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爾雅 何富樂
浙江中醫藥大學,浙江杭州 310053
安神補腦增智類丸劑通過益腎生髓、交通心腎、疏通氣血等方法,治療神志不安、心悸怔忡和失眠健忘等癥狀。丸劑為中國傳統中藥劑型之一。傳說中藥丸最早的來源于《物原·技原》載:“軒轅臣巫彭始制藥丸。”[1]《五十二病方》中“以茯苓,撮取大者一枚,搗,搗之以舂,脂弁之,以為大丸,操”等,是關于丸劑的最早文字記錄[2-3]。此書中,丸劑也是唯一明確提到的劑型,由此可見丸劑的應用歷史悠久。丸劑具有“效緩而力專,效持而毒減”,便捷、口味佳等優勢,至宋朝,《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劑型以丸、散劑為主。據李氏研究認為,除去重復方后本書實載方劑767 首,丸、散劑則占方劑總數的96%,其中丸劑達284 方,占總劑數的37%,丸劑發展至鼎盛[4]。本文將總結分析歷代安神補腦增智藥丸發展和應用特色,并根據現代社會需求探索其應用啟示。
隋唐以前針對增智的專方記載很少,但相關理論基礎已初步建立。《山海經》記載“岡草,食之不愚”《管子·形勢解》記載“能自去而因天下之智力起,則身逸而福多”。先秦和春秋戰國已經開始尋找用藥物增智強記的方法。
《黃帝內經》從四個方面對神志不安、好忘不智的病因病理病機作出闡述:
1.1.1 氣滯血瘀,經絡堵塞 《素問·調經論》記載“血并于下,氣并于上,亂而善忘”,血液蓄積于下、氣機上擾心神,可會導致善忘;
1.1.2 七情內傷 《素問·本神》有言:“腎盛怒而不止則會傷志,志傷則會喜忘其前言”,怒傷情志,情志郁結可致善忘;
1.1.3 氣血紊亂 《素問·五常政大論》“太陽司天,寒氣下臨,心氣上從,熱氣妄行,善忘”,心腎不交,水火不調,引起氣血紊亂,神志不安。
1.1.4 脾氣虛 《靈樞·大惑論》“上氣不足,下氣有余,虛則榮衛留于下,久之不以時上,故善忘也”。脾為后天之本。主升清、統血。脾胃失調,五臟皆損,氣血運行受阻,致善忘。
此外,張仲景在《傷寒雜病論》“辨陽明病脈證并治”曰:“陽明證,其人喜忘者,所以然者,本有瘀血,故令人喜忘”,認為陽明瘀血會導致人好忘。葛洪在《肘后方》中提出“人心孔昏塞多忘喜誤”,認為造成善忘的直接原因與心有關。
1.2.1 病機特點 該時期傳承和發展的隋唐以前的理論,出現了很多針對增智的專方,其中以《諸病源候論》《備急千金要方》《外臺秘要》等著作為代表,認為神志不安、善忘不智的主要原因是腎精虧虛,其次為心氣血虛。
心總統腦的機能。《素問·靈蘭秘典論》記載:“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靈樞·本神》又提到“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心為“五臟六腑之大主”,心藏神,若心血不足、心神失養則見精神恍惚,失眠健忘等癥。
腎為“先天之本”,在體合骨,生髓通腦。“腦為髓之海”“諸髓者,皆屬于腦”“腦為元神之府”故腦失所養智不佳,與腎虛、腎精不足密切相關。
“神生于氣,氣生于精,精化氣,氣化神。”心腎相交,則精神互用;若心腎不交,則精神失調[6]。
隋朝《諸病源候論·虛勞病諸候》記載:“夫虛勞者,五勞、六極、七傷是也。……心勞者,忽忽喜忘,大便苦難,或時鴨溏,口內生瘡。”巢元方認為,心的過度虛勞會引起“喜忘”。
《千金翼方·卷第十五·補益·敘虛損論第一》中記載:“即生六極……二曰血極,血極令人無色澤,恍惚喜忘,……五曰精極,精極令人無發,發膚枯落,悲傷喜忘,意氣不行。”孫思邈認為“血極”與“精極”會導致虛勞。“腎藏精,精聚為髓,精髓化生為血”“血為腎精所化生,厥陰必待少陰之精足方能血充氣暢,疏泄條達”,精血同源,“喜忘”的重要原因是腎虛[5]。《備急千金要方》第十四卷小腸腑好忘第七中所載,為最早總結治療好忘補腦的專方[6]。
1.2.2 丸劑特點 孔子大圣智枕中方、令人不忘方、開心散、菖蒲益智丸方、養命開心益智方、北平太守八味散方、治健忘方、聰明益智方及其又方等,在療效中提到“常服令人大聰”“五日后知,神良”“安神定志、聰明耳目”“志意足”“令人不忘”……基本反映了唐以前治療健忘證的用藥經驗和組方規律,療效不凡。橫向比較同時代的《千金翼方》《 外臺秘要》,隋唐時期的補腦藥多以補心腎為主。
