思想、道德品質、作風紀律和世界觀為內容的教育，主要是確立堅定的政治方向，提高必備的戰斗精神。智育，是指掌握科學文化和軍事知識、技能及發展智力方面的教育，主要解決受教育者作戰的各種本領，必備的戰斗素質。體育，是指增進受教育者健康和體質方面的訓練，主要是有適應作戰環境的強壯體魄，必備的身體素質。德智體是辯證的統一體，三者互相聯系、互相滲透。另一方面，軍事教育強調人和武器的有效結合。構成戰斗力的基本要素是人和武器，提高人的素質，實現人和武器的有效結合，才能形成現實的戰斗力。③袁捷：《簡明軍事教育學》，29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6。對于任何階級的軍事教育，這兩者都是它的教育任務。就我軍的軍事教育而言，則具體表現為建設一支“聽黨指揮、能打勝仗、作風優良”的人民軍隊。④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220頁，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

思想政治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塑造教育對象的思想道德。就我國思想政治教育而言，其根本目的是提高教育對象的思想道德素質，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激勵教育對象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終實現共產主義而奮斗。⑤陳萬柏，張耀燦：《思想政治教育學原理》，63頁，湖北，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思想政治教育的兩個教育目的互相聯系。進行思想政治教育的一個重要目標是，通過政治觀教育、世界觀教育、人生觀教育、道德觀教育等，使教育對象具備良好的思想道德素質。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既是共產主義的理想目標，也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關注人的全面發展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又一根本目的。思想政治教育是通過人這個中介作用于經濟社會發展的，只有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才能使人們更積極地投身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也才能為共產主義的實現準備更為充分的條件。①陳萬柏，張耀燦：《思想政治教育學原理》，142頁，湖北，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思想政治教育的根本任務，是思想政治教育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所承擔的最重要的責任，或者說所需要完成的工作。與思想政治教育的根本目的相一致，我國思想政治教育的根本任務是：用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和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廣大人民群眾，培養和造就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社會主義新人。

提高教育對象的國防素養、戰斗力和思想道德素質，分別是國防教育、軍事教育和思想政治教育的根本目的，意味著三者是完全不同的教育活動，自然存在各自特殊的教育問題和教育規律。

三、主體客體的差異

主體、客體是一對哲學范疇。所謂主體，指認識和實踐活動的實行者，可以是個人或與人有關的相關組織、集團、階級、國家等。所謂客體，指主體在認識及實踐活動中與之發生相互作用的東西，與主體相對而言。在各種教育活動中，教育客體也即是教育對象，是指受教育者。

國防教育的主體具有唯一性，即國家，這是由國防教育的本質屬性所決定的。國防是國家的重要職能，在現代國家中，各國概莫如此，不管是哪個政黨執政，國防都屬于國家的重要職能，不隨執政黨的更替而更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法》（簡稱《國防法》）第五條規定∶“國家對國防活動實行統一的領導。”明確指出國防的主體是國家。國防教育是直接為鞏固和加強國防而開展的，是國防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主體理所當然就是國家。《國防法》第四十條規定：“國家通過開展國防教育……”《國防教育法》第六條則具體規定：“國務院領導全國的國防教育工作。”這些法律都明確規定，國家對國防乃至國防教育活動實行統一的領導。國防教育的對象是全體公民。這既由國防教育的本質和實質所決定，也為國家法律所規定。我國憲法第五十五條規定：“保衛祖國、抵抗侵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每一個公民的神圣職責。”《國防教育法》第五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都有接受國防教育的權利和義務。”在國防教育中，公民身份是唯一界定是否應當接受國防教育的依據。如中國公民在外國生活工作，仍然要接受中國的國防教育，如果加入他國國籍，成為他國公民，則無須接受中國國防教育。外國公民在中國居住生活，不必接受中國的國防教育，但要遵循、符合中國社會對其成員所要求的道德規范和社會規范，如果取得了中國國籍，成為中國公民，則必須要接受中國的國防教育。這在世界上基本都為各國法律所規定，如凡歸化加入美國國籍，成為美國公民，無一例外被要求必須宣誓，捍衛美國的國家主權和利益。②苑士軍：《學生軍事訓練概論》，376～392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7。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出，國防教育的對象更側重人的“國籍”和“政治”屬性。因此，人不分男女老少，不論民族膚色，只要是一國之公民，就是國防教育的對象。

