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詩麗
(蘭州交通大學(xué),甘肅 蘭州 730070)
《快嘴李翠蓮》出自《清平山堂話本》,是我國宋代話本的代表作品之一。文中的李翠蓮憑一張“快嘴”著實成了個“野蠻女兒”“野蠻妻子”“野蠻兒媳”。在以往的一些文學(xué)評論中,常把她看作反抗封建制度對女性的壓迫的代表,贊揚她具有獨立精神和反抗的勇氣。可是單看她說的話,言辭激烈,惡意滿滿,以現(xiàn)代言語交際原則來看,李翠蓮言語交際失敗的一大部分原因是她違反了言語交際的得體原則和禮貌原則。
在言語交際中,遵循語言的得體原則和禮貌原則可以使語言交際順利地進(jìn)行下去。得體原則是指說話人的言語或行為在交際中與當(dāng)下的場景和說話對象是相適應(yīng)、相契合的;禮貌原則雖然有一定的民族性,不同的文化對禮貌的表現(xiàn)和禮貌程度的定義不同,但也是一條普遍適用的交際原則,即在交際中雙方都感覺心里舒適,沒有被明顯冒犯。有禮貌的交際,是讓對方在交際活動中感受到被尊重和重視。根據(jù)中華傳統(tǒng)文化,李翠蓮作為女兒,妻子和兒媳,晚輩對長輩的尊重是默認(rèn)的“禮貌原則”,在此講究“得體”“禮貌”與常見的文學(xué)作品中要求女性忍氣吞聲,委曲求全是不一樣的。在任何社會背景下都不妨礙人禮貌得體地表達(dá)自己,使用語言。
開篇說她“出口成章不可輕,開言作對動人情;雖無子路才能智,單取人前一笑聲”。文學(xué)作品中為了突出人物性格有夸張的成分,但也可以從這些說話的片段看出李翠蓮的“說話之道”。她的語言特點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
1.言語粗鄙,尋死覓活威脅親人。李翠蓮本是員外家的小姐,“書史百家,無所不通”可是她安慰父母不要擔(dān)心時說“爹娘且請放心寬,舍此之外值個屁”,罵媒人“老潑狗”“白面老母狗”,罵撒帳先生“你娘的臭屁”;大喜之日拜堂之時說“我家公婆又未死,如何點盞隨身燈”威脅婆婆和嫂子“尋條繩兒只一吊,這條性命問她要”。這樣的吵架方式和策略,和她的背景身份不相符。退一步說,在對待父母時得體原則和禮貌原則的要求如果因為關(guān)系親近可以放寬一些,那么對陌生的賬房先生的頂撞就顯得不合時宜。
2.極其易怒,不容分辯地指責(zé)別人,甚至出手打罵。在家中出嫁前一天晚上在哥嫂門前高叫,說嫂嫂“好不賢惠”,是在并不知道哥嫂是否已經(jīng)睡下,是否已經(jīng)有安排時就開始指責(zé),很是武斷。下轎前因為不想吃冷飯罵媒人婆,拜神時罵指揮的先生,在這里的發(fā)怒并沒有說清具體的緣由,僅僅是因為她不愿意,如同正在學(xué)習(xí)表達(dá)“不”的兩歲叛逆小孩一般;聽到撒帳先生說到“河?xùn)|獅子”戳到了李翠蓮的痛處,居然直接“將先生夾腰兩面杖”趕出門去了;新婚之夜新郎想上床睡,被新娘李翠蓮大罵一頓不說,還要威脅“一頓拳頭打得你滿地爬”,不得已的新郎“束腳拳(蜷)腿不出聲”悄悄睡了一夜,好不委屈!
3.空口說大話,自我辯解吹噓。出嫁前在父母面前說自己多么多么能干,可是在婆家別說一頓茶飯,連她想湊合的“稀粥蘸鹽”都沒做出來就被休了;拜家堂和祖宗時也是妙語連珠,期待婚姻家庭幸福,可是實際開始生活時,她把這些愿望完全拋在腦后了。她趕出撒帳先生,丈夫來詢問緣由時,她說是在打掃衛(wèi)生,也真是會找借口編排;在公公面前提及蘇秦張儀等古賢人,說他們因為能說會道所以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還威脅長輩說若要她不說話來縫住她的嘴;翠蓮這“能說會道”不僅連“齊家”的第一步都沒邁出去,反而把家弄散了,實在是空口說白話。所說的話和行為不相稱時,這些“聰明的言談”反而淪為了笑柄。不過能說會道博古通今也顯出了翠蓮的豁達(dá)和樂觀精神,有幾分與“阿Q”相似。也正因為翠蓮的自信樂觀,所以被夫家休后出家為尼,她還是很樂觀的“縱然不做得菩薩,修得個小佛兒也罷”,沒有重蹈前輩,那位同樣被休的劉蘭芝“自掛東南枝”的悲慘命運,也算是有個樂觀的結(jié)局。
話本開頭說起翠蓮樣樣都好,“只是口嘴快些”,她的父母對她也是這樣的評價。她的“口嘴快”在與人交往中違背了語言交際的得體原則和禮貌原則,導(dǎo)致處處交際失敗。按照文學(xué)作品塑造形象來說,正是她這樣鮮明的性格,才能在文學(xué)史上留下一筆;依照話本故事的發(fā)展和結(jié)局來看,正是她的這一缺點,大鬧了婚禮和婆家,惹得眾人皆不快,新婚丈夫雖“有不舍之意”也還是垂淚寫下了休書送她回娘家。即使婚姻不是評判一位女子是否“完美”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但只憑一時口舌之快傷人傷己,也是對伶牙俐齒的才能的一種浪費。正所謂“聰明能干有志氣,無端小事莫在意,口齒伶俐好脾氣,爹娘滿意夫歡喜,家庭幸福鄰和睦,翠蓮快嘴也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