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悠悠石板路

林如雅

（一）

淅淅瀝瀝的小雨，如煙霧般籠罩著鱗次櫛比的瓦片和翹起的屋檐，緩緩滴在黛青色的石板路上，淌進了綿延不絕的石縫里，猶如女孩的心，跌入了無法觸摸的谷底。

聽到要轉(zhuǎn)學(xué)，她有些蒙了。

此時，她正拖著笨重的行李箱，走在這條石板路上。這路，不寬不長，不新不舊，一切都顯得剛剛好。它就在女孩的家門口，高高低低的石板邊緣長著星星點點的青苔，石頭上細膩的紋路仿佛勾畫著一幅幅美麗的圖。歲月滄桑，不知道在這條路上，留下了多少過往，那斑駁的石板，早已被腳印踩得模模糊糊。

女孩常常在這條路上玩耍，它承載了她的歡笑與淚水，記錄著她成長的每一個足跡。曾經(jīng)，她無數(shù)次徘徊在這條小路上，從路的這頭走到那頭，手里攥著那摘來的鑲著銀邊的小花。可是現(xiàn)在，她第一次覺得這條路好長，好長，仿佛沒有盡頭似的。

她與這條路相伴了整整15年，而如今卻要轉(zhuǎn)身說再見了。石板路猶如一個交心的老朋友，彼此感情深厚，突然離去，不舍之情總會那樣綿延無絕期。

“早飯一定要吃。”

“天冷的話，記得多穿點。”

母親嘮叨著，目送著女孩在這石板路上，漸行漸遠。

“路，我踏著你走，卻終想踏著你回來。”望著身后逐漸模糊的小路，女孩在心里默默地說。

（二）

這是杭州，最美的人間天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女孩獨身一人，面對新的學(xué)校，新的環(huán)境。陌生的面孔，似笑非笑的面容，或善或惡的細語，都成了她無數(shù)個夜晚，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理由。女孩獨自面對著眼前的一切，昔日的好友不再聯(lián)系，而她也不愿再去結(jié)交新的朋友，沉默，孤獨，少有笑容。新同學(xué)的生活習(xí)慣與說話方式又讓女孩感到難以適應(yīng)，一切都不再是家鄉(xiāng)的那種令人舒適的節(jié)奏了。

學(xué)業(yè)的壓力波濤般涌來，多門科目往往顧此失彼。整整一個月，女孩還是無法融入這個新的環(huán)境，或許是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排斥，亦或是她對過往深深的執(zhí)念。壓抑與迷茫似塊沉重的巨石，壓著她脆弱的內(nèi)心，讓她難以喘息。

長時間陷入低落的情緒之中，讓她那顆無處安放的心變得更加孤單。她很累了，突如其來的變數(shù)，打亂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節(jié)奏，使她措手不及。看著杭州這座城市的繁華，她感到如此的陌生，常常會想起家門前的那條石板路，那條帶來快樂的小路。可是這濃濃的想念卻總是被波濤洶涌的疲憊瞬間淹沒。

只是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很多時候，她都會理好書包，獨自走回寢室。在路上，她低頭用雙腳摩了摩那結(jié)實的水泥地，是完全不同于石板路的那種觸感，反而顯得僵硬而冷酷。路邊幾株人工種植的大樹，此時青翠欲滴，在夏日的陽光里顯得生機勃勃。可是這美麗的景致，比起腦海中淺淺淡淡的石板路的剪影，卻冷漠得讓人難以接近……

而當(dāng)清晨的第一聲鐘聲響起，她便知道，日子還在繼續(xù)，即使已經(jīng)千瘡百孔，你也必須迎著暴風(fēng)雨，向前奔去。

（三）

時間的風(fēng)，無影無蹤，挽袖翻看，回憶似影。

坐在教室里，女孩想起了曾經(jīng)。那時候，歡聲笑語相伴，寫完作業(yè)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那條石板路上，與鄰居家的孩子嬉戲，躲貓貓，捉迷藏，傻傻地在路面泛起的塵埃中打滾。哪怕只有她一個人，她也會沿著石板路靜靜地走，看看透徹的天，還有那鑲嵌花瓣的銀邊。當(dāng)有什么心煩事的時候，女孩也會到小路上散散心，光是走著，就能感到神清氣爽，仿佛煩心事都變得不再那么重要。女孩不會感覺寂寞，因為路，以及路邊的一切，都成為了她的玩伴。

“你在開什么小差？成績下降得這么快。”

班主任的吼聲將女孩拉回了現(xiàn)實。女孩醒了，那感覺仿佛是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看著老師兇狠狠的眼神，她埋下了頭。

那天的天氣格外地晴朗，微風(fēng)浮動，燦爛的陽光照著，給夏日更添了一番燥熱。

來自遠方的電話，有些突兀地響了，叮鈴鈴，好像預(yù)示著什么，又似乎平平常常。

電話那頭，是奶奶的聲音，久違的方言，讓女孩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孩子啊，有多久沒回家了啊？”

“有一段時間了。”

“家里變化很大，路也重修了，現(xiàn)在可新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雜草啊，都鋤啦……”

……

路也重修了。

女孩還想開口，可是心中的那些凌亂無措，無可放置的負擔(dān)霎時翻涌而出，使她終歸無言。

萬物生，萬物死，一枯一榮，四季輪回，沒有任何東西是一成不變的。連同那未曾改變位置，未曾改變樣貌的石板路，也有變化的一天。從過去的老舊到如今的嶄新，石板路是在發(fā)展的，在向著更好的方向前進，猶如年邁的老人在生命的旅途里煥發(fā)出了無限的活力。

女孩心中的那份回憶，那份懷念，那份真摯的熱愛，都成了歲月深處最美麗的景致。與路的點點滴滴，日夜縈繞著她的心海，可她終究是理智的，夢中的石板路，不是短短的距離，不是禁錮她前進的阻礙，而是無止盡的，是女孩前進的底氣，夢想的起點。過去的事物總有逝去的一天，不能因此頹廢而消極，更不能因此拒絕接受新事物的誕生。

過去的石板路，美好，純粹，而如今的石板路，充滿夢想與希望。女孩想通了，何必執(zhí)著于過去的那條石板路，更重要的是抬起頭，挺起胸，走好腳下的路。只有如此，才能為自己的人生，筑一條嶄新的路，讓那條夢里的石板路，帶著自己，回到久別的故鄉(xiāng)，找尋那些溫暖的回憶。

石板路重修了，而女孩，也該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