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實務中,檢察機關詢問未成年被害人時,到場的法定代理人有的無法正確履行職責,有的同時作為證人作證造成身份混同,有的甚至干擾對未成年被害人陳述真實性的判斷,司法機關不得不反復詢問核實或因證據不足撤訴,造成對未成年被害人的二次傷害。本文從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原則出發,探討了特殊性侵案件合適成年人直接到場制度,以期實現刑事訴訟法嚴格證據原則與未成年人權益保護的平衡。
關鍵詞 特殊性侵 未成年被害人 直接到場 可行性
作者簡介:劉琳,天津市西青區人民檢察院公訴部未檢組檢察官助理。
中圖分類號:D926.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2.020
合適成年人到場制度起源于1981年英國的費肯特案 ,該案中的法官認為,面對強大的司法機關,未成年人可能無法很好的理解訊問的重要性和他們自己所說的內容,并且可能比成年人更容易受到他人的影響作出錯誤陳述,他們可能需要一些友好的成年人在場支持、建議和幫助,并據此提出了成年人到場參與訊問制度。
一、特殊性侵案件合適成年人直接到場的理論支撐
合適成年人到場制度的立法基礎是兒童利益最大化原則和國家親權理論。兒童利益最大化是少年司法的基石,1989年《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將其確立為國際法基本原則,它要求“關于兒童的一切行動,均應以兒童的最大利益為一種首要考慮”。基于此設立的法定代理人、合適成年人到場制度充分體現了訴訟程序對未成年人權利的細微關懷。合適成年人制度的另外一個理論基礎是國家親權理論,2015年南京虐童案讓“國家是兒童的最終監護人”的國家親權概念走入大眾視野,該理論認為,在父母不能、不宜履行甚至拒絕履行監護職責時,國家有權力也有責任進行干預,由國家介入代為履行親權,但同時國家的干預權不能濫用,需要通過兒童利益最大化原則來制約,即國家的干預必須是為了兒童的最大利益,這兩個理論為性侵案件合適成年人直接到場制度提供了理論支撐。
二、特殊性侵案件合適成年人直接到場的條款進路
在實踐中,檢察機關對法定代理人無法到場、明確拒絕到場的條款引用較多,對“未成人有正當理由拒絕法定代理人到場的;到場可能影響未成年人真實陳述的;其他不能或者不宜到場的情形”基本上很少用到。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受社會傳統觀念影響,認為家長是子女最好的代言人,能盡職盡責的監督整個訊問詢問過程,另一方面是追求快速破案的思想作祟,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絕大多數由家長陪同報案,有現成的法定代理人可以馬上展開詢問,基本不會花時間考量法定代理人是否合適,再協調、安排其他合適成年人到場。這直接造成部分案件的未成年被害人陳述從公安機關第一次詢問的源頭上就被污染,后期審查起訴、審判階段中檢察官、法官質疑未成年被害人陳述受到誘導,難以排除合理懷疑而陷入僵局的情況,甚至據此全盤否定被害人陳述,導致唯一言詞證據被排除而無法定罪。
要打破僵局,就要從源頭上減少影響未成年被害人陳述真實性的因素,善于運用《指引》第46條的相關規定,讓一次詢問原則落到實處。對“可能影響未成年人真實陳述”的判斷要根據個案情況進行判斷,特別對報案不及時且父母作為第一發現人、先前詢問中發現未成年被害人陳述可能被誘導的案件,詢問前或者詢問過程中要多方觀察判斷父母可能對未成年被害人的干預程度,認為符合條件需要其他合適成年人在場的,要將相關情況記錄在案,并對法定代理人做好釋法說理工作。
另外,對于未成年人沒有明確提出不希望父母在場的,可以參考《指引》第49條合適成年人變更條款 的規定。即司法機關在開始詢問前要充分行使釋明權,向被性侵害的未成年被害人解釋合適成年人到場制度的具體規定,主動詢問其是否愿意法定代理人在場,明確告知其有“換人”的權利,如果未成年人沒有明確提出但對詢問時法定代理人在場表露出抗拒、不滿的,應及時安排合適成年人到場參與詢問,充分保障了未成年被害人的選擇權。
三、特殊性侵案件合適成年人直接到場的必要性
