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草木(組詩)

格風

陽羨茶

一首短詩中的幾片葉子

一壺鄉(xiāng)村記憶

泡開我們的話語方式

突如其來的愛情

突如其來的

時光中的一抹綠

被語言照亮

山中

幾只透明的杯子

油車水庫

谷雨當天，在宜興遇見谷禾

我們在油車水庫邊上

在山醒茶坊

聊他新出版的詩集——

坐一輛拖拉機去耶路撒冷

隨口問他怎么過來的

傅榮生搶答

難道不是坐拖拉機來的

谷禾笑了，大家都笑了

我沒笑，我好像被嗆到了

被這里的名茶

以前皇帝喝的陽羨紅

鎖住了喉嚨，半天不動

有點像普魯斯特

在斯萬家那邊

在一杯椴花茶中眼睛發(fā)直

看見空氣中浮現(xiàn)出

整個貢布雷

那一刻

我看到了什么

當然不會是耶路撒冷。

在 場

有些話沒必要再說

我的意思是

茶好就好

你們喝你們的陽羨紅

我泡我的雪芽

茶是一種表達方式

喝茶就是在場

比如我喝綠茶

喜歡用純色透明的玻璃杯

看著幾片葉子往下沉

再往下沉

從她草綠色外套

開始的時間

坐在油車水庫的舌尖上

仿佛坐在自己老家

我能理解的鄉(xiāng)愁

就是在別處遇見我熟悉的

純凈透明

從你手中遞過來

一股清流

一個故事捧在我手中

我們面對面坐了一會兒

直到離開陽羨

突然想起這個春天的

最后一個節(jié)氣

谷雨

是啊為什么沒有

加她微信。

人間草木

在靈谷茶場的山坡上

石場長指給我看

漫山遍野的綠頭發(fā)

我聽見他們在喊山

本來也想陪他們喊幾聲

突然嗓子半啞

雨霧中的湖？

啄木嶺、境會亭

如大神陳公亮的古琴

隔空照亮

明前茶的舌尖

“天子須嘗陽羨茶

百草不敢先開花”

遙遠年代的鳥鳴

提著它們的綠腦袋

趕往京都

柴米油鹽醬醋茶

茶走在最后

走得很慢。十日王程路四千

我很擔心十天后

到不了長安。

注釋：“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出自唐·盧仝《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