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繼萍,強睿
(1.云南省中醫醫院,云南 昆明 650100;2.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 100020)
大腸癌包括結腸癌、直腸癌,是臨床上常見的消化道惡性腫瘤,2017年國內統計顯示大腸癌發病率已升至第2位,并呈年輕化趨勢,且發病也在逐年上升。我國大腸癌患者就診時多數患者已經處于中晚期,手術切除是大腸癌的主要治療手段,中醫藥在術后恢復、配合放化療、生物靶向治療的減毒增效及維持、姑息治療、康復養生等方面已彰顯出不可或缺的獨特優勢[1-5]。依據大腸癌的生理病理特性,予“補降通兼顧”論治大腸癌,臨床療效顯著,得到了業內專家的普遍認可,現介紹如下。
大腸癌依據其臨床表現,一般歸屬于中醫學“腸風”“腸積”“腸覃”“臟毒”“積聚”“息肉”“腸澼”“鎖肛痔”和“盤肛癰”等范疇。大腸又名黃腸、回腸,是六腑之一的傳道之官,《素問·靈蘭秘典論》云:“大腸者,傳道之官,變化出焉,大腸乃六腑之一。”大腸癌病位在腸腑,與脾胃有關,久病可累及肝、腎、肺。《諸病源候論》云:“積聚者,由陰陽不和,臟腑虛弱。”如“五臟之傷,窮必及腎。”脾胃虛弱,運化及升降功能失常,精微物質不能輸布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脾虛水濕停蓄,凝聚不散,久則釀成痰、濕、熱、毒、瘀蘊阻腸腑,成為有形實邪。明·張景岳曰:“脾腎不足及虛弱失調之人,多有積聚之病。”“脾胃怯弱,氣血兩衰,四時有感,皆能成積。”《靈樞·百病始生》也云:“津液澀滲,著而不去,而積皆成矣。”
脾氣虧損是大腸癌的發病基礎,是為致病之本。痰、濕、熱、毒、瘀等邪毒留滯腸腑是大腸癌發生的重要病理因素,是為致病之標。其“余毒未盡”及“毒邪旁串”是大腸癌復發和轉移的病理基礎。腸癌形成的根本是由“正虛邪踞”“邪盛正衰”所致,《中藏經》云:“真氣失而邪氣并”,正邪變化是決定大腸癌患者轉歸的重要因素,臨證中如何正確實施“扶正”與“祛邪”,直接影響到腸癌患者預后和生存。
脾為后天之本,主健運主升清,是氣血生化之源,太陰脾屬臟,五行屬土,為陰臟,屬陰土,喜燥惡濕,以升為益。胃屬六腑,主受納降濁,為陽腑,屬陽土,喜濕惡燥,以降為和。脾胃同居中州,互為表里,自為陰陽,樞調氣機。大腸亦為六腑之一,專司傳導之職,“傳化物而不藏”,以通為用,“通降”與“瀉而不藏”是六腑的共有特性。可見脾胃腸功能上升降相因,燥濕相濟,納運相助。
《張氏醫通·積聚》云:“善治者,當先補虛,使氣血壯,積自消也”,“治脾胃以調五臟”。吳崑《醫方考》曰:“脾胃者,土也。土為萬物之母,諸臟腑百骸受氣于脾胃而后能強。……。若治重癥者,宜以脾胃為主。”
可見腸癌治療上應有別于其他臟腑的惡性腫瘤,腸癌涉及臟和腑,需顧腑氣不利。治療上除其培扶正氣外,應注意調暢腑氣,復其通降功能。治療遵循“脾宜健運,胃宜和降,腸腑宜通”。
脾為陰臟、藏后天之精,滿而不實,病患多虛。“虛則太陰”,脾病宜用補法。《內經》亦強調人以“胃氣為本”,臟腑功能“皆得氣于胃”,故有“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之稱謂。李東垣云:“脾胃內傷,百病由生。”脾虛易生濕邪,濕邪困阻脾胃,臨床上常見到患者有腹脹便溏,神疲氣短,面色少華,食少納呆、舌苔薄膩或厚膩等濕困脾胃的癥狀。治療重在調護脾胃,脾得健運而氣行,胃得降而能通和。
