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騏萌
(四川師范大學,四川 成都 610066)
在中世紀的西歐,君主的權力從來不是一家獨大毫無限制的,伴隨著基督教地位的上升及影響力的增長,國王的權力逐漸受到教會的限制,即“王在神下”。由于教會是上帝的王座之所在,上帝是通過教會傳達他的判斷的,而國王的權力又授予自上帝,因此君權神授理論除了承認王權外,也被用來解釋教皇和國王間的關系,教會聲稱國王實際上是上帝手中的一件工具。由于中世紀的基督教會是一個有著獨立體系的國際組織,有著獨立于世俗政權控制的權力,在這種形式下,類似古代東方的專制王權的出現成為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同時教會在與國家爭奪權力的過程中提出的限制王權的理論及其實際采取的措施也對人們后來反對專制主義的斗爭提供了重要的素材。
基督教成立之初,為取得人民的擁護,它的各種教義代表著廣大人民的利益,體現一種原始民本、平等的觀念。《馬可福音》第三章第31節講到:“當下他(指耶穌)的那母親和他的那些弟兄來了,在外邊站著,就打發人去叫他。有一群人在圍繞他坐著,他們就對他說:`看哪!你的那母親以及你的那些兄弟在外邊找你。’而他回答他們說:`誰是我的母親?及我的兄弟?’就環看那些圍繞他坐著的人說:‘看哪!我的那母親,我的那些兄弟。凡遵行上帝的那旨意的人,這就是我弟兄和姐妹及母親。’”耶穌把他說話的對象稱為弟兄姐妹,還要求門徒把他們傳道的對象當作和他平等的兄弟姊妹,《圣經》中彌漫著一種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宗教氣息。雖然中世紀教皇和天主教會開始走向腐化墮落,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享有特權或進行專制,造成了現實中教士與一般信徒的不平等,但原始教義中的平等觀不是因此就能被永遠抹殺掉的。歐洲宗教改革時,馬丁·路德等人以《圣經》為依據,重新提出平等思想,為新興資產階級提供了平等觀念的思想武器。
從本源上來說,基督教思想與自然法觀念本來就具有某種親和之處,圣經中就曾表示自然本性與法律應該具有內在的一致性。這一時期,亞里士多德的政體學說重新傳回歐洲,為中世紀的思想家們提供了重要的思維框架和了邏輯工具,以阿奎那為代表的中世紀神學家一方面繼承了原本的古代希臘羅馬的自然法思想,一方面解讀、改造自然法理論,使神學自然法中更多的強調自然、理性與人的自然秉性的一致性。這樣,自然法中的理性精神幾乎是人類的本質了,這為后世的思想家基于人的某些“自然本性”——比如對平等、自由、財產等的追求——反對既存的政治秩序準備了必要的理論基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神學自然法理論為文藝復興運動的到來做了鋪墊。
對暴政的抵抗,在中世紀晚期西歐政治思想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在宗教戰爭中,反叛者通常都會宣稱由于國王已經成為暴君,人們具有充分理由取消原先對其承諾的一切義務與忠誠。“在極端的情形下面,世俗統治者執意不聽從教會的道德指導,則有良知的基督徒甚至得放棄對國家的忠誠,負起建立新政治秩序的革命責任。”[1]神學家馬爾西利奧指出,如果國王的行為違背了法律,違背了人民的利益,立法會議完全有權對這種行為進行糾正,甚至廢除這個不合法的君主。神學法學家阿奎那同樣主張:“一旦統治者因背叛教義而被開除教籍,他的臣民依據這一事實便可不受他的統治,并解除約束他們的效忠宣誓。”[2]
基督教的原罪說是西方罪感文化的根源。原罪說宣揚任何人天生即帶著罪性,因此人是不可絕對信任的,就算是圣人也不可避免。基督教教義認為,由于人類始祖亞當的犯罪墮落,他將自己的罪也帶給了后代,所以每個人生來就是罪惡的,這個罪不是個人行為所致,而是人類的本性。與“原罪”相對應的是“本罪”,即當人們到達一定的年齡時就會繼續犯罪,即使自己也不能拯救自己。因為人的“原罪”與“本罪”,基督教徒不相信人會完美無缺、達到至善,正因為人的“罪”,人世的黑暗與人類的墮落性,才形成了對人的不信任,尤其是對掌握權力的人不信任,認為人一旦有權就很容易走向墮落。故阿克頓得出一個著名的結論:“權力容易腐化,絕對的權力絕對地腐化。”基于對人性的考慮,人們需要制定法律對其進行必要的約束,人們也需要權力間的相互制約。在這種人性觀下,人們不會把希望寄托于明君賢王上,必然會想辦法對制約權力的方法進行構建與改進。
雖然歐洲整個中世紀都處于宗教神權的黑暗統治之下,但是我們并不能就因此認為這一時期民主思想的發展是停止甚至倒退的,這些蘊含在其內部的要素決定了西方政治史的基本走向。通過對西歐中世紀基督教中要素的一些發掘,證明產生于古希臘、羅馬的西方民權思想之光在中世紀神權政治時期并末熄滅,而是在其內部不斷閃耀。雖說那時的民主政治要素細弱零散,尚未整理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但我們不能就因此忽視基督教對近現代民主政治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