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敏
(成都大學中國東盟藝術學院,四川 成都 610106)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在我國的歷史進程中,各民族共同創造了豐富的歷史文化與燦爛的文化遺產。20世紀50年代以來,中國社會科學院聯合八一電影制片廠等共同拍攝了關于我國各地區16個少數民族的社會紀實影像,誕生了優秀的少數民族紀錄片。但在我國現代語境下,少數民族與少數民族題材紀錄片的關聯僅僅在于“題材”和拍攝對象的選擇上。整個創作團隊構成,影片的創作都不具備“少數民族的文化主體性”,也就產生了以“漢文化”為視角的“他者”的敘述,這種影片仍舊以漢族工作者為創作者、觀看者的文化習慣來建構,核心價值還是站在漢文化的文化本位上。使得此類紀錄片變成了滿足觀眾好奇心的獵奇作品,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紀錄片的真實性。
根據黑格爾和薩特的定義,“他者”是指主導性主體以外的一個不熟悉的對立面或否定因素,“他者”包括一個人、一個民族、一個種族等主體對另一個作為獨立主體的人、自然或社會現象的有意建構。”[1]少數民族紀錄片中的少數民族在傳統的漢文化里是“他者”,是一個被觀看者的角色,漢文化則是一個觀看者,兩者的相互關照使文本產生了歧義,影像的真實性變得可疑。
我國少數民族紀錄片的主題往往隨著時代變化進行主旋律的選擇。“政治化是紀錄片的總體表征和要求,充斥其中的是意識形態的宣傳和教育功能,片中人物更多的是以政治性的符號出現,作為個體的人,其命運與思考大多是社會大背景下模糊的影子。”[2]這些在主流意識形態操縱下的少數民族紀錄片,更像是一種“符號化”的存在,以一種個體形象出境,來講述他們民族的故事與發展。但是他們卻沒有機會表述自己真正的聲音,處于一種“失語”的狀態。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少數民族紀錄片是在主流意識形態的主導下,要適應執政黨對于建構國家現實的需要,按照主流話語把少數民族的面貌塑造成大眾喜聞樂見的模樣,這時的少數民族紀錄片并不是一個具有觸感的真實的“自我”,而是一種被意識形態的想象建構成功的“代表”產物。我國大多數少數民族紀錄片使用主流話語的紀錄方式,書寫對社會文化的整合作用,對少數民族形象的濫用,使其符號化,錯誤引導了世界各國觀眾對于我國少數民族的認知。
“少數民族題材影視中偏遠的邊疆地區和奇異的文化習俗被不斷置于漢族中心視點的監控之下,成為‘文化展覽主義’的異域化他者。”[3]為了拉近文化距離,近年來呼吁“母語電影”,即在影片中演員對話采訪都使用少數民族本民族的語言進行,在表達效果上展現一種仍置身于本民族環境中的假象,營造原始的氛圍。但是創作者本身是本民族外的民族局外人身份,仍然限制了影片對于文化表達主體上的真實性,創作者很容易根據自己已有的經驗去想象另一種文化,拍攝者與被拍攝者之間并沒有達到一種文化認同的平等地位,即使影片中的人物都說著母語并不能消除創作者在文化身份上與其的隔閡,外民族導演對于影片個體的操作策略遠大于民族本體的文化價值,不得不說仍然是一種逾越身份的影像化表達。
由于帶有“他者化”視角的少數民族紀錄片存在問題,部分學者提議少數民族“主體”紀錄片的創作,即采用本民族成員為創作者,站在本民族的角度、立場描述來展現本民族的文化觀念,在族群社區內部可以獲得觀眾認可并且具有一定藝術價值的紀錄片,不僅推動本民族的發展,也是被視為抵御少數民族影像被外化的獵奇與想象的武器。