如《千金備急要方》菖蒲益智丸,主治喜忘恍惚,可安神定志。主要就是通過引火歸元,使水火相濟,治療腎氣虛寒不能上交于心,防止虛陽上犯。《千金翼方》所載腎氣丸,“主五勞七傷……忽忽喜忘。”通過補腎陽的方法,達到腎精足則記憶強的效果[7]。
1.3.1 病機特點 該時期,“健忘”一詞首次在《太平圣惠方》被提出[8]。《三因極一病證方論》記載:“今脾受病,則意舍不清,心神不寧,使人健忘,盡心力思量不來者是也。或曰常常喜忘,故謂之健忘。二者通治。”第一次論述了“健忘”的含義[9]。針對神煩、健忘發病的病因病機,兩宋醫家更側重于氣血兩虛、氣血運行不暢。故提出了益脾補心、疏肝養肝等治療方法。
“肝者,將軍之官,謀慮出焉”。肝主疏泄,氣機通暢則可調暢情志。情志不舒,“悲傷喜忘”“志傷則會喜忘其前言”。肝主藏血,為經血生成之源;“肝藏血,血舍魂”“魂之為言,如夢寐恍惚、變換游行之境,皆是也。”若肝血不足,則神志不清。心、肝相互協調,則血液通暢,情志舒暢;肝腎同源,榮則俱榮,損則俱損[10]。脾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將水谷精微輸送到四周,營養心腦。“思出于心,而脾應之”,若脾胃不和,則易導致頭目失養、眩暈[11]。
1.3.2 丸劑特點 《楊氏家藏方》中定志丸通過補益心脾,治心脾氣血不足所致的神志不安之證[12]。《楊氏家藏方》養心丸,主治憂思太過,健忘怔忪。采用大補元氣的藥,兼茯神、遠志、酸棗仁養血[13]。《普濟本事方》所載珍珠母丸,其君藥珍珠母、龍齒入心肝,平肝潛陽,鎮心安神;臣藥安神養陰定志。全方平肝潛陽、滋陰養血,達到安神補腦的功效,緩解神志不寧之狀[14]。《圣濟總錄》羚羊角丸平肝息風,治療健忘。
1.4.1 病機特點 金元時期社會動蕩,疫病流行,醫家開始關注外邪對健忘的影響。《黃帝素問宣明論方·熱門》記載:“夫腎水真陰本虛,心火狂陽積熱以甚,以致風熱壅滯……或睡語咬牙,驚惕虛汗;或健忘心忪,煩躁多睡。”在隋唐時期補益心腎的基礎上,提出健忘離不開風熱壅滯,應運用退心腎虛火、清心熱,疏風清熱的方法,由此出現了寒涼派。
1.4.2 丸劑特點 如劉完素《素問病宜氣機保命集》的愈風湯,主治“中風證內邪已除,外邪已盡者;及小兒驚癇搐急,慢驚風;脾腎虛,筋弱語言難,精神昏憒;內弱風濕;一臂肢體偏枯,或肥而半身不遂,或恐而健忘者”,以此“安心養神,調陰陽無偏勝及不動榮衛”。
李東垣《內外傷辨惑論》中的朱砂安神丸也是通過黃連除濕熱之氣,從而清熱養血,鎮心安神。
金元時期也重視滋養精血,常用熟地、當歸、麥冬等藥;強調祛痰濁以治忘,從痰論治健忘的基本思路在金元時期己較為明確。
1.5.1 病機特點 該時期集歷代醫家安神益智的理論與實踐之大成,認為智慧的產生于心腎交通有著密切的聯系,并且對心腎之交的機理進行了深入分析。
《素問·宣明五氣》記載:“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腎藏志。”精神活動主要為心和腦所司,受心“識神”和腦“元神”的控制。神志不安多因其陰陽不調,精血不足或失調。
陳士鐸在《辨證錄》中提到:“心腎交而智慧生,心腎離而智慧失。人之聰明非生于心腎,而生于心腎之交也。腎水資于心,則智慧生生不息;心火資于腎,則智慧亦生生無窮。”闡明了心火腎水,上下不交,而出現健忘的現象[15]。
在明清時期,受西方醫學的影響,醫家重視起“腦”與“智”的關系,首次提出“好忘”與心腦腎的關系[16]。從而出現了通過補腎益髓藥丸而“增智”“治健忘”“強精神”。王清任《醫林改錯》記載“靈機記性不在心,在腦……靈機記性在腦者,因飲食生氣血,長肌肉,精汁之清者,化而為髓,由脊骨上行入腦,名曰腦髓。盛腦們者,名曰髓海。”汪昂《本草備要》中提到“人之記性皆在腦中”,再一次佐證了記憶力由腦而非心所轄的觀點[17]。
1.5.2 丸劑特點 《壽世保元》中專門列舉了“健忘”這一證型,載有坎離丸,可補髓添精、調榮養衛、聰耳明目、定神安志、滋陰降火。主治“燈窗讀書辛苦,學問易忘。”《辨證錄》載神交湯、生慧湯、坎離兩補湯等[18],通過交通心腎的方法治療健忘。《醫方集解》載交泰丸、柏子養心丸、孔圣枕中丸、安宮牛黃丸等主要通過交通心腎而安神益智的藥丸。