軍事教育的主體則具有多樣性，它可以是國家，也可能是某個階級、民族或政治集團等。如在奴隸社會，奴隸主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也進行軍事教育訓練，其主體是奴隸主階級；在封建社會，地主擁有武裝力量，軍事教育訓練的主體是地主階級。在現代社會，各國的恐怖主義、分裂主義和極端主義集團也擁有武裝力量，其軍事訓練的主體則是這些政治集團。軍事教育的對象，從狹義上講，是指軍事集團內的成員；從廣義上講，除了嬰幼兒之外的人都可以是軍事教育的對象。不管是廣義的還是狹義的軍事教育，其教育對象都不完全局限于本國公民。哪些人需要接受軍事教育，取決于一定階級的要求和戰爭的需要。如雇傭兵，參戰的目的只是為了金錢獎勵，只要對方出價夠高，他可以受雇于任何人，并非為了意識形態或政治信仰、愛國主義或是道德原則。1949年8月12日，日內瓦四公約給出了雇傭兵的定義，既不是沖突一方的國民，又不是沖突一方所控制的領土的居民。以色列，小學生要接受每周2小時的軍事訓練；瑞士強調全民皆兵，男性年滿20歲就要進入新兵學校接受118天的軍事訓練；俄羅斯要求中學生每年要進行一周的軍事教育；①周福，藍江：《思想政治教育對象群體的本質內涵與發展趨勢》，載《學校黨建與思想教育》，2016（7）。在我國現階段，高級中學和普通高校的學生都要接受為期不少于14天的軍事教育。

思想政治教育的教育主體也是多樣性的，它可以是階級，可以是政黨，也可以是某一社會群體。這從國內外思想政治教育的演進歷程可以得以窺探。在我國奴隸社會時期，奴隸主強調奴隸主階級的統治地位，在思想政治上強化以等級觀念和天命觀為核心內容的宣傳教育；在封建社會時期，用儒家禮教思想規范人們的言行、處理人與人的關系，服從地主階級的統治。在古希臘，十分注重對奴隸和自由民進行思想政治控制；歐洲封建社會時期，對社會成員推行宗教神權教育；文藝復興運動，新興的資產階級用人道主義世界觀反對封建神權和等級制度。在現代社會，各國的恐怖主義、分裂主義和極端主義集團對其成員進行各種反分裂的思想政治教育，各種形形色色的傳銷集團對其成員進行“洗腦”的思想政治教育。只有當一個政黨成為執政黨，思想政治教育才體現出階級的意志，并通過法定程序體現出國家的意志，也只有這時候，思想政治教育的主體才可以說是國家。思想政治教育的對象群體歸納為，是為了達到一定社會或群體所要求的教育目的而通過一定社會關系結合起來進行共同活動的人群集合體，思想政治教育的對象側重人的“地域”和“社會”屬性。②《毛澤東選集》，第1卷，30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不同的階級、集團和社會團體對其成員進行迥異的思想政治教育。如不同政黨，如宗教團體，它只對它的教徒進行以教義為主的思想政治教育；如恐怖勢力集團，只對其成員即恐怖分子進行思想政治教育；如傳銷團伙，也只對其成員進行“洗腦”思想政治教育。因此，思想政治教育對象的“人群集合體”并不一定包含所有社會成員。

總之，國防教育、軍事教育、思想政治教育，三者的本質、教育目的和任務、教育主客體的差異，自然決定了三者的教育內容的不一樣。這些差異意味著國防教育、軍事教育、思想政治教育具有各自的特殊矛盾性，需要不同的理論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