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苑
(天津商業大學,天津 300014)
法律儒家化指的是將儒家思想逐漸滲入到法律運用、制定的各個方面,并成為我國古代正統法律思想過程。魏晉南北朝因其特殊歷史背景,在我國法律發展史上一直處于獨特的地位,即使是從女性在法律中的相關權利和地位來研究,也可以觀察出儒家思想在法律中的深化與蔓延。
法律的儒家化進程開始于西漢,由于此時法律在運用上出現的局限,只能在法律解釋和引經決獄方面努力,但此時法律儒家化已開始日益風行,并逐漸根深蒂固。所以自曹魏制律,儒家化的法律便自此開始,此之后的晉、北魏、北齊制律,都可以說是法律儒家化這一運動的連續?!芭e例言之,魏以八議入律,晉代保留之,晉又創依服制定罪之新例。此二事為北魏所保留,而又加以存養及官當的條列。這些都為齊律所承受,又加入十惡條例。隋唐承之。”[1]這大體說明了法律儒家化發展的基本脈絡。由此不難看出魏晉滿北朝時期的法律發展在法律儒家化過程中的特殊地位。這也可歸因于此時特殊的時代背景,魏晉南北朝為我國歷史上第一個民族大融合時期,各少數民族統治者積極學習中原漢族的先進文化,實施自上而下的漢化改革,從而吸取了大量中原文化中儒家化的法律傳統,并且在法律的修訂中啟用儒生,從而使儒家思想更加便捷的滲入到法律法規當中。由于數民族政權都不可避免地保有游牧民族長時間發展而產生的社會規則,不可避免的保有殘留的早期母系社會的特征,在民族日常生活中,女性同樣與男性享有社會經濟的發言權,基于女性的這種特殊歷史地位,在這一時期法律改革中也不乏有女性的身影,因此,探究此時期女性在法律中的相關權利與制度,還原出法律儒家化進程中女性權利地位的變遷,能夠更加全面的還原法律儒家化的歷史風貌。
“毆主傷胎案”是反映當時法律儒家化的一個典型案例,其中當事方多是女性角色,因此學者多將其作為觀察女性儒家化運動中權力地位變遷的絕佳樣本。此案的詳細記錄我們可以在《魏書 刑法志》找到,此案發生在北魏時期,當時的蘭陵長公主在婚姻中遭遇丈夫的和家庭暴力致流產而死,圍繞案件的判決,當時爭論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女性身份歸屬問題上,這其實就是儒家父系倫理滲入到法律規制的一種表現。對于儒家傳統的父系家族倫理,我們可以通過“五服”來加以說明,“五服”是宗法制度下用來衡量家族親屬間關系親疏遠近的一套標準,指的是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這是根據血緣關系來劃分的。對于女子權利在其中的表現,《喪服傳》有云:“女子子在室為父。”“女子子者,子女也,別于男子也。言在室者,關已許嫁。”[2]在父系家族結構體系中,“婦女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根據《喪服傳》所言,女子出嫁后要為原親族的親屬降服“婦人不貳斬”即女兒在出嫁之后,不再為自己的父親行斬制。在父系倫理之下,女子出嫁即為脫離本親,進入到另一個宗族。因此如前案所表,公主出嫁后已脫離皇室親族,所懷有的胎兒也不屬于皇室成員,自然不適用謀逆之罪,而要適用家庭內部的《斗律》處理。儒家化的“五服”制度,在西晉時期就已經被法律化,至于“毆主案”中有關通奸之人的親屬連坐問題,據《晉書 刑法志》載:“臣以為女子有三從之義,無自專之道,出適他族,還喪父母,降其服紀……而父母有罪,追刑已出之女;夫黨見誅,又有隨性之戮。一人之身,內外受辟……臣以為在室之女從父母之誅,即橋之婦從夫家之罰,宜改舊科,以為永制?!