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助動詞是各種語言中普遍存在的一個語法范疇,助動詞常具有“跨界性”,一方面它有作為實義動詞用法;另一方面它是一個經過語法化的抽象過程形成的功能性用法。而在助動詞的語法化形成過程中,人類隱喻認知的思維過程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為人類認知語言、把握社會文化特征提供了可能。本文選取助動詞“ある”為研究對象,從隱喻認知的視角出發對其進行觀察,利用事件語義學的方法對其事件元、事件結構特征進行闡釋,闡明其第三方指向性特征。
關鍵詞:補助動詞;ある(ARU);第三方指向性
一、國內外的“事件語義學”研究
在語言學領域,基于“事件語義”的研究方法代表了一種思維方式,它將研究對象分為兩類:一是客觀世界實際發生或存在的“事件”,它通常包括動作、狀態、屬性變化等方面的內容;一是現實事件在語言中的表述,即現實事件的詞匯化(Levinamp;Rappaport,1995)。
首先,是對事件結構表述的研究。Dowty(1979)在Vendler的事件類型劃分的基礎上,嘗試用BE,DO,BECOME,CAUSE等抽象事件謂詞對狀態、活動、完成、終結事件的事件結構進行形式化描寫,由此找出各類事件間的相關關系。如“break”一詞,“The window is broken”一句的事件結構描寫為:[BECOME broken' (window)];而“John broke the window”的事件結構描寫為:[do' (John, ?)] CAUSE [BECOME broken' (window)],能清晰地看到兩種用法間的語義蘊含關系。
Croft(1991)則進一步對句子層面事件結構的內部結構進行剖析,嘗試找出句子層面事件結構的最小單位。“John broke the window”一句的事件結構可分解為:[[John ACTlt;MANNER=breakgt;] CAUSE [BECOME [window lt;RES-STATE=brokengt;]]]。這是深入事件內部對其進行研究的過程。
以此為基礎上,我國學者開始結合漢語事實進行事件語義學的理論探索及其應用研究。如沈家煊(2003,2004)利用句子變換和擴展等手段對漢語事實進行研究,證明了漢語中的動補結構為非典型“附加語構架”的特征。同樣,國內王廣成、王秀卿(2006)、吳平(2009)、樊友新(2010)等學者將事件語義學的理論及研究方法運用到“把”字句、“被”字句、“得”字句、動賓結構等特殊句式或特殊結構的分析上,嘗試揭示復雜事件的內部子事件結構、在“語法的三個世界”(蕭國政,2001)的框架下,研究事件-事件結構-句法結構之間的相關關系。
其次,是事件元研究。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發現傳統的事件結構表達式以謂詞與論元間的語義關系為基礎構建,但這類方法過分依賴謂詞所處的使用環境,可能造成同一個詞在不同句子中具有不同的事件結構表達式。為簡化謂詞描寫時的負擔,在進行謂詞語義描寫時增加一個邏輯變元——事件元(eventvariable),所有謂詞均可表示為V(N1,e)或V(N1,N2,e)的形式,前者用來描述一元動詞,后者用來描述二元動詞。而其他成分均以不同的語義特征與e發生關聯(Davidson,1967)。這樣,同一個謂詞有且僅有一種邏輯表達式,既簡化了謂詞描寫的負擔,也能清楚地看到不同句子的表達式間的蘊含關系。
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試圖對整個動詞系統中的動詞語義特征給出一個統一的事件結構模型。于是,Parsons(1990)設定整個動詞系統的事件結構模型為:Verb(e)∧Role(e,x) ∧Mod(e)m∧Cul(e,t),其中,Role表示論元與謂詞間的語義關系(如施事、受事、目標等);Mod表示狀語修飾成分;Cul表示事件的時間終點。這樣,既可以保證對謂詞描寫的一致性,又能細致準確地描寫謂詞的語義結構,且所有的動詞系統均適用于該模板。受此影響,吳平(2007)、曾莉(2010)、高明樂(2011)、劉春梅(2012)等學者也將該方法引入漢語動詞分析中,進行漢語動詞的事件語義描寫及事件元研究,并做類型學意義上的中英對比研究。
二、助動詞“ある(ARU)”的事件語義學特征
例1)トイレなどの水を使うには、サビや黃ばみ汚れが生じてある。
NP1 NP2 V
廁所 等 的水?使用 在、 霉 和黃垢 ? 生 (有)。
廁所等用水的地方,生有霉和黃垢。(人為因素)
該例為“NP1+NP2+V”格式,其中,NP2為“霉和黃垢”,NP1為“廁所等用水的地方”,該句的事件結構邏輯表達式為:
