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妍
哲學,我認為是一個人或是一群人的理論體系,也許適用于世,又或許超脫于世。但無論這個世界將其評判為對或者錯,這些思考的所得都屬于哲學。
人類自生產力有所發展,日子有了空暇時間可以思考以來,一直未停止其在精神層面上的探索與追問。其中的很多至今仍是未解甚至無解。比如生命。生命為何而存在?生命的意義是什么?當生命走到盡頭,那盡頭的后面將會是什么?無數先哲與閑人對之眾說紛紜,但那不過是一種主觀的解釋而已。
史鐵生先生其實也一樣。他在《我與地壇》中對道盡對生命的感受與思考,其實也就是一種解釋——站在他自己如微粒般的生命中,對如宇宙般浩瀚無窮的宏觀生命的解說。沒有人可以去評說史鐵生先生的生命哲學究竟是否正確。但至少,我可以去解讀這些他對于生命的思考,以及由這種思考,所形成的一種人生哲理。
關于生命,我無比沉醉于他所描述的宏觀生命的太陽:
但是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它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散布烈烈朝暉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地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處山洼里,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當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嗎?
由這里,我突然想到了很多畫面,想到了很多電影里描繪的:在長一輩的人去世之后,突然有一天,在他們生前生活過的地方跑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的眉眼、舉手投足之間,都仿佛是那個已經去世了的人的再現。于是時間仿佛又倒回了過去,那個孩子的生命即將開始。
每每類似如此的畫面,總令我心生感動。就像史鐵生先生在另一篇《合歡樹》的最后寫到的那個瞪著合歡樹影看的孩子帶給我的感動那樣,這段充滿著平靜與安詳的話語讓我感受到了生命、死亡和時間之間的無法言述的那種關聯。當一個個體的生命逐步衰老,接近死亡,它的的確確不會如太陽那般再次升起。但它結束了嗎?不,還沒有。由生物學角度思考,它的基因——那曾屬于它生命的一部分會化作那個由它創造的新的個體生命的一部分,并繼續、繼續傳承,永不湮滅。于是從這一個角度來說,豈不是每一個個體生命中的一部分可以做到永恒么?
但是即便如此,任何一個個體生命在面對死亡之時也無法抑制它的哀傷。為什么?“那”難道不是“我”嗎?不。然而從意義上說,“那”似乎也并不是“我”——“那”已經成為了一個新的生命的一部分,即使“那”原本屬于“我”,可是當死亡來臨,“我”的一切,從概念到肉體,已然全部消失。即使是偉人,現在還活著的人所銘記的,不過也只是他們的“名”。他們都已不存在了。
有些讀者在這里將史鐵生先生闡釋的概念理解為輪回,我以為不然。史鐵生先生相信死亡,相信他在熄滅之后個體將會永遠地毀滅。但是他卻又看到了那個孩子——歡蹦著的、抱著他的玩具的孩子。這是什么?這是在他之后出世的,繼續延續的個體生命。在他對自己與新生兒的凝望中,他看見了宏觀生命的永恒。于是由此他似乎也就淡然了——就像“苦難”一樣,死亡也是客觀的、必然的、無可言述的,就如太陽東升西落那般家常。可他依舊忍不住和大多數生命那樣疑問:“接下來的,那還會是我嗎?”
沒有人回答這個只有“客觀”才可解答(當然,“客觀”也不能“解答”)的問題。于是史鐵生先生將下面這段話作為了《我與地壇》的結尾: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
而我,在高中這年讀了史鐵生先生的這本《我與地壇》,正站在我年輕而或許尚還無知的生命之上,闡釋、理解著史鐵生先生的那些有關生命的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