部分性侵案件中,詢問時在場的法定代理人有時也會作為案件的證人出現,造成身份混同。根據刑事訴訟理論,證人具有優先原則,即證人不能在同一案件中擔任其他訴訟職能和職責,因為不同身份的人在訴訟中承擔不同的職能或職責,“一身二職”極易導致所擔負的職責沖突,對案件產生先入為主的認識,影響證人證言的真實性。對于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父母作為未成年被害人最親近的人極有可能是案件的第一發現人,本來是司法機關側面了解案發后被害人情緒是否正常、身體是否有不適的絕佳途徑,但在詢問中作為法定代理人在場后,他們得知了整個案發過程,往往容易產生對案情產生主觀臆斷,說一些不是自己看到的、經歷的但有利于子女的證言,影響司法機關的公正判斷。而對符合條件的部分性侵害案件適用合適成年人直接到場制度,可以避免法定代理人到場參與詢問卻又同時作為證人違法情形,提高被害人陳述和證人證言的可信度,避免突破刑事訴訟法證據規則。
四、進一步完善性侵未成年人案件專業化辦案機制
(一)提高合適成年人隊伍的專業化程度
對特殊性侵案件適用合適成年人直接到場,必須在保證“合適”上下功夫,讓到場的成年人切實履行“準家長”的職能。應當按照最高人民檢察院《指引》第47條合適成年人權利義務的規定,詳細制定合適成年人到場履行職責的法律流程,避免在場變成“走過場”。要明確合適成年人和未成年被害人進行交流必須是司法機關詢問的前置程序,合適成年人到場后,要先表明身份,向未成年被害人充分解釋合適成年人的職責和義務,其后要充分運用心理學、教育學方法,從未成年人的成長經歷、個性特點中尋找其感興趣的話題進行交流,獲得未成年人的信賴,讓未成年被害人覺得合適成年人是“站在我這邊的”,使其愿意親近,對于性侵害案件的未成年被害人,合適成年人要尤其注意向未成年被害人表明其會嚴格保守案件中的個人隱私,不泄露案件信息,說明合適成年人承擔的職責,讓未成年被害人消除顧慮,緩解緊張情緒。
(二)健全性侵未成年被害人及家庭的心理援助體系
未成年被害人在司法機關詢問過程中,往往態度消極,不愿談及性侵害給自己帶來的心理傷害,作為法定代理人的家長則更多考慮被害人的名聲或怕丟臉,也不愿主動提起,司法機關注重破案和打擊犯罪,也很少關注到遭遇性侵害的未成年人及其家庭的感受。司法機關要繼續轉變理念,在辦理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時做到“由案及人”,重視對未成年被害人特別是家庭的心理疏導、危機干預,幫助他們控制性侵造成的焦慮恐懼,明白這并非自身過錯,減少自責心理,避免自我攻擊。其次,大部分家長在子女遭遇性侵害后不能掌握正確的處理問題方式,導致子女心理問題進一步加劇,因此司法機關也要幫助家長掌握處理心理問題的知識和能力,要達到這樣一個效果,可以聯合心理輔導機構進行親子教育,以政府購買等方式,引入專業社會力量,積極主動的對未成年被害人的家長開展心理咨詢,提供醫學、心理及親屬關系重塑方面的幫助,讓他們學會調整家庭關系,構建一個和諧的家庭氛圍,同時要對家長傳統的貞操觀等偏差認知進行校正,幫助他們進行理解和認知的重構,給遭遇性侵的未成年人營造一個正常、溫馨的家庭環境,解決未成年被害人心理方面的問題。
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數量逐年上升,深深刺痛了大眾的神經,于是近年來,有聲音呼吁放寬性侵未成年人案件的認定標準,以更有力的打擊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但放寬證據認定標準不應是一味的“降低”證據門檻,而是以審判為中心,從源頭上提高未成年被害人言詞證據的證明力,合理運用《指引》、《性侵意見》合適成年人直接到場制度,積極探索《指引》第46條第二款“其他不能或者不宜到場的情形,及時排除未成年被害人陳述可能被污染的因素,使司法機關在“一對一”證據中能夠排除合理懷疑,實現司法公正與保護性侵害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的統一。
注釋:
該案中幾名少年被指控謀殺,在沒有被告知有權與律師及朋友聯系,也沒有任何獨立成年人在場的情況下被訊問,重壓之下,幾名少年均作出了虛假陳述,承認了犯罪事實,沒過多久真兇被抓,幾名少年才得以釋放。
《指引》第四十九條:未成年人要求更換合適成年人且有正當理由的,應當予以準許。未成年人雖然沒有提出更換合適成年人,但表露出對合適成年人抗拒、不滿等情形,導致訴訟活動不能正常進行的,檢察人員可以在征詢未成年人的意見后,及時更換合適成年人。更換合適成年人原則上以兩次為限,但合適成年人不能正確行使權利、履行義務,不能依法保障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的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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