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軾軻新作（組詩）

誰說達摩面壁無聊

見我寫的一組日常生活

一位美籍女詩人驚呼

“天哪，過這么無聊的日子”

我只好實言相告

“達摩面壁更無聊”

旋轉門

我們到了大門口

李寒和里所還沒出來

沈浩波說“我去找找”

然后他一進去

李寒和里所馬上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

翻譯瑪莎說“我去找找”

然后她一進去

沈浩波馬上出來了

跳蚤市場門口

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旋轉門

吞沒一個人

才能擠出來一個人

我們不敢進去找了

就站在門口喊“瑪莎”

果然聲音一進去

瑪莎馬上就出來了

深喉

莫斯科地鐵

是二戰時防空洞改建的

堪稱史上最深入口

隨著豎起來的人流

快速降落時

都能感覺到地球

吞咽的唾沫了

保留習慣

德軍入侵時

俄羅斯人把整座城

商店醫院學校電話亭

都搬到了地下

七十多年過去了

它們都搬回地面

只有急匆匆的習慣

還保留在地下

從地鐵入口一降落

俄羅斯人

就在呼嘯聲中

小跑起來

如同二戰

俄國臉書

酒桌上的俄羅斯人

臉上寫滿笑容

唱起民歌的俄羅斯人

臉上寫滿憂傷

涌進地鐵后

肩挨肩的俄羅斯人

被寒風的橡皮

剛剛擦過

臉上

沒寫表情

東方美學

天天漫天飛雪

俄羅斯人

根本沒有打傘的習慣

入鄉隨俗

我帶的一把傘

也從未

在俄國天空下撐開

倒是每次安檢

都成為主角

從文化自信的角度看

它的唯一功用就是

和背包另一側的旅行杯

對稱

我的骷髏

我的骷髏

像一個拳王

每天在體內

做出各種動作

但它跳不出

這座擂臺

一碰到皮肉的護欄

就彈了回來

回答

他們沒有孩子

財產都在各自的卡里

她的書少

兩個紙箱子

就撤出了他的書架

兩個人填協議時

還有說有笑

辦理手續的大姐說

“你倆這么般配

不可惜嗎？”

一滴淚珠

滾出了她眼眶

他抬手給她擦掉

然后一起回答

“不可惜”

書壇憾事

岳飛抄出師表時

越抄越激動

題目是行楷

正文是行書

中段變成行草

寫到臨表涕零時

果然淚如雨下

成了狂草

倘若孔明當年

剎不住筆

多寫幾段

就能成全岳飛

掙脫懷素

獨創出一種

飛體了

登津門北塘炮臺

炮臺是新建的

炮是做舊的

唯一的歷史遺跡

是上空

在清朝就掛著的太陽

對準新來的游客

噴射陽光

早晨醒來聽到了鳥叫

推開窗子

卻看不到一只鳥

樓下是一排行道樹

青翠欲滴的樹葉

編成了一個個

紡錘形的籠子

鳥兒被囚禁

在濃密的自由里

不得脫身

能飛出來的

只有這些

嘰嘰喳喳的鳴叫

在澳洲

在澳洲

不僅袋鼠

把小袋鼠放在胸前

大人也把小孩

放在胸前

職員把文件

放在胸前的袋里

小販把水果

放在胸前的筐子里

情侶把對方

放在胸前的懷里

大雨抱著小雨

大樹抱著小樹

考拉抱著小考拉

甚至白云

也是大朵抱著小朵

直到飄到新西蘭

才松開

乞丐的眼神

一個年輕乞丐

蹲在垃圾桶后面

一邊用手指

扒一個剩盒飯

一邊張望

來往的行人

他蓬亂的頭發

和那張臟臉

極為協調

只有羞澀的眼神

像是P上去的

空氣中該彌漫什么氣息

手持電鋸的園林工

站在起重機上

不斷砍斫

下面躺著一堆

已被肢解的樹干

路過硯池街時

我聞到一股

青草的氣息

仿佛置身森林

可對于其他

伸長脖子的法桐來說

這是血腥

衣冠冢前祭李白

1

仰天大笑出柴門去

你一推門

就扎進了深宮

仰天大笑出宮門去

你一推門

就扎進了深山

仰天大笑出山門去

你一推門

就扎進了深夜

仰天大笑出夜門去

你一推月

就扎進了深水

2

你一生都在推門

在碎葉

你推開生命之門

在江油

你推開學堂之門

在濟寧

你推開廳堂之門

在長安

你推開廟堂之門

在夜郎

你推開流放千里之門

在當涂

你推開流芳百世之門

3

其實你討厭入門

你十五好劍術

便而心雄萬夫

你十五觀奇書

便作賦凌相如

世間萬種絕學

在你眼中

皆是一步便可跨進

何門之有

世間萬種事物

在你筆下

皆是一氣便可成詩

何礙之有

就連天地

在你眼中

也只不過是一副門框

你走進去

就成了一扇門

你走遠了

就成了一個門環

至今還在歷史深處

叮當作響

4

其實你討厭作響

你喜歡和敬亭山

兩看相不厭

你喜歡和謝玄暉

今古一相接

你為了騰空

才把那些黃鐘大呂

扔出內心

你為了寧靜

才把那些俯仰動作

扔出體外

他們認為你鬧

哪里知道

那是你的沉默

撞擊人間的回聲

5

其實你就是回聲

你是自由在天空的回聲

你是性情在心靈的回聲

把你放在任何一個朝代

都不太像你

把你放在任何一種人類

都不夠是你

你只有寫詩

才能上天入地

你只有寫詩

才能靜立一隅

我來祭你

你不知我是誰

我們來祭你

你才知你是我們

夜臺無李白

沽酒與何人

夜臺有李白

沽酒與你

干杯，李白

5月25日“新世紀詩典”李白詩歌獎頒獎詩會在江油舉行，眾詩人至李白衣冠冢前共祭，由我領祭，作此文。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