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遠晟
(廈門大學人文學院,福建廈門 361005)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飲茶的習慣,西漢時已有飲茶之事的正式文獻記載。但茶以文化的面貌出現,是在漢魏兩晉南北朝時期。茶在先前都是藥用,在隋朝全民普遍飲茶,也多是認為對身體有益。隋朝基本是初步形成中國茶文化。唐德宗建中元年(780年),陸羽寫出了《茶經》,成為唐代茶文化形成的專有標志。這部書概括了茶的自然和人文科學雙重內容,探討了飲茶藝術,以及將儒、道、佛三教融入飲茶文化之中。日本茶道文化中,認為茶樹源于菩提達摩,而這一傳說,也說明了日本茶道文化與佛教文化之間的深厚淵源。鐮倉時代的千利休提出了“和、敬、清、寂”的茶道思想,這些思想在日本茶道領域逐漸得以普及,并成為了日本茶人所追求的四個境界。
在唐代,茶文化的形成與禪宗的興起息息相關,因茶有提神益思,生津止渴功能,故寺廟崇尚飲茶,在寺院周圍植茶樹,制定茶禮、設茶堂、選茶頭,專呈茶事活動。在唐代形成的中國茶道分宮廷茶道、寺院茶禮、文人茶道。據日本史書《類聚國史》記載:弘仁六年(815年)四月二十二日,嵯峨天皇駕幸梵釋寺前停輿賦詩時,高僧都永忠親手將煎茶敬獻給了天皇,這也是最早關于日本飲茶的文獻記載。此后隨著大批遣唐使來到中國,將唐朝種茶、制茶的技術帶回國內,使飲茶之風已在日本上層貴族中流傳開來。
南宋時,榮西法師所寫的《吃茶養生記》。它是日本一系列茶書中最早的一部。目前,有關從中國傳入日本,并引領平安時代貴族飲茶的記載均散見于當時貴族或文人的詩文中,而無完整的記錄。但《吃茶養生記》卻是首次以飲茶專著的方式出現,這類似于中國陸羽的《茶經》。而榮西法師的三大功績是:一是延續遣唐使時代中斷了的中日交流;二是將中國禪宗思想傳入日本;三是將中國禪院的飲茶風俗傳入了日本。榮西禪師生于永治元年(1141年),專研天臺密教,稱為葉上流派,被叫作葉上上人。仁安三年(1168年),二十八歲時來到宋朝,與之前入宋的重源法師相遇,并一同登上天臺山。文治三年(1187年),榮西禪師再度人宋,拜萬年寺的虛庵懷敝為師。文治五年九月,四十九歲的他授菩薩戒。五十一歲時,別了宋朝回到肥前國平戶島韋浦。榮西在中國的這段時間里,除了學習禪學之外,還切身體驗了中國的飲茶風俗和其效用性,深感有必要在日本推廣。于是他帶回了茶種以及制茶和飲茶的方法,并以他自身的體驗和學習到的知識為基礎撰寫了《吃茶養生記》一書,作為養生良方進獻給當時的大將軍源實朝,方中主要強調了茶的藥用價值。隨后又將茶種贈予華嚴宗的明慧上人在高山寺種植,于是茶便在日本各地得到了普及,飲茶也在上流社會中散播開來,這便是飲茶文化的開端。
南北朝時期(1336-1392),茶又從寺院傳播到了武家,成為貴族武士娛樂的項目之一,并作為日常飲料被廣泛接受。他們在特定的場所聚會舉行“本與非”的猜茶游戲,出于對進口自中國茶器的崇拜,唐物茶器作為舶來品,吸引著眾人的欲望。因以唐物換取輸贏的“斗茶”賭風十分盛行,后被足利尊氏下令禁止,這也從另個角度說明了當政者對茶精神面追求的嚴苛。
到了室町時代(1336-1392)的中期,貴族大興土木建造書院住宅,貴族之間聚會,并在舉辦藝能活動的“會所”舉行茶會,日漸興盛,足利益滿將軍把收集來的唐物茶器進行展示,裝飾書院造的房間,自此足利益滿、足利義教、能阿彌的書院茶會成立。應仁之亂(1467)之后,被荒廢的京都里“幽寂茶”萌芽勃發,飽受絢爛奢華“書院茶”薰陶的知識分子們,在參禪的影響下,也淡淡浮現出了殘缺美、枯淡美、簡素清潔之美的風氣,“茶禪一味”的概念逐步確立。學習能阿彌書院茶的村田珠光引入當時庶民簡樸純質的“地下茶湯”樣式,鑒賞茶器為主的飲茶風潮轉向對茶品的欣賞辨識上,師從于大德寺一休宗純的村田珠光,更是將參禪體會從精神和藝術面上升華和發展起來。
村田珠光之后,富商的武野紹鷗遵循村田教誨,把優雅精致的唐物茶器換成簡素質樸的日常雜器,擴展“幽寂茶”精神的同時,也在茶湯、茶道具、儀式和制作工藝上分別規制,將“形而下者謂之器”上升為“形而上者謂之道”的階段。“茶道”隨后被武野紹鷗的弟子千利休在安土桃山時代(1573-1603)逐步完善,并確立了“幽寂”的深邃思想。千利休被尊為“茶圣”,他的七位高徒繼承并發展了他的思想,依據不同茶風和茶湯的系譜形成了各自的風格,后世便以他的名號稱高徒們為“利休七哲”。