([ DO (X,¢) ] CAUSE) [ BECOME(y,¢)amp; EXIST [ y BE [ AT x ] ]]
所謂X,是指句中未出現的施事主體NP3,且([ DO (X,¢) ] CAUSE)部分為此類動詞的可選部分,若使用“體”標志“ARU”則有這部分,否則省略這部分。Y指移位后的y,即NP2;¢表示一種Y的中間狀態;BECOME則表示該謂詞體現了一種動詞帶來的動作性變化。其中,BECOME是表變化的語義謂詞;EXIST是表示存在的語義謂詞;BE則是關系謂詞,表示對事物所處的空間位置或狀態的同一化判斷;AT則表示處所。“BECOME(Y,¢)amp; EXIST [ y BE [ AT x ] ]”部分邏輯表達式可理解為:Y帶來一種動作性變化,使得y本身存在于x。即:該例包含兩個子事件,其中,E1表示“NP2+存在于+NP1”,E2為“存在方式=【DO】=(X=“人”;y=“霉和黃垢”)”,表明人為因素造成的E1事件的發生。
例2)トイレなどの水を使うには、サビや黃ばみ汚れが生じている。
NP1 NP2 V
廁所 等 的水?使用 在、 霉 和黃垢 ? 生 (有)。
廁所等用水的地方,生有霉和黃垢。(自然因素)
該例為“NP1+NP2+V”格式,其中,NP2為“霉和黃垢”,NP1為“廁所等用水的地方”,但該句的事件結構邏輯表達式為:
[ BECOME(y,¢)amp; EXIST [ y BE [ AT x ] ]
Y同樣指移位后的y,即NP2;¢表示一種Y的中間狀態;BECOME則表示該謂詞體現了一種動詞帶來的動作性變化。其中,BECOME是表變化的語義謂詞;EXIST是表示存在的語義謂詞;BE則是關系謂詞,表示對事物所處的空間位置或狀態的同一化判斷;AT則表示處所。“BECOME(Y,¢)amp; EXIST [ y BE [ AT x ] ]”部分邏輯表達式可理解為:Y帶來一種動作性變化,使得y本身存在于x。
相比之下,例1)例2)中,“BECOME(Y,¢)amp; EXIST [ y BE [ AT x ] ]”部分相同,x為“場所/場所”,Y與y均為“霉和黃垢”,只是y是Y經移位后填充了邏輯結構的這一空位而已。即“霉和黃垢”“產生”,形成中間狀態;¢造成的結果是“霉和黃垢”存在于“場所”。這類動詞包含了兩個并行事件,一是變化子事件(BECOME),一是存在子事件(EXIST)。在該結構中,謂詞的【動作性】屬性被弱化甚至被隱含,在表層句法結構并無體現;反而是其作為存現句的【存在結果】的靜態屬性得到凸顯。兩者的差異在于,例1)包含“[ DO (X,¢) ] CAUSE”部分,強調了未出現的NP3的作用;而例2)不包含這部分,不強調人為因素對該事件的影響。
三、助動詞“ある(ARU)”的第三方指向特征
動詞進入“助動詞ARU”句時,可形成E1“[ EXIST [ y BE [ AT z ] ] ]”與E2 “MOD(BECOME=Y→y)/(DO= X→y)”的雙重結構。
如前文例1)中,E1為“霉和黃垢+存在于+場所”,E2為“存在方式=【DO】=(X=“人”;y=“霉和黃垢”)”,表明人為因素造成的E1事件的發生。表明存在一個隱含的第三方,體現為“([ DO (X,¢) ] CAUSE)”形式。
而例2)同為“NP1+NP2+V”格式,則有所不同,E1同樣表示例1)的“霉和黃垢+存在于+場所”;E2則為“存在方式=【BECOME】=(原始狀態Y=無霉和黃垢;現有狀態y=有霉和黃垢)。
而造成例1)與例2)呈現這種差異的,就是動詞在句中呈現的是狀態性特征(自動詞)還是動作性特征(他動詞)。以前文中“生じる/生”一詞為例,充當自動詞使用約占1066個有效例句的72.8%;而充當他動詞使用僅占27.2%。當其作為他動詞使用時,全部進入原型格式“NP1+NP2+V”;當其作為自動詞使用時,大多進入原型格式,約占自動詞用例中的94%,進入變體格式“NP2+NP1+V”的僅占6%。從謂詞具體的詞形看,無論該詞在句中體現出何種屬性,“V-る/ru/原形”(44.2%)gt;“V-た/ta/了”(31.0%)gt;“V-ている/teiru/著”(20.2%)gt;“V-ていた/teita/了(過去持續)”(4.6%)。
同時,語料庫數據顯示,生Ⅲ類自-他同體動詞均具有更多作為自動詞使用的傾向。當它體現自動詞特征時,由于自動詞本身表示某動作結束后形成的一種狀態,由于它本身帶有【狀態】的屬性,因此能直接進入存現句成活。但由于自動詞仍涉及到某動作,入句后為凸顯【狀態】,多使用“V-ている/teiru/著”形式,強化其狀態的存續。“V-た/ta/了”是從該狀態是否實現的角度說的,實現即保持完成后的結果,同樣凸顯了謂詞的狀態性。至于“V-ていた/teita/了(過去持續)”是這兩者的組合而已,表明該動作在過去的時刻就已經完成,既包含完成后的結果,也包含該結果的持續。