2000年以來,少數民族紀錄片出現了一種新的創作方式,由本民族成員擔任創作者、演員,使用本民族母語進行對話和采訪以展示本民族的風貌、人文內涵與文化價值。這種是簡單地根據創作團隊民族身份的界定來劃分是否屬于“主體”影像,更深入的“主位”創作更側重于如何展現本民族的核心文化和價值體系,在族群社區內討論個體發展與民族的現代化變遷之間的關系,由內而外地思考發展之道。也可以說,主位紀錄片是要求創作者與該民族具有共同的民族記憶,可以理解該民族的文化傳統,通過拍攝及成片的過程,是一個內參與者的身份,而非“他者”地去觀看這個民族的文化訴求。其使用的觀察拍攝角度是一個民族特有的視聽語言表達系統,通過對傳統文化資源的表現,構成了少數民族主位紀錄片的基礎。
大眾民間話語中主動將個體人物當做主角,用平民化、溫和化的方式來紀錄他們的普通生活,也是一種“個性化”表達,也是一種在話語權上的本體的回歸,拍攝者對于被拍攝者和拍攝姿態的一種轉變,增加了人文色彩。大眾的民間話語消解了距離、年齡、性別等方面的差別,更加關注個體本身的生存環境,賦予個體小人物話語表達的權利,擴寬了紀錄片的邊界,更顯人性關懷的一面。紀錄片要以小人物個體去表達社會的繁雜,個體通過對社會的感知表現歷史的厚度,貼切的零散生活表達日常的溫馨,用個人歷史看到社會歷史。民間話語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主流話語與精英話語中對于少數民族紀錄片符號化的現象,用樸實的手法,日常化敘事將少數民族人民的普通生活展示了出來,走更加紀實的路線。
少數民族主位紀錄片代表了在主流文化、主流創作領域里少數民族文化還是具有自我話語權,它帶著本民族的獨特性,文化特殊性,承載著本民族的文化傳統、民族精神、民族價值,對本民族自身的發展進行自發的內在的思考。也更加注重自我意識的蘇醒,體現了少數民族地區人民對于自我身份的追求和確立,力圖將本民族的人文情懷、人文價值傳遞給大眾,而不僅僅是一個旅游文化宣傳窗口,而是要更加深入挖掘本民族獨特的文化景觀,精神氣質,追求正確的文化導向,提高本民族和外族同胞的文化自覺性。
“(紀錄片)要以個體去表現社會,以個人去表現千萬人,以具體去表現千萬事,把具體延伸、擴展、深化到紛繁的社會生活之中去,以人的歷史來透視社會的歷史,以人的活動來體現歷史意義和歷史精神。”[4]
不同于非黑即白的創作理念,想要在少數民族紀錄片中采取絕對的客觀視角,或者純粹的主觀視角任何一部紀錄片都不能做到。在創作中如果可以達到“他者”與“主位”的互動是再好不過的方法,既要在客觀的角度去觀察被拍攝者,看他們生活習慣、行為方式,聽取他們深處的想法,給予應有的尊重,又要賦予被拍攝者說話的權利,將鏡頭和話語權交給他們,讓他們自由地發揮和表述對于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內涵的理解,真正地做到主位真實,并且還要從旁觀者的方面去反思,做到主位視角的真實與貼合。
少數民族紀錄片既具有主流文化的價值取向,同時也兼顧著宣傳自己本民族文化的重任,在創作中要注意多元價值的把握,不能一味宣傳贊美主流文化,而貶低少數民族文化價值,要樹立正確的文化價值取向。同樣的,不能一味地吹捧少數民族文化價值,過于美化少數民族的宗教信仰恐怕會使本民族的年輕人陷入優越信仰的洪流當中,在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選擇思考的系統時,可能沉浸在影像建構的世界中不可自拔,如果該信仰與主流信仰背道而馳,則會造成更加嚴重的后果。
少數民族主位紀錄片不論是觀看領域下的“他者”還是創作領域下的“主位”,都是既有外部文化價值背景的推動,也有內部自發的現實反思與尋求發展的迫切的想法。紀錄片作為我國文化傳播載體的重要來源之一,更要表現出各民族獨特的真實的文化歷程,而不是夸大與獵奇,在和諧平等的民族觀面前,任何的夸大和鄙夷都是不恰當的。在多元文化價值噴涌出現的今天,更要用寬廣博大的胸懷去引出和導出更具有文化自信的產物,對少數民族主位電影的關注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