鐮倉時代,著名茶人千利休(1522年-1591年)提出了“和、敬、清、寂”的思想,這也成為了茶道思想重要來源。以中國禪宗的思想方式看,禪宗思想不僅強調以和為本,而且提倡淡泊無為,而修禪過程則需要使用清靜的本心對禪宗思想進行體驗,以平和的心態感悟“我心即佛”的真諦,只有如此,修禪之人才能獲得“佛我一如”的“和”境。
“和”即人與人之間的和睦相處,它是茶道思想當中重要的精神精諦。無論是形式或是情感,都是通過“和”建立起來的。所以,千利休提出的“和”的觀念指的是不同地位的人只要來到了茶室喝茶,那么人與人之間就沒有社會地位以及高低貴賤之分,這也就是我們現在通常說的“以和為貴”、“以和為本”概念。“敬”是指對長輩的尊敬,同時也代表了對于友人與同儕間的敬愛。以和而敬,從此開始便展開了茶道的真髓。“清”是指清凈,清潔的意思,也是茶道的種種禮儀,做法中十分強調的部分。在利休百首中也詠道“水與湯可洗凈茶巾與茶筅,而炳杓則可以洗凈內心”。由清而靜,也就是所謂的“靜寂”,就如在不受外界干擾的寂靜空間里,內心深深的加以沉淀的感覺。“寂”是指茶道中的美的最高理念,在求取“靜”的同時,能觀察自己知足的內心,在深沉的思索中讓自己內心沉淀,此乃是禪學中所生之思想,也乃是對于人生的最佳解答。
由此可見,“和、敬、清、寂”四諦是以“寂 為根源,以“寂”為最高層次而體現的禪宗法則,也可以說三諦最終歸結于“寂”這一諦。所以,對于日本茶道來說,禪宗和四諦是統一的茶道精神所在,四諦的境界與“禪”的精神境界是一脈相通的。這樣,浸潤著禪宗出世思想的茶道自然就成為人們追求心境恬靜、精神超脫的不可或缺的媒介與心靈寄托。
在中國古代,古代多數名茶都與佛門有關。如有名的西湖龍井茶,陸羽《茶經》說:“杭州錢塘天竺、靈隱二寺產茶。”唐肅宗年間(757-762)一位和尚將此茶送給常州刺史(宜興古屬常州)李棲駕,茶會品飲有陸羽出席,陸羽稱“陽羨紫筍茶”是“芳香冠世產”,李刺史心有靈犀一點通,便建茶會督制陽羨茶進貢朝廷,自此陽羨茶點了“狀元”,身價百倍。顯然,陽羨茶的最早培植者是僧人。一屯溪綠茶站名松蘿茶,是一位佛教徒創制的。安溪鐵觀音“重如鐵,美如觀音”,其名取自佛經。普陀佛茶產于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浙江舟山群島的普陀山,僧侶種茶用于獻佛、待客,直接以“佛”名其茶。廬山云霧原是野生茶,經寺觀廟宇的僧人之手培植成家生茶,并進入名茶系可。君山銀針產于湖南岳陽君山,《巴陵縣志》記載:“君山貢茶自清始。每歲貢18斤。谷雨前知縣遣山僧采制一旗一槍,白毛茸然,俗稱白毛尖。”此茶仍由僧人種植。黃山毛峰是毛峰茶中極品,《黃山志》載:“云霧茶,山僧就石隙微土間養之,微香冷韻.遠勝匡廬。”云霧茶就是今之黃山毛峰。桂平西山茶初產于西山觀音巖下。惠明萊因浙江惠明寺而得名。別說產于中國的茶,就是日本的菜也是由佛門僧人由中國帶回茶種在日本種植、繁衍并成世界重要產茶國之一。
此外,禪宗講究“不立文字、以心傳心、見性成佛、教外別傳”的“悟道”精神,很是適應處于社會底層的廣大民眾的要求,同時佛教宣傳的善惡因果、追求來世幸福的思想也更容易為廣大民眾所接受。此外,作為日本茶道的主要精義來源的中國茶文化,其實早在東傳日本之前就與佛教文化結下了不解之緣,在東傳日本后,也自然與佛教文化相聯系,使日本的茶道在其創立之始就與佛教文化相融合,并逐步融入自我文化,形成獨樹一幟的茶之道。書院式茶道的四疊半茶室的創立者村田珠光曾跟隨高僧一休宗純“參禪”。傳說,一休宗純對村田珠光的靜心“參禪”而又致力于茶道的境界非常感興趣,一次為考驗珠光,一休宗純有一次乘村田珠光品茶之機,突然用鐵如意將其手中的茶碗打落,而珠光仍穩如泰山,儼然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地。故而,一休宗純非常欽佩,稱贊道:“禪也在茶中”。
綜上所述,日本飲茶方式源自于中國禪茶,并通過留學僧人而傳入日本。只不過當時的飲茶只是作為藥來使用的。平安時代之后,飲茶漸漸成為當時貴族中的風習,與很多文化活動相連。直到鐮倉時代,飲茶之俗才發展成為頗具儀式感的茶道,形成獨特的“精神真髓”,成為日本文化的代表,并通過“一期一會”等茶會方式慢慢衍生出一整套的修養身心與社交禮儀的學問。日本茶道是在“日常茶飯事”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它將日常生活行為與宗教、哲學、倫理和美學熔為一爐,成為一門綜合性的文化藝術活動。它不僅僅是物質享受,而且通過茶會,學習茶禮,陶冶性情,培養人的審美觀和道德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