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電影《路邊野餐》中的夢境開始于主角陳升在尋找侄子衛衛時偶然闖入的時空洞穴——蕩麥。他在這里經歷了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光影重疊。導演畢贛巧妙地將詩集《路邊野餐》以旁白的形式插入在電影中,其中有兩首詩歌穿插于夢境之中,為神秘的夢境——蕩麥營造了朦朧氤氳的氛圍,映襯了主人公陳升的彷徨迷茫。
關鍵詞:《路邊野餐》;夢境;詩歌
作者簡介:尹雪,溫州大學文藝學在讀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30--02
在電影《路邊野餐》中,導演畢贛的原作的詩集《路邊野餐》中的八首詩歌或隱匿于電影中,或呈串起電影鏡頭的蒙太奇作用。前者與電影情節有一定重疊意義,后者與電影情節則是間離效果。通過主人公陳升的雙重身份——旁白的詩人身份和影片中沉默寡言的孤獨者身份拉開距離,也是和觀眾拉開距離。導演畢贛在采訪中也表示道,以間離感直接打亂觀眾視點告訴觀眾電影是假的,觀眾才能真正領會到里面的感情是真的。影片中詩歌的出現并沒有因為存在于電影中而失去文學性,同樣也并沒有由于是存在于電影中的詩歌而影響電影感。反而恰到好處的將詩歌與夢境編制在一起,為夢境增加了迷離感。
在夢境蕩麥開始前和結束時,也是影片中長達42分鐘的長鏡頭的頭尾部分,詩人陳升誦讀了第五首詩和第六首詩。這兩首詩,均與電影情節和夢境中的顯相和隱義有著重疊意義。[1]
一、詩集《路邊野餐》第五首詩的節選部分:
一定有人離開了會回來
騰空的竹籃裝滿愛
一定有某種破碎像泥土
某個谷底像手一樣攤開
伴隨著這首詩而來的是夢境蕩麥的開始,一幕幕夢境展開,在夢中離開又回來的人,是在離開凱里去了鎮遠的小衛衛;是離開了這個世界的妻子張夕;是九年牢獄離開了妻子張夕的陳升。回來的人是長大后的衛衛;是從未遇見也就不曾傷害的張夕;是滿懷虧欠無以回報的陳升。裝滿愛的竹籃是騰空的,充滿愛的蕩麥是虛幻的。
1、酒鬼和白色皮卡車
在夢境蕩麥中,陳升是坐上了酒鬼的白色皮卡車出發去鎮遠。而在影片中的現實世界凱里的部分中,酒鬼是瘋癲的,白色皮卡車是報廢的。影片中凱里位于貴州山區,因城鎮化建設呈現出半廢墟狀態。隨處可見的流浪狗、陰暗潮濕的防空洞、隨處堆積的車輛、瘋狂的酒鬼坐在早已報廢的車上想象在開車等等半廢墟場景都是陳升的記憶也是夢中的顯相部分。而隱義則是在陳升的內心深處酒鬼是沒有瘋的,是九年前陳升還在社會上混的時候的酒鬼。一場牢獄之災使得現在的陳升在凱里的生活如同夢魘般機械麻木的生活。
2、遇見長大后的侄子
闖入夢境蕩麥的直接原因就是尋找侄子衛衛。在夢境中遇到長大了的侄子衛衛是夢的顯相部分。根據陳升潛意識里的記憶而呈現出的小衛衛是對鐘表極度癡迷的孩子。小衛衛在凱里的瀑布房的墻壁上畫滿了鐘表,其中還有一根釘子作為表心,當光的投影照來時,時針仿佛在轉動。當衛衛聽到花和尚家里有許多鐘表時,尤為興奮地和花和尚去了鎮遠。因此,陳升是深知衛衛癡迷于鐘表的。青年衛衛也喜歡畫鐘表,在手上畫的手表以及夢境最后要在火車上畫滿鐘表,使之連起來,當兩車相遇時鐘表時針倒轉從而讓“時間倒流”,讓深愛的女孩洋洋回到蕩麥。在陳升的記憶中,小衛衛的生活也是充滿坎坷。在凱里時,小衛衛經常被父親老歪鎖在家里,陳升則為衛衛開鎖并帶他去吃粉。在蕩麥,陳升的夢境中,再次為衛衛開鎖并且帶衛衛吃粉。吃粉期間,陳升環顧蕩麥四周并說:“這里好像凱里。”這些都是陳升夢境中的顯相部分,是可以通過記憶描述出來的。而這里的隱義部分是陳升夢里的是青年衛衛而不是孩子衛衛,這是因為陳升內心是急切希望衛衛快點長大。但侄子衛衛的成長經歷很可能像自己一樣充滿了坎坷,因此陳升在凱里時解救小衛衛,在夢境中也不斷幫助青年衛衛。
3、青年衛衛與洋洋的純潔愛情
