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桂蘭
(柳州市第四十七中學,廣西 柳州 545000)
昨夜又夢見二姐和妹妹,最近經常夢見家人,的確是想家了。父親離世的傷痛至今仍在,不敢碰觸。由此也讓我更意識到親情是多么重要。總是想起我們姐妹小時候的生活場景,一幕一幕,時而心酸,時而淚目。
父親,以前在我心里是一個看似缺失的存在,所以總覺得自己沒人愛。關于他,我能想起來的事并不多。我上初中時,冬天在鄉里住宿,他頂風冒雪趕著牛車走幾公里路,去給我送糧食和柴火。剛上高中時成績不怎么樣,離家返校他送我到村口,也是大雪天,對我說努力就好;考上大學那個夏天,拿到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好像也沒說什么,但是后來聽母親說,他那段時間喜歡串門,總去鄰居和老鄉那里,等著聽別人夸我有出息,回來樂得嘴合不上。還記得小時候,不知道是幾歲,那時他在煤礦工作,每次進家門,我們姐妹幾個就撲上去,翻他那個軍綠色的挎包,其實里面并沒有什么寶貝,只是幾個干饅頭,但卻是我們的美味和珍寶。那吃起來掉渣的干饅頭的味道依然還留在我味蕾的記憶中。那是父親唯一有能力給我們的禮物了。現在年齡大了,才醒悟:為什么那饅頭是干的,是他自己平時省著吃,攢下來,等回家的時候帶給孩子的吧。
為什么一定要等到親人不在了,才體會到他的好呢?在那缺吃少穿的年月,他總是等我們吃飽了才吃,從來不買新衣服。脾氣好,從來不打罵我們。無論生活多苦,都是樂呵呵的。為什么這么滿足?后來我猜想,與他幼年喪父、孤苦無依、少年外出勞作相比,現在有妻子兒女相伴的生活已經是美好的了吧?為什么是猜想?很慚愧,我對父親的了解實在太少,他平時又寡言,沉默是他的常態。只有在偶爾喝了一點酒之后他才會有些醉意地說一些話。我對父親那一點可憐的了解都來自別人的講述。我父七歲失去父親,與母親和年幼的弟妹相依為命,靠親戚接濟過活到十四五歲,用他稚嫩的肩膀去扛起生活的重擔。周邊十里八村的人都知曉他的勤勞孝順,小小年紀出來工作。來東北后去煤礦工作,一干就是十來年,那種艱苦的環境,體力的透支,讓他落下了隱疾。年老后他身體開始不好,腿疼,走路很費力,到后來,身體惡化至臥床,無法行走,生活不能自理。幾乎不能說話了,偶爾清醒,經常糊涂。為什么會得這種病?是不是這輩子活得太苦了,到生命的末尾,索性回到嬰兒狀態,終于可以卸下生活的重擔,不再勞碌了?
在彌留之際,父親只用眼睛看著我們,嘴巴動,但無法發聲。后來他嘴巴快速的開合,我們無法猜出那是些什么樣的遺言,他在流淚,是為這艱難的一生而流嗎?還是為舍不得這些孩子呢?或者,是內心太多的遺憾呢?已無從知曉。
除了悲痛,我內心也是遺憾的。遺憾回家次數少,遺憾沒有聽他講講自己的過去,遺憾對他照顧太少,遺憾不知他還有什么心愿未了。剛回去的那幾天,給他喂飯,擦臉,剪指甲,跟他說話,還幻想著他能好起來。可終究沒有。
出殯那天,徹骨的冷。羽絨服也擋不住寒風。發抖的我跟著隊伍,我姐捧著遺像,崴抱著骨灰盒走在前面。我還在想著父親火化后的那一堆灰白,就這樣?我的父親就消失了,永遠消失了!承載了七十多年苦難的身體變成了灰。難以抑制的淚又流下來。
從前去殯儀館參加別人的葬禮,心里也是悲傷的,但那種悲傷不至于傷及心肺,更多的是對生命的緬懷,對人生虛無的再認識。如今是自己的至親,此刻的痛,已然是心碎裂的痛,淚水就像泉一樣從那碎裂處不斷地涌上來。
在老家處理完后事返回,傷痛和勞累使我在重慶轉機時就病倒了,差點上不了飛機。回到家里臥床好幾天。對感情又有了深刻的認識,以前只停留在口頭和字面意義:有生之年,好好珍惜親人,別等他不在了后悔。正所謂:子欲養而親不待。不經切膚之痛,你永遠不能真的體會。
看完《擺渡人》,我在想,父親在另一個世界或許已經和他的父母、弟弟見到了,在那里享受他曾經缺失的愛。這讓我有了一點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