健脾補氣藥首推人參和黃芪,因人參善補五臟之氣,守而不走,補氣而無剛燥,兼顧脾與胃;黃芪補氣善走肌表,走而不守。兩藥相伍一走一守,動靜相宜,相得益彰。《藥鏡》云:“人參養氣,無黃芪而力弱。”
其次結合脾虛生濕的病理特點,脾主運化水液,脾虛濕滯,濕邪侵犯人體,困阻脾陽,濕邪內停,流竄臟腑而為病。臨床需配合應用白術、茯苓、淮山藥、薏苡仁等健脾益氣滲濕的藥物,《宣明論方》云:“補瀉脾胃之本者,燥其濕則為瀉,潤其燥則為補。”《醫學啟源》云白術“除濕益燥,和中益氣,溫中,去脾胃中濕,除胃熱,強脾胃”,是健脾益氣之要藥。
三則認為腸癌患者久病脾虛中氣下陷,治療上宜升陽舉陷,李東垣亦主張中焦補益應注意維護清陽。臨證中可加用升麻、柴胡以升陽益氣舉陷。脾為陰土,陽氣易衰,陽虛則陰氣盛。
在培補中焦的治療中應升降結合,樹脾陽,升脾氣。脾胃一升一降是為人體氣機升降的樞紐,《素問·舉痛論》曰:“百病生于氣也”,脾胃之太過與不及皆可致其余四臟之氣不能平。脾氣宜升,胃氣宜降,補降有序,五臟六腑、五官九竅以及四肢百骸皆得濡養而無病。《素問·五臟別論》曰:“中央土,以灌四傍”“胃者,水谷之海,六腑之大原也。” 治療上宜補脾、行氣、滲濕兼顧。
胃腸屬六腑,胃為陽土、喜濕而惡燥,有易化燥傷津形成陽明腑實證的生理特征。《素問·五臟別論篇》曰:“六腑者,傳化物而不藏,故實而不能滿”。胃腸主傳化,實而不滿,以通降為用,患病多屬實證。《內經》云:“陽道實,陰道虛”“實則陽明”,治療上多用瀉法,腸道腫瘤以通降為主。腑氣壅實、傳導不利,可配通下之法,有清下、潤下、溫下之別。臨證應結合胃腸通降功能的同時,也關注患者正邪的偏盛偏衰,理方力求平和,“衰其大半即止”,不可消伐太過,反之會耗氣散氣;通下太過則也會傷及陰津。
劉某,女,75歲,2017年11月無明顯誘因出現大便變形、帶血、呈柏油樣,時伴上腹部隱痛,自覺頭暈乏力、體重下降,外院檢查,最后確診為乙狀結腸癌,即行左半結腸切除加大網膜腫塊切除術。術后病理:“中一高分化管狀腺癌,侵及全層達漿膜外脂肪組織,腸系膜淋巴結4/24”。術后口服卡培他濱化療2個療程(1 500 mg,每日2次)。2018年3月復查發現:肝內多發轉移,腹腔內及腹膜后多發小淋巴結,病情進展,但患者本人拒絕進一步化療。2018年3月7日首診。癥見:患者神疲乏力,大便成黏不成形,矢氣較多,上腹悶脹不適、惡心、納少,肛門時有墜脹,無發熱,舌質暗,苔薄白膩,脈沉細。患者年老、加之經歷手術、化療,體虛弱。西醫診斷:乙狀結腸癌術后化療后多發轉移;中醫診斷:腸積(脾虛濕阻證),治宜健脾益氣、降氣和胃,標本兼治,給予黃芪二陳湯加味。處方:黃芪20 g,黨參15 g,陳皮10 g,法半夏10 g,炒白術10 g,土茯苓15 g,炒薏苡仁20 g,炒麥芽15 g,炒稻芽15 g,大血藤10 g,白花蛇舌草20 g,馬齒莧10 g,煅瓦楞子10 g,甘草5 g,予14劑。1劑/天,水煎2次混勻,共取汁200 mL,分2次服用,100 mL/次。2018年3月22日二診:患者大便基本成形,體力恢復,肝區隱痛,但肛門墜脹感未見減輕,舌質淡苔薄白,脈細弦。此乃久病肝氣郁結,治宜調肝運脾、祛除余邪。處方:上方+白芍10 g,煨木香10 g,繼服14劑。2018年4月11日三診:患者病情穩定,食欲尚可,大便成形、1次/日,肝區舒適,苔薄白,脈細,原方去木香、烏梅,加炒柴胡10 g,升麻10 g,升提中氣,繼服21劑。之后隨癥加減,主方藥不變。隨訪至2018年8月8日,患者一般狀況良好,復查CT顯示病灶無變化,病情穩定。
