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行為理論關照下的沖突話語研究

馬曉歡

一、沖突話語的研究背景

無論是在物質生產領域還是精神生產領域，語言的存在使人們得以自由交流，相互理解，相互協調。但是，人們往往也會因為對某個問題的溝通不暢而產生連續的、對立的爭論性話輪轉換，導致交流受阻或中斷，這種現象被稱為沖突話語。沖突話語既是一種有趣的社會現象，也是一種復雜的、極具研究意義的語言現象。從20世紀70年代起，相關研究成果不斷涌現，但多數局限在人類學和心理學等領域。隨后，在語言學領域內，學者們從廣義和狹義層面對沖突話語進行了多次界定，形成了諸如對抗性回復（Garvey，1981）、相對論調（Schiffrin，1985）、爭議（Brenneis）、沖突談話（Grimshaw，1990）、對話式的反駁（Knoblauch，1991）及爭吵（Antaki，1994）等多個概念性表述。希夫林（1985）將口頭爭辯分為修辭性論證和反對論證，認為前者是指發言者為支持有爭議的觀點而采用的完整陳述或背景，后者指的是支持發言者的話語或語境，而非絕對的公開反對。此外，他還認為，為了支持自己的觀點，說話人不可避免地會貶低對方的觀點（冉永平，2010）。上述這些觀點都是言論行為理論的具體體現，它比奧斯汀提出的言語行為理論更為復雜。作為一個成熟的理論體系，言語行為理論不但重視言語行為與話語含義之間的密切關系，而且格外強調話語含義與語境的密切關系。雅各布在奧斯汀言語行為理論的框架下對沖突談話進行了研究，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對其進行界定：一是從語言結構的視角出發將其界定為論證或反駁性言語事件；二是從功能的角度出發將其視為緩解沖突談判的語言策略。此外，還有一些學者認為，沖突談話的涵蓋面還可以更加廣泛，諸如沖突談判、評論、異議，及強化異議、處理或解決沖突的過程都應包含其中。基于此，在言語行為理論的關照下，狹義的沖突話語是指雙方為了維護自己的觀點和意見所進行的相互反對的交流；廣義的沖突話語則是指與沖突話語相關的所有言論事件。

二、沖突話語的類型

人際交往過程中，因觀點和立場不同而引發的群體或個人之間的沖突話語雖然都具有碰撞、對向、對抗等顯著的共同特點，但仍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對其進行分類。從涉及主體的角度來看，可分為政治沖突、種族沖突、宗教沖突、婚姻沖突、價值與性別沖突以及角色沖突等。從情節的角度來看，可分為組織沖突、家庭沖突和人際沖突等。從類型的角度來看，可以分為言語沖突和非言語沖突等。對言語沖突進行的類型劃分一般可包括以下幾種形式：直接或間接；冷靜或熱情；程序式或非正式；基于道德或規范的訴求；基于理性或威脅的沖突等。從內容和形式的角度進行審視，可分為概念沖突、人際沖突和話語沖突。其中，概念沖突是指集中在認知和感知層面的沖突；人際沖突體現在觀念或意義層面；話語沖突則是指由威脅性語言引起的語言交際。

（一）言外行為視角

當一個話語參與者不同意或不支持他人觀點時，可能會產生對立的言論行為。而這種對立的言論行為會影響或妨礙交際目的的實現。冉永平（2010）認為沖突談判具有碰撞、雙向和對抗三個屬性；王謙（2005）認為沖突談判有分歧、消極情緒和干涉三個特點。在人際交往中，不同人之間的關系大致是和諧的。但由于人物、生活習慣、世界觀和價值觀的差異或對同一事物的不同態度，沖突的存在不可避免。同樣，在言語互動中，Farris（2000）和Norrick Spitz（2008）指出，沖突話語起源于異議、辯論、爭論、批評、指責、質疑等言語行為，而這些言語行為從言外視角看是認知、態度、情感和觀念的分歧或對立。也正是基于不同的目的、理解和感知，才引發了回應者的認知沖突和情感沖突。

（二）言內行為視角

沖突話語的各種言語行為有些是因表達看法引起的，有些是由言論敘事方式引起的，還有些是由發言者的挑釁引起的。一般來講，回應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戰略性的，即避免進一步的沖突反應；另一類是非戰略性的，即加劇沖突本身或引發更多的沖突。因此，可根據回應者反應的不同將沖突話語界定為抵抗性沖突談話和適應性沖突談話。所謂抵抗性沖突話語是由一方故意威脅另一方身份或顏面而造成的直接性言語沖突。多數情況下，這種沖突話語是消極的，是故意以負面的方式進行的對抗。相反，適應性沖突話語則是積極的，是回應者為達成諒解、維持和諧關系而采用委婉、緩和或間接性的話語進行回應的行為。