此外,西學東漸,“腦主記憶”為安神益智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
《普濟方》中有虛勞門所載方多采用填精補髓的方法。
總結以上歷代安神益智丸劑,主要功效為補精益髓、補益腎精,性味偏辛、甘、平、溫。根據歷代運用的經驗,可以充分結合現代臨床運用加以驗證,在此基礎上,可以進一步研究其機理,保證丸藥療效的穩定性。
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安神益智丸劑主要針對具有考試壓力的人群,這個人群相對而言社會活動范圍較大,相較于湯劑、散劑等更節省材料,可裝入瓶中,攜帶方便,一次含服的量也較為恒定。此外另一個服用人群是老年人,丸劑的矯味作用使得藥物口味良好,適合長期服用以起到補益作用的安神益智藥的制劑要求。
“效緩而力專,效持而毒減”[19]。丸劑發揮藥效緩慢,所以即便含有“朱砂”等帶有毒性礦物質藥物,毒效發揮慢,較為安全。
在現代應用中,也應注重相關配伍的安全性。經過動物實驗和藥理學研究。未必免毒素的積累,在現代配方中,我們應該盡量規避朱砂等有毒藥物,而采用具有相同或類似療效的藥品,從而提高藥物的安全性[20]。丸劑容易感染菌類受到污染也是常見問題。在其現代化改良中,亟需建立完整的防菌滅菌體系[21]。
“丸者,緩也”[22],丸者效力緩慢卻持久,對于治療慢性病的效果顯著,“丸藥以舒緩為治”,可治療病理損害輕微的“未病”。
關于藥物的穩定性,相較于其他劑型,丸劑的可控制性更高。現代研究應利用化學動力學方法,更加明確藥物的有效期,用科學的方法驗證其穩定性。另外其制作工藝需改進,傳統丸劑制作工藝復雜。我們應借助現代科技和機械化生產的力量,提高制劑水平,才是真正的“古為今用、與時俱進”[23]。
古代許多制作丸藥的工藝有科學性和文化性,有傳承的必要。
理論上中藥保質期很長,當中藥做成藥丸后,由于添加化學成分、添加劑或者一些西藥成分,即為中成藥,在現行法律中,需提供明確的保質期。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最大程度的提高丸劑保質期,尚需展開深入研究[24]。
丸劑為固定組方,針對大部分患者,但不是全部,盲目使用不符合原理。順應當下的個性化療法,我們應針對現代人不同的體質與癥狀,系統整理相關病因,開發適應不同人群需求的丸劑。一般情況下針對老年健忘,可以考慮采用補腎陽的藥物;針對用腦過度的人群,則考慮交通心腎……根據不同的時間季節、地理位置和年齡、職業,找尋相對應的適應癥,經古方化裁,制備丸劑,但是要提高療效,務必辨證論治,開具個性化處方。
從《五十二病方》記載以來,作為一種傳統的中醫藥劑型,丸劑一直有著安全、穩定、便攜、可控性強的特點,符合安神補腦增智藥需長期服用的需求。在不斷發展中,丸劑的賦形劑不斷完善,愈發貼近治療要求,輔助、增強療效。
歷代醫家針對“安神益智”,提出了補益心腎、平肝養血、補益心脾、疏風清熱、滋養精血、交通心腎、填精補髓等多種治療方法。
現代以來,人口老齡化加劇,隨之而來的老年病問題亟待解決。其中阿爾茨海默病患者日益劇增,且出現年輕化趨勢。而在人口眾多的中國,社會競爭嚴峻,從學生到職員,都面臨著巨大的升學、升值壓力,從而引發焦慮、記憶力衰退的問題。
故現代醫家在古代典籍的基礎上,結合現代特色,形成了通過益腎生髓、交通心腎、疏通氣血而起到安神補腦增智的治療方法。
目前,安神益智丸劑主要作為中成藥使用。雖具有節省材料、攜帶方便、用量恒定、口味良好、能起到普世安神益智的作用等優點,在提高安全性和針對性兩個方面,仍需進行深入研究。
在安全性方面,丸劑藥物成分的藥理分析、生產、銷售過程中的無菌處理和貯存、藥物的最佳使用期限和制作工藝的穩定等都需要引起重視,通過現代臨床或實驗進一步去驗證和研究。
在針對性方面,丸劑的普遍適用性也存在著不能因人而異、無法體現中醫“辨證論治”特點的問題。故筆者認為,未來可以根據現代人的九種體質,進一步研發具有針對性的安神益智丸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