夢境一開始的畫面就是青年衛衛和青年衛衛愛戀的女孩洋洋,背景音樂一反在凱里時半廢墟般嗓音的伍佰或者李泰祥的歌曲,而是臺灣組合SHE的青春流行歌曲《superstar》。其中洋洋和衛衛一樣,都是對時間充滿迷戀的孩子。夢境蕩麥中,長鏡頭曾跟著衛衛和洋洋去看流行樂隊表演,洋洋坐船來到河對岸之后又過橋回到原地,兜兜轉轉尋尋覓覓而又周而復始。這是鐘表的軌跡,這是癡迷鐘表的衛衛的追尋,這也是長鏡頭的軌跡。這些是夢境中的顯相部分。而實質上是陳升盼望著侄子衛衛能夠有一段純潔的戀愛,又或許實際意義上這里的青年侄子衛衛就是陳升自己年輕時。
二、詩集《路邊野餐》第六首詩的節選部分:
把回憶揣進手掌的血管里
手電的光透過掌背
仿佛看見跌入云端的海豚
第六首詩的背景是重復出現的湖水流動和母親的藍色繡花鞋,分不清是陳升的記憶還是沒有結束的夢境。第六首詩的內容里手電的光與海豚,分不清是老醫生光蓮與林愛人的手電光還是陳升與理發店老板的手電光,分不清是張夕還是理發店老板想看的大海里的海豚。第六首詩位于夢境結束時,模糊的分割了蕩麥與鎮遠,卻分割不了記憶與夢境。
1、老醫生光蓮與林愛人的往事
在夢境中,陳升并沒有忘記去鎮遠除了尋找侄子衛衛以外還有老醫生光蓮托他把一件花襯衫、一盒磁帶和一張舊照片帶給鎮遠的舊時因文革分開的愛人林愛人。當他在洋洋的裁縫店里遇見與妻子張夕一模一樣的理發店老板時立刻套上了老醫生給林愛人的花襯衫追了出去。在理發店里,陳升在和理發店老板講述自己的往事時淚流滿面。這是一種情感的釋放,然而這種釋懷是在現實世界無法完成的,一直淤積在陳升的內心深處,化作潛意識進入夢境從而釋放出來的。陳升講完自己的故事后,拿起了手電筒,牽起理發店老板的手放在手電筒上,使“手電的光透過掌背”,重復著當年林愛人和光蓮的往事。
2、邂逅理發店老板
夢境中,陳升在理發店老板的理發店理發時,站起來沖頭發時曾背著手,被理發店老板提醒有罪的人才背著手,這是夢的顯相部分。而實際的隱相是陳升的潛意識中自己是有罪的,不只是九年的牢獄生活,更多的是對亡妻的愧疚。影片中《路邊野餐》的第一首詩“背著手/在亞熱帶的酒館/門前吹風/晚了就坐下/看柔和的閃電。”這是在凱里陳升的生活狀態,他背著手,在那里生活沒有期待,如同行尸,即使從牢獄里出來了但自己心頭卻是虧欠亡妻亡母,壓著無法釋懷的罪孽。當陳升淚流滿面地說起自己與張夕的往事時,提到張夕想去看大海,這時理發店老板也表示想看大海。其中的隱相部分就是陳升潛意識里就是把理發店老板當做是張夕,重逢在夢中。
在夢境開始,陳升在酒鬼的皮卡車上和流行樂隊學唱兒歌《小茉莉》在隨后的流行樂隊的演出時,陳升上臺唱歌給理發店老板聽。他上臺忘情卻又忘詞、聲音顫抖又局促不安、笨拙卻無比深情地唱起了《小茉莉》,這些是夢的顯相部分。而真正的隱義是陳升為了彌補從來沒有唱過歌給妻子張夕聽得遺憾。并且在牢獄中學了一首歌的場景變換成在蕩麥學了兒歌《小茉莉》,這是陳升從內心深處抵觸九年的牢獄生活,以及它給陳升帶來的無窮而無盡的傷害。
三、結語
電影《路邊野餐》所表現出來的孤獨、寂寥、憂郁、彷徨以及生活的廢墟感和生命的負罪感體現的是現代社會的喧嘩與躁動。現實世界中郁郁不得的渴望只能在夢境中得到釋懷,似乎現實世界已經沒有屬于個人宣泄一寸空間。畢贛用《路邊野餐》呼喚精神的釋放,社會的回溫以及人性的回歸。
注釋:
[1]弗洛伊德指出人的夢境可以分為兩種:顯相和隱義。顯相是指夢的表面現象,是經過偽裝和化裝之后像戴著假面具一般。隱義是指夢的本質內容,是假面具所要掩蓋的真相。
參考文獻:
[1]車文博編著.弗洛伊德文集[M].長春出版社,1998.
[2]弗洛伊德.夢的解析[M].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9.
[3]弗洛伊德.釋夢[M].孫名之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