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冬
(中共定西市委黨校,甘肅 定西 743000)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加強憲法實施和監督,推進合憲性審查工作,維護憲法權威。”憲法作為國家根本法,為國家和社會發展提供基本的制度環境。制度環境是一系列用來建立生活、交換與分配基礎的政治、社會、法律基礎規則。社會良性發展與制度變遷之間存在相互促進、相互推動的關系。良好的釋憲機制能夠適時地供給合理的制度環境,促進社會發展正常進行。
憲法所提供的是一種基礎性、原生性的制度環境,對社會發展具有基礎性影響作用。如果釋憲機關應當對有關憲法條款進行解釋的時候選擇回避或沉默,不積極回應社會發展對制度適應提出的釋憲要求,就無法消除社會發展帶來的矛盾,無法及時解決事關社會進步等重大問題上的分歧和爭議,其結果必然會滯阻社會發展。為了能給社會的和諧發展提供良好的制度環境,建立良性的釋憲機制是一種必然的社會要求。
人當然可以有秩序而無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無秩序[1]。人類的自由發展必須以一定秩序為保障,憲法不僅是社會秩序的調整器和社會穩定的平衡器,而且是各社會主體利益最集中的表達。釋憲機關作為最權威的利益調停者,在與自身利益無涉的情況下能夠做到客觀中立,通過解釋憲法及時調節各利益主體之間的矛盾,對于緩解各種社會利益沖突、調整利益重新整合過程中導致的矛盾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隨著公民權利意識增強而提出的權利主張,在通過其他途徑無法得到解決時,釋憲機關應通過權威性的憲法解釋,給那些憲法權利受到侵害的個人或團體提供及時有效的憲法保護。對于那些具有典型意義、事關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重大利益沖突,應該及時建立一種比普通利益協調手段更公正、更權威的機制,以彌補一般法律和行政手段的缺憾,給社會提供更有效的利益平衡器和矛盾緩解閥。釋憲機關經常向社會發布權威性的憲法解釋,可以防止各利益主體在日常競爭中激化矛盾,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社會矛盾。經常性的憲法解釋不僅能澄清人們對抽象憲法條款理解上的歧義,還能發揮利益導向功能,保證人們在有序的競爭中尋求自己正當合法的利益。
中外歷史發展的實踐表明,法律制度建設在保證國家繁榮、維護社會穩定、促進經濟發展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憲法是國家基本制度的集中體現,憲法內容的貫徹落實是其他各項制度建設的前提和保障。在憲法實施過程中涉及到對有關憲法條款的解釋適用,憲法解釋成為實現憲法內容的必經環節和重要途徑,由此決定了釋憲機制在法律制度建設中占據十分重要的位置,居于各項制度建設的首要地位。
在我國,“憲法規范與現實之間的沖突得不到有效解決的原因之一是沒有建立運用憲法的動力機制,不善于運用憲法的解釋功能。”合理的釋憲機制是保持憲法穩定與促進憲法發展的橋梁。美國聯邦憲法作為世界上第一部成文憲法,盡管在迄今為止200余年的歷史發展中經歷過數次重大劇烈的社會變革仍然有效,關鍵的原因不得不歸功于其完善的釋憲機制,通過聯邦最高法院的憲法解釋化解成文憲法的局限性與社會變革的現實性之間的矛盾[2]。
法律理論既不是沒有社會后果的,也不是不受社會影響的。法律與社會的緊密聯系要求法律必須與社會實際狀況相適應。完善釋憲機制以滿足各種社會階層的利益訴求不僅是時代的需要,更是歷史的必然。當然,這些利益訴求必然會對釋憲機制提出新的更高的要求,這就需要對釋憲機制加以完善和創新,既是釋憲機制自身合理化的內在需要,也是社會情勢變遷的外在要求。一言以蔽之,在我國,釋憲機制應著重提高其開放性和反思性,從而增強釋憲機制的可行性與適用性。
釋憲機制作為憲法解釋制度,其路徑的選擇不僅需要社會環境,還需要一定制度環境的支持。
當今世界各國的釋憲機制大體上可以劃分為兩種:常態釋憲機制和非常態釋憲機制。前者是把憲法解釋活動作為一種經常性的行為,日常判案中凡涉及到需要解釋憲法的場合都可對相關憲法條款進行解釋[3]。后者則是憲法不能在案件中被經常性地進行解釋,而是在出現特定情形時由專門機關進行抽象解釋。常態釋憲機制的主要特點是:憲法與普通法律一樣可作為法院判案依據,有案件管轄權的法官或者在審理案件過程中直接對涉案憲法條款進行解釋(如美國),或者將其提交特設的有權機關針對具體案件進行解釋(如我國臺灣地區)。非常態釋憲機制的主要特點是:憲法不能作為法院判案依據,普通法律適用者在審理案件時無權解釋適用憲法,也不得將涉案憲法條款提交有權機關解釋,釋憲權由不審理具體案件的特設機關獨享。
在常態釋憲機制下,由于釋憲者經常性地對抽象憲法條款進行具體化的解釋,這不僅為人們的行為提供了明確的權威性活動規則,為化解糾紛提供了裁判依據,還滿足了社會發展對制度供給提出的強烈要求。從常態釋憲機制的特點可知,由于這種釋憲機制能夠使憲法解釋與個案相結合,有利于推動憲法實施和實現憲法權威,從而對于充分發揮憲法的價值和功能具有重大意義。而在非常態釋憲機制中,釋憲權由不審理案件的機關單獨享有,由于它沒有參與憲法的具體實施過程,無法了解憲法在實施中遭遇到的疑難與困惑,不能深刻感受到解釋憲法的必要性,這種缺乏釋憲驅動力的釋憲機制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由于抽象的憲法條款難以得到具體化而使其內容在生活中很難得到充分實現。