盵3]女子出嫁前為父親服斬衰,故應從父母之誅;女子出嫁后為父母降服不杖期,而為丈夫服斬衰,就應值從夫家之罰,不應該再受父黨夷三族之幸連。而追溯至漢代,女子的家族認同還不限于夫家,出嫁的女兒仍會因犯法的父親而受罰。直到西晉初年修法之時發生了變化,正式規定“謀反,適養,母出,女嫁,皆不復還坐父母棄市”,確立夫家認同。既然出嫁后的女性不再受到父族的牽連,那么同樣的,父族親屬也不再為出嫁后的女性負責。由此可見儒家服制制度被引入法律具體內容中,從而衍生出了一系列儒家化的法律條文作為定罪量刑的重要依據,比如上述所提到的“期親相隱”也是由此發展而來的。
在儒家思想的教義中,男性處于社會的主導地位,女性處于從屬和低下的地位。“在三從主義(從父、從夫、從子)之下,女子從搖籃到墳墓可以說皆處于從屬地位……就是夫死,也只能由子或孫繼為家長。”[4]但中國古代女子的社會地位并非從一開始便是如此,是在經歷了一系列社會歷史轉變之后,才最終形成了男尊女卑的格局。男女地位的高低取決于其對家庭和家族的貢獻,在游牧民族的早期母系社會形態中,由于女性在生育和在生活資料的采集上占有優勢,應此女性在社會生活中承擔主要角色。但在中原的農耕文明中,由于生產力低下,勞動工具的粗糙與原始,使得生產過程中更多的依靠人力來解決勞動力的問題,從而提高生產效率,所以男性憑借先天的體力優勢在生產中占據主要地位,女性則由于體力上的不足而漸漸退出主要的勞動生產,男性因而取得了更多的領導地位。隨著儒家思想占據主流的政治地位,男尊女卑的等級差異日益加深,女性在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受到壓制,從漢代開始“婦無二適之義”“女子不二天”等儒家教化被強調和提倡?!读信畟鳌?、《女誡》等女性讀物的流傳標志著儒家女性思想的世俗化,通過將儒家思想“三從四德”的觀念具體到一個個女性榜樣來鼓吹,發揮了巨大的女性教化功能。以及用政府的名義對貞潔烈婦進行表彰,用輿論教化的壓力使女性行為得到屈從與糾正,儒家思想對女性的束縛大大增強。
也是由于法律儒家化的運動,最終導致具體法律規制上也出現了“男尊女卑”的現象。在通奸罪中,秦漢魏晉的法律規制對男女定罪量刑并沒有法律上區別,但從唐代法律儒家化確定以來,對于女性犯通奸罪的懲處就與男性區別開來,等到明清時期更是在具體實踐中出現了女性通奸罪的懲處遠遠大于男性的現象。再如有關家庭暴力的犯罪,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雖然有關儒家學派曾提出過對妻子傷夫應嚴厲懲治,但未成氣候,也并沒有得以具體實施,及到唐時頒布《唐律疏議》,明確將妻子傷夫規定為惡逆十條之一,南宋時期將妻子傷夫罪的量刑規制為重于一般的傷害罪,后期更是將男性傷妻特別規定,即僅在男子傷妻致重傷時才加以定罪。
在法律儒家化的過程中,女性作為社會家族重要的一份子也不可避免的參與其中,可以說,儒家原則滲透法
律的過程就是女性權利被束縛的過程,“儒家禮教思想原則開始適用于法律,并超越了法律條文的效力,逐漸成為法魂。“‘法’與‘禮’二者之間的矛盾尖銳?!ā艿健Y’的干預,甚至受到‘禮’的支配,禮教的精神凌駕于法律之上,熔化于法律之中?!盵5]盡管是在魏晉南北朝這個多民族融合的時代,當中的少數民族女性也漸漸屈從于儒家道義的約束,從這一方面來說,法律儒家化是中華法系中不可避免的一步,也最終成為中華法系最有代表性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