無論謂詞采用哪種形式入句,在存現句角度看,其語義層面的事件均是“NP2以V的方式實現存在于NP1”,只是投射到語言層面,有語言形式的差異而已。其中,“以V的方式”就既包括“V+?”形式,也包括“V+時/體標志”形式,后者形成前者的下位變體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動詞進入“V-てある/tearu”格式時,可使用表動態處所的助詞“で/de”。這是由于該類動詞具有雙重屬性,施事性特征不顯著,動詞語義上的特性使得其進入存現句結構時對句式結構的依賴降低。
四、助動詞“ある(ARU)”的入句規則
通過以上考察,我們發現:助動詞“ある(ARU)”形成的句子為存現句。日語中的包括動作句和存現句。其中,存現句又包括動態存現句和靜態存現句。動作句與存現句的差別在于:NP1是否具有意志性,NP1與NP2間是否存在致使關系。
當NP1有意志性或為生命物、NP1與NP2間存在致使關系時,形成動作句。日語中的動作句在體標志“-てある”的作用下能向存現句轉換, V由及物性轉變為非及物性,這樣,NP1與NP2間的致使關系消失,謂詞呈現狀態化趨勢。
當NP1無意志性或為非生命物、NP1與NP2之間無直接的致使關系時,NP2在顯性NP3(或隱性NP3)的影響下出現,并呈現其狀態。若要凸顯NP3,則使用體標志“-てある”,如無須凸顯NP3,則使用體標志“-ている”。
可見,動詞能否進入存現句結構既取決動詞本身的屬性,也取決于動詞后連接的助動詞本身的屬性,同時還要考慮整個存現結構的影響。具體說來:①動詞的零形式能否進入存現句取決于動詞本身的語義;②助動詞“ARU”本身帶有狀態的屬性,能對動作性動詞進行渲染,使其動作屬性被抑制,凸顯其狀態性,從而使“V-TEARU”的形式能進入存現句;③助動詞“IRU”本身有兩個屬性,一是強調“動作的進行”,一是強調“狀態的持續”,“V-TEIRU”的形式能否進入存現句取決于謂詞本身的語義屬性。
伴隨著動詞本身的變化,NP1逐漸非施事化,NP2與謂語動詞的語義關系也逐漸由動賓結構變為主謂結構,進而呈現狀態化。具體有如下幾個階段:①謂詞表示NP1有意志發生的行為,并強調了其對NP2造成的影響;②NP1的非施事化,由“有生命物”進入“無生命物”的范疇,這類句子表示某事物的不受主語意志影響的產生,弱化了NP1對NP2的影響,強化了NP2的存在。但在該階段,兩類意義共存,即該類句子既包含“生”類行為,也表示“生”類存在。③NP1部分進一步非施事化,它開始由“無生命物”進入“處所”的范疇,形成“ARU”類句,表示對該處所存在物的描述。這樣,這類句子中的NP1、NP2均具備自發性,整類句子也由對NP1“動作、行為”強調的視角轉入對NP2“自發性”強調的視角。
在第1階段,這類句子往往被歸入動作句,與存現句相去甚遠;第2階段,形成“IRU”類動態或靜態存現句;第3階段,往往形成“ARU”類人為動態存現句。
NP1從“有生命物”轉換為“無生命物”只是“事物”范疇的擴展而已,它們的差異并沒有那么大,無非是“事物”概念由具體轉向抽象而已。但從“無生命物”變換為“處所”,則是由于當我們提到“事物”的概念時,必然涉及兩方面的內容,一是“事物”作為物質或非物質存在的事物本身,二是“事物”所處的空間,伴隨著“事物”這兩個屬性的分離,后一屬性被強化,即形成所謂的“處所”概念。
從格式的角度考慮:①“V+?”僅能接受V具有【狀態】語義的情況,它形成的是靜態存現句,表示的是對規律的描述,具有時間上的超時性;②“V+てある”形成人為動態存現句,處所助詞即可接受動態助詞“でde”、也可接受靜態助詞“にni”;③“V+ている”形成動態存現句或靜態存現句,前者使用靜態處所助詞“にni”,后者使用動態處所助詞“でde”。
總之,存現句是一個包含動態存現句與靜態存現句在內的連續系統,當一般的動作句中的謂語動詞在體標志的影響性形成狀態化、其主語出現非施事化、處所助詞由動態“でde”轉為靜態“にni”時,動作句轉化為動態存現句,與靜態存現句統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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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
本研究得到2017年度中南民族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培育項目“面向機器翻譯的‘必要’類助動詞的事件語義學類型研究”(編號:CSP17024)(社科類)資助。
作者簡介:
熊葦渡(1981- )女,湖北武漢人,中南民族大學日語系教師,講師,武漢大學文學院/語言與信息研究中心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博士,研究方向:語言學、日本語言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