（三）言后行為視角

不同的沖突反應必然會產生不同的交際效果。一般來說，回應者的反應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加劇對抗的激烈程度甚至導致交際失敗的消極語用效果；另一方面則是能夠緩解或消除沖突、化解矛盾的積極語用效果。基于此，我們可以將它們界定為建設性沖突和破壞性沖突。建設性沖突是指回應者采用回避、退讓、妥協或間接性語言作出回應進而緩解沖突，改善人際關系的行為。破壞性沖突是指回應者總是采用直接、強硬、粗暴的語言方式加劇沖突，使雙方矛盾進一步惡化，人際關系進一步破裂的言語行為。

三、沖突話語的建構

（一）沖突話語的觸發

20世紀30年代，奧斯汀開始了他的言語行為研究。在此之前，維特根斯坦（1982）也曾提出“詞的含義在于它在語言中的使用”。賽爾和格雷斯認為任何形式的口頭交流都與言語行為有關。語言交際的基本單位不是簡單的符號，而是言語行為。也就是說，話語是行為或行為的實現。塞爾關于間接言語行為理論的提出使人們意識到“字面意義和真實意義不是一對一的對應，話語根據不同的語境具有多元的意義”，這強調了字面意義與含義之間的關系及雙方在交流時的語境和知識背景的重要性。格雷斯還指出，談話還應遵循質量準則、數量準則、關系準則和方式準則等基本原則，即合作原則。言語行為理論側重于在某種語境中對話語的使用，言語行為的特征在于行為，行為的實現才會對聽眾產生具體的影響。基于此，我們認為，正是因為說話者和回應者不能滿足這些基本條件，認知、情感和觀念上的分歧、沖突甚至對抗才會發生。條件越不充分，越會產生更多的負面影響。根據言語行為理論，說話者提出不恰當的話題、發表沒有權利發表的觀點、回應者認為說話者的觀點不合適或與期望相反時，都會觸發話語沖突。

（二）沖突話語的回應

當聽眾持有不同的觀點、立場、判斷時，會采取直接或間接的反應來表達不同意見。這或多或少會使說話者不高興，并可能會進一步惡化矛盾。直接回應可分為負面反應、濫用反應、解釋性反應和無關反應。間接回應則包括主題轉移性回應、嚴肅質問回應、提問回應和緊急提問回應。直接回應通常承載回應者的不贊成、反對、抱怨、批評甚至譴責。間接性回應的語言形式則是和緩的。回應者用諷刺、提問和話題轉移等方式巧妙地表達不贊成或反對，盡可能減輕對方的不快。格雷斯認為具有諷刺意味的會話含義可以通過違反數量準則來理解。呂淑香則認為，否定形式的反饋目的本身是消極的。如果沒有否定詞，則反饋的意義是否定的；如果有否定詞，則反饋的意義是肯定的。回應者故意轉移話題或做出質疑性提問都能在某種程度上消除說話者的負面情緒。

四、沖突話語的語用建議

Vuchinich（1990）總結了沖突談判終止的五個類別：提交、強有力的干預、讓步、僵持和退出；高平（2008）總結了話題轉移、妥協或讓步、第三方干預、一方勝、退出、客觀環境終止和幽默七種終止方式；賈杰婷（2007）認為人們應利用適應性回應來緩解和終止沖突話語；冉永平（2011）將沖突管理分為兩類，一類包括用于緩和沖突管理的模式，另一類則包括用于加劇沖突管理的模式。在人際交往中，沖突談判的啟動、加劇和指控均具有動態特征和一定的語言范式。在沖突發生后，人們會使用不同的方法或外部干擾來緩和或化解沖突。基于這樣的考慮，沖突話語的語用策略可以分為語言形式和非語言形式兩類。語言形式的策略包括話題轉移、一方妥協、一方堅持或第三方干預，非語言形式的策略則包括環境終止、一方退出等。實際生活中，語言形式的策略明顯多于非語言形式的策略。

五、結語

減輕人際沖突是人類交際的重要目標之一。目前對沖突話語的研究雖然已取得了一些成果，但仍留有廣闊的研究空間，例如，如何運用更加務實的策略緩解話語沖突，不同背景的人對消除沖突話語的語用策略選擇有無異同等仍值得大家給予更多的關注。此外，語料都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且呈現時都經過特殊的加工與提煉，對相關語用建議的提出是否具有充足的依據也有待進一步考證。

【本文系2015年度河南省高等學校青年骨干教師資助計劃項目“言語行為理論視閾下的沖突話語研究”（教高[2015]1032號）、2016年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英譯漢過度歸化現象及其影響下的中國文化身份認同研究”（2016BYY014）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信陽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