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其實就是一種抵達,抵達心靈的最深處,喚醒沉睡的力量,并為這些心靈指明一個方向、打開一條通道。
《圣經》里面有一句話:所見的是暫時的,所不見的是永遠的。心靈,就是屬于“所不見”的,也是我們要努力抵達的地方。教育其實就是一種抵達,抵達心靈的最深處,喚醒沉睡的力量,并為這些心靈指明一個方向、打開一條通道。
第一站:抵達自己的心靈
今年寒假時有畢業了好幾年的學生來家里,他們跟我妻子說起了我第一年教書時的情形:每次去上課總是紅著臉,然后他們就笑嘻嘻地說:“老師,不用緊張。”妻子聽了哈哈大笑。我一邊尷尬地笑著,一邊想著當年的青澀時光,也想著這十幾年是如何從青澀一步步走過來的。
回想起剛畢業時,眼中的自己似乎躊躇滿志,不是學生描述的“害羞樣”。我記得從踏上講臺的第一天開始,就在潛意識里把自己定位為一個“傳道授業解惑者”的角色,于是每天都在關注如何“傳道授業解惑”:認真備課,仔細批改作業,用心出試卷……那時候似乎時不時都會被自己“感動”到,自詡為樂于奉獻的“好老師”。后來慢慢冷卻下來,稍微看清楚了自己— 一直以為自己關心的是學生,慢慢地發現自己關心的其實是工作:平均分、本科數、上線率……再后來,發現關心的其實是自己。從表面看,我關心的是學生的未來。仔細一想,關心的其實是自己的前途:學生喜歡自己嗎?領導對自己滿意嗎?家長們是怎么看待我的?我的心思意念都在圍著“自己”這兩個字轉,沒有圍著學生。
對自己的剖析真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因為你突然發現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個崇高的人物,而是一個只關心自己的自私的人。許多時候給自己的行為戴上一個“偉大”的帽子,就連自己也被騙了,看不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欲望。再一想,把自己定位為“傳道授業解惑者”的這個角色也是有問題的。因為在不知不覺中,就把自己放在一個比學生高得多的位置,居高臨下,俯視他們。于是又發現自己的另一罪狀:高高在上,自以為是。
再想下去,問題還有很多。比如說,我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嗎?或許以前是的。但是當一個學生把相同的錯誤犯上三次以后,耐心就成了一個要努力追求的品質。我有愛心嗎?有愛心的話怎么可能讓那幾個“差生”在他們人生最美好的一個階段整天趴在桌子上睡覺—盡管他們已經達到了你的要求:不影響其他學生。我是一個細心的人嗎?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把資料上交之后,又撤回來重新修改……
在參與教育的過程中,我越來越發現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越來越接近自己的心靈。許多自以為有的優點,原來都經不起現實的推敲;許多優秀的品質還必須努力追求。在教育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很多不足。我感到,在我眼前的不只是我的工作,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而與生命打交道的唯一途徑,就是心靈與心靈的交流。而要真正做到心靈的交流,我還必須在耐心、愛心、細心等等上面不斷地操練自己。特別是愛心,我認為是教育的基礎。
第二站:抵達學生的心靈
柴靜在《看見》里面說:“認識自己越深,認識他人亦越深,反之亦然。”
深有同感。
教育的過程讓每一個有心的教師更好地認識自己,然后再透過對自己的認識,去看待學生。你怎么看待自己,往往就決定了你怎么看待學生。
《我的教學勇氣》中有一個故事:羅伯特·孔茲曼先生布置了“人生的意義”的作業,學生們反應各不相同,有一個學生邦尼提出了一個有趣的要求:“孔茲曼先生,你是不是也來做這個作業?”
看到這個故事我不禁笑了,因為我有一次要求學生抄寫課文,有個學生也要求我先抄寫一次看看。我當時勃然大怒,狠狠地把他訓了一頓:學生哪有資格要求老師寫東西!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孔茲曼先生怎么反應。想不到的是,孔茲曼半點沒有往生氣的方面去想,而是認真地做起了作業。他甚至還在擔心學生對他的作業不滿意。我看到了差距:他把自己放在跟學生平等的位置,而我卻高高在上。這就導致了我無法站在學生的角度,去了解他們的想法,更別說靠近他們的心靈。
這學期初有個女生說想跟我談談,主要是總靜不下心學習。要是在以前聽到這種話,我會批評她幾句,然后跟她說時間的緊迫性、高考的重要性,再講幾句人生的大道理刺激她。因為以前有失敗的經歷,所以這次我想先聽聽,再回應。
原來這個女生不是不知道時間的緊迫性,而是覺得時間太緊迫了,緊張到學習不下去。還好我沒武斷地跟她再次強調。過度的緊迫感往往來源于太大的壓力。我問她:“家里給的壓力大嗎?”她搖頭。“那你自己有壓力嗎?”她又搖頭。
說真的,我也想不出太好的建議給她,只能跟她說最好找個人監督一下,幫助她認真學習。她說她姐姐一直在監督她,而且還告訴我她姐姐曾被我教過。我問她姐姐是誰,她又不肯說。后來我通過她們的名字猜出來了,是個學習成績很好的女生。我忽然想到了自己一直以來被家里優秀的堂哥“碾壓”的經歷,于是她壓力過大的原因也浮出水面:她怕自己達不到姐姐的水平。于是我從個體的差異,無需跟他人比較等方面談起,緩解了她的壓力,她又能靜下心來讀書了。
經過這件事,我才有一點點明白,不但要認真聽學生說的話,還要聽掩藏在那些話下面的心靈。他們的心靈是不易敞開的,甚至潛意識里想掩飾起來。所以,有時候可能兩個學生提的都是相同的問題,但卻有不同的原因。我們需要層層剝開他們心靈的繭,給他們最需要的幫助。甚至不需要給出幫助,只需要給出時間,聽一聽他們心里的聲音。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學生表面所讓我們看到的未必是真相,看不到的那部分可能更加重要。
教育是一種抵達,首先抵達的是自己的心靈,然后是學生的心靈。
【陳海煌,廣東省汕頭市澄海實驗高級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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