在我國內地,全國人大常委會是唯一有權從事釋憲行為的主體,其釋憲行為屬于抽象解釋,法院在審理案件時遇到需要解釋憲法條款的情形不能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解釋,更不能自行解釋。這種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對憲法進行抽象解釋的釋憲機制屬于非常態釋憲機制。從實踐角度而言,這種單一釋憲機制至少有以下兩個方面的缺陷:一是滯阻憲法內容的實現通道,阻礙憲法全面和有效的實施;二是社會迅速發展對憲法解釋提出的急迫需要無法得到滿足,在一定程度上妨礙了法治社會建設和發展的成功[4]。不過,從我國國情來看,由于這種非常態釋憲機制符合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要求,當然有存在的正當性基礎,故不能輕言廢除而應予保留。但保留并不意味著拘泥于原有制度,更不是固步自封。在具有充分的現實條件、堅實的理論基礎和有力的制度啟示情況下,對現有釋憲制度進行創新的任務已迫在眉睫[5]。
這種理論創新的源泉與勇氣來自于《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對釋憲機制的制度啟示。
與任何其他制度一樣,釋憲機制本身作為一種制度需要以社會現實環境為基礎,那么《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以下簡稱《基本法》)則從制度環境方面為構建常態釋憲機制提供了啟示。
我國《憲法》第六十七條規定,全國人大常委會是我國的釋憲機關。《基本法》第一百五十八條第一款規定本法的解釋權屬于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一百五十八條第二款規定,全國人大常委會授權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在審理案件時對本法關于香港特別行政區自治范圍內的條款自行解釋,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在審理案件時對本法的其他條款也可解釋。《基本法》是在香港特別行政區實施的,對《基本法》的解釋除了要考慮到內地的釋憲制度,還要考慮到香港普通法體制下的法律解釋制度。在面臨這種困境時,《基本法》的上述規定對此作出了回應,這種規定符合我國現實國情的需要,滿足了我國在制度變遷的新情況下對釋憲制度提出的要求?!痘痉ā芬话傥迨藯l的規定與《憲法》第六十七條的規定是相吻合的,全國人大常委會是解釋具有憲法性質的《基本法》的主體,同時,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授權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在審理案件時解釋基本法條款,兼顧了我國內地和香港普通法體制下釋憲制度的要求。
從我國現行釋憲制度可以看出,釋憲權由全國人大常委會享有,在全國人大常委會授權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解釋《基本法》后,由于《基本法》具有憲法性質,后者在審理案件中對《基本法》的解釋就是一種釋憲活動,從而成為除全國人大常委會之外有權從事憲法解釋活動的又一主體。盡管與全國人大常委會的釋憲不同,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的釋憲行為屬于《基本法》規定范圍內的授權釋憲,但由此形成了我國釋憲權一元化、釋憲行為二元化的格局,即釋憲權由全國人大常委會享有,釋憲活動由其與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在分工基礎上共同行使。
可見,我國憲法解釋活動的行使主體并非單一主體,包括了全國人大常委會和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痘痉ā焚x予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解釋權,順應了時代發展變遷的需要,符合我國“一國兩制”的基本國情,是具有高度合理性和現實性的理性選擇,為構建常態釋憲機制提供了契機。盡管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在審理案件時對《基本法》有關條款的解釋權是以“一國兩制”下的高度自治權為基礎,而內地并不具備這樣的基礎,但這并不能削弱其對于完善我國釋憲機制的意義。它對于修改和完善現行釋憲機制提供了某種程度的參照[6]。
但應當明確的是,由于內地與香港特區制度不同,故它提供的只是一種啟發和參照而不能完全照搬,至于完善后的釋憲機制的框架和具體內容還需在各方深入研討和多方嘗試后才能確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它與香港特區釋憲機制會有很大的不同。既然《基本法》可以順應社會發展和時代變遷規定香港特別行政區符合實際的釋憲機制,那么隨著我國社會變遷的進一步發展,我們也應當順勢而為,對現有釋憲機制進行適時的修正和完善。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完善以憲法為核心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我們認為,為了推動我國憲法實施,適應社會變遷的需要和社會管理創新的要求,當前最緊迫的任務是構建一套符合我國社會發展需要的合理的釋憲機制,切實推動憲法解釋制度的有效運行。只有構建一套行之有效的釋憲機制,能夠切實推動憲法實施,促進憲法良性運行,充分發揮憲法的價值和功能,才是釋憲機制的根本要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