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詩、寫文章,都很注重開頭和結尾,自古皆然。署名白樂天的《金針詩格》說:“破題欲似狂風卷浪,勢欲滔天;落句欲似高山放石,一去無回。”明代謝榛《四溟詩話》卷一也說:“凡起句當如爆竹,驟響易徹;結句當如撞鐘,清音有余。”尤其是結尾,好的結尾能讓引人遐想,余味無窮。這樣的結尾符合中國人含蓄內斂的名族性格,自然也就成為了中華名族的審美訴求。經過古代文人的長期實踐,他們發現,“以景結情”這種現象可以使讀者從景物描寫中,馳騁想象,體味詩文的意境,從而產生韻味無窮的藝術效果。
“以景結情”是指詩文在議論或抒情的過程中,戛然而止,轉為對相關景物的描寫,以寫景句結束詩文的一種方法。用形象性更強的景物描寫取代直接的議論或抒情,使得情感的抒發含蓄有節制,給人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間,達到言有盡而意無窮,景有終而情無限的藝術效果。正如宋代沈義父《樂府指迷》主張:“結句須要放開,含有余不盡之意,以景結情最好。”
文人們一旦發現“以景結情”的妙處,就千方百計地在詩文中運用,也成就了數不盡的名篇佳句。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這是唐代詩人錢起《省試湘靈鼓瑟》中的名句。詩的前面大部分篇幅都是運用想象的畫面著力抒寫湘水女神的凄涼哀怨之情,結尾宕開一筆,描寫曲終人散之后,畫面上只有一川江水,幾峰青山。以景結情,余音裊裊。這極其清新明凈的畫面,給讀者留下了思索回味的廣闊空間:或許湘靈的凄涼哀怨之情已融入了湘江綿綿不斷的流水,或許湘靈美麗的倩影已化成了江上偶露崢嶸的數峰青山,或許湘靈和大自然熔為一體,年年歲歲給后人講述她那凄艷動人的故事,或許湘靈的瑟聲伴著湘江流水歌吟,永遠給人們留下神奇美妙的遐想。這一切的一切,都盡在不言之中了。和《省試湘靈鼓瑟》這首詩相似,白居易的《琵琶行》也是用中國古典詩文中用文字描摹音樂的典范之作。在這首長詩當中,詩人第一次描寫琵琶女彈奏音樂時,通過對琵琶聲的描摹極力展現琵琶女彈奏技藝的高超。最后“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樂曲戛然而止。按著通常的寫法,到此詩人應該對琵琶女的彈奏技藝做正面的評價和贊美。但詩人沒有這樣做,卻轉入了對江上景物的描寫,“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雖然樂曲結束,但人們還久久地沉浸在樂曲當中,悄無聲息。只有江面上一輪明月高高懸掛。仿佛那那優美的琵琶余韻伴隨著明澈的月光在江面上久久回蕩。詩人以景結情,不但委婉含蓄的表達了對琵琶女彈奏技藝的贊美,還收到了言有盡兒意無窮的藝術效果。
以景結情這種表現手法,不但詩歌中多有采用,散文中也屢見不鮮。作為“唐宋派”散文大家,歸有光的《項脊軒志》歷來為人所稱道。文章圍繞項脊軒回憶了作者生命中的三位親人。在回憶到自己伉儷情深卻英年早逝的妻子時,歸有光寫道:“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文章到此結束。作者在此沒有直接表達對亡妻的思念,也沒有沿襲前面的形式繼續回憶妻子生前的生活點滴,而時把目光轉向院子當中妻子親手栽種的一個枇杷樹。小樹一天天長大,作者對妻子的思念也與日俱增。一句“今已亭亭如蓋矣”把對亡妻的思念,天人永隔的悲痛,物是人非的滄桑盡含其中。讀之,不禁讓人產生無限思量,無盡嘆息。正所謂言有盡而情不可終。
以景結情的經典案例不勝枚舉。從某種程度上說,是這種表現手法成就了許多經典詩文作品。以至于到今天許多影視作品中都大量借鑒。我相信,“以景結情”這種充滿藝術魅力的手法必然助力更多的文藝工作者創作出更加優秀的文藝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