按語:患者為老年、女性、術后化療2個療程即出現肝及淋巴轉移,顯示化療無效,患者自愿選擇中醫藥治療。該患者為腸癌晚期,臨床治療應以改善患者不適癥狀,延長帶瘤生存為目的。《靈樞·百病始生》云:“壯人無積,虛則有之”。本方以黃芪、黨參為君藥重在益氣健脾、重振中土;陳皮、法半夏降氣和胃、化濕止嘔;白芍、煨木香柔肝養血行血,補而不滯;土茯苓、薏苡仁、白術、馬齒莧運脾滲濕;紅藤、白花蛇舌草、馬齒莧、煅瓦楞子解毒消癰、活血解毒;焦麥芽、焦神曲健胃消食,兼顧中焦生理特點,諸證自除。
患者張某,男,67歲,2017年1月出現柏油樣便、量時多時少,伴腹脹痛,曾到外院就診經相關檢查確診為“橫結腸癌,病理為中-低分化腺癌”,后行手術切除+化療4程,具體不詳,因不能耐受患者拒絕繼續治療。2017年8月復查時發現“肝肺轉移”,放棄西醫的化療、靶向及其他治療,選擇中醫藥治療。2019年9月5日首診。主訴:腹部脹,排便不暢、難行,咳嗽,痰不多,煩熱不安,納呆、消瘦,乏力、眠差,舌質暗紅,苔薄黃膩,脈細。西醫診斷:結腸癌術后化療后肝肺轉移;中醫診斷:腸積(脾虛腑實證),治宜健脾益氣、通腑清熱。給予黃芪四君子湯加味。處方:黃芪20 g,黨參15 g,白術10 g,土茯苓10 g,陳皮10 g,清半夏10 g,瓜蔞仁15 g,桔梗10 g,大血藤15 g,大黃5 g,桃仁10 g,馬齒莧15 g,冬瓜仁20 g,炒谷芽15 g,炒稻芽15 g,甘草5 g。7劑,1劑/天,水煎2次混勻,共取汁200 mL,分2次服用,100 mL/次。2017年2月8日二診:患者排便不暢好轉,咳嗽減輕,仍訴睡眠差、夢多,舌質暗,苔薄黃膩,脈細。上方加炒柴胡10 g,白芍10 g,服藥14劑后患者諸癥趨好。2017年11月7日三診:腹脹好轉,大便通暢,咽癢、咳嗽明顯緩解,上方去大黃,繼予15劑煎服。隨訪至2018年8月8日,患者一般狀況良好,復查CT顯示病灶無變化,病情穩定,生活自理。
按語:患者就診時已出現肝、肺轉移,《內經》云:“肺與大腸相表里”,腸病肺受累,屬正虛邪盛,所以治療上需培扶脾肺之氣,增強祛邪能力。四君子湯出自《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善益氣健脾。黨參善補脾肺之氣,守而不走,補氣而無剛燥;加黃芪補氣善走肌表,走而不守,兩藥相伍一走一守,動靜相宜。《藥鏡》云:“人參養氣,無黃芪而力弱。”炒柴胡、白芍疏肝柔肝顧養肝陰,防治肝旺克脾土。患者腸腑燥結,大黃、桃仁、冬瓜仁肺腸同治;與大血藤、馬齒莧合用,有解毒消癰、散結祛瘀之功效,祛除肝肺之邪,攻補兼施,獲效迅速。
《景岳全書》云: “壯盛人無積,虛人有之,故當養正則邪自除。”中醫治療惡性腫瘤貴在堅持,培扶正氣是治療惡性腫瘤的根本,“正氣內存”才能改善生存,降低死亡率。《證治準繩》曰:“補益其氣,兼導達經脈,使榮衛流通,則塊自消矣。”近代醫學家邱佳信也強調“有瘤必體虛,有虛首健脾”,中焦脾與胃為“五臟六腑之大源”。臨床用藥需病證結合,補益以“損者益之,勞者溫之”和“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血”為基本組方原則。重視生理病理特性,宜“補降通兼顧”論治大腸癌,臨床療效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