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雪：我很喜歡我自己

魏含聿

2018年12月26日，《最強大腦》的后臺，午飯后，大家在休息室吃水果，韓雪從包里找出一把削水果的小刀，隨后，經紀人、助理、造型師每人手拿一個雪蓮果，“眼巴巴”地遞過去。

韓雪逐一給每人削了一個雪蓮果，臉上帶著“習以為常的無奈”。

這一幕讓我重新調整了自己對明星團隊內部“等級制”的既有印象。一如韓雪2018年在綜藝上的表現，使得不少觀眾曾貼給她的刻板標簽掉了一地。

明星未必是人們想象中那個樣子，這也是韓雪在這幾年告訴人們的一個事實。

韓雪是誰

2018年12月25日上午10點，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達韓雪工作室時，她正在會議桌前做著手工。見我進來，她起身一笑，很友好，也很生疏。就像一個靦腆的小女孩認識了新朋友，好奇和期待中，夾雜著些許不知所措。

慢慢聊起來以后，靦腆就消失了，話逐漸多起來，情緒也不再收著，說到無奈之處就嘆口氣，說到有趣之處就帶著笑腔將聲音提高一個八度。

出道18年，雖沒有大紅大紫過，但似乎大多數人都知道韓雪是誰，也給她貼上了不少標簽—紅三代、玉女歌手、花瓶。

可如果有人問你“韓雪是誰”，你大概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因為一時間想不出有什么大火的代表作，或許就只能憤憤地感慨：韓雪你都不知道？！

2018年，“困境”得到了解決。年初在《聲臨其境》中給《頭腦特工隊》的片段配音，一人分飾八角，并能秒速切換。年終在《我就是演員》中戰勝了一眾對手，捧起了年度總冠軍的獎杯。此后，觀眾們知道怎么介紹韓雪了，韓雪也成功地給自己換了一批標簽—聲咖、演技派、技術宅。

她這幾年做的努力，并不是目的明確地想去收割什么。反而像撒了一把“什錦種子”，長出什么，就收獲什么。

“我不太在意別人給我貼什么標簽，或是標簽化地看我，我覺得這個事情本身一點兒問題也沒有。”她說起來瀟灑，只是相比之下，韓雪還是更喜歡后面的這些。她希望被關注的點在于她的專業，唱歌、演戲、配音都好，但不是外形和八卦。

而作為一個務實的摩羯座，韓雪很明白，只有自己真的做到了，才能收獲正向的回饋。可她這幾年做的努力，并不是目的明確地想去收割什么。反而像撒了一把“什錦種子”，長出什么，就收獲什么。

因為比起成為一名成功的藝人，韓雪更在意自己是否是個優秀的人。“說實話，在我的人生中，演戲不是唯一的選擇，還有很多同樣讓我感到興奮和幸福的事情，我的人生也有很多理想。”她抬手將長發捋到耳后，靠在沙發上，神態是觀眾熟悉的從容。

盡管被很多觀眾認識，也取得過不錯的成績，但韓雪始終認為，自己并不是核心圈子中的核心演員。“我從來沒有拿到過最好的機會，甚至連最好的導演我都不認識。”韓雪柔柔的語氣中沒有抱怨，她只是娓娓敘說自己的經歷和感悟。

非常自律的韓雪，在事業上并沒有很遠大的抱負。她習慣于拼盡全力做好當下的每一份工作，卻并不會刻意地爭取些什么。性格上不會，意愿上也不想。

拿到《我就是演員》的年度總冠軍以后，有很多劇本找上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當初看著坐在評委席上的那些大導演們，韓雪從來沒想過私下去打通一些關系，以便拿到更多更好的機會。

“我們家經紀人應該是圈內為數不多不需要去應酬的，她都不去，我更不去了。”說罷，韓雪呵呵一笑，轉臉看看旁邊正在工作的團隊，似諷非諷地說，“我團隊的小姑娘們特別怕熬夜，從來不擔心有沒有最好的資源，但經常擔心會忙得睡不好覺。”但這樣“不太上進”的氣氛她并不覺得有問題，反而有種“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欣慰感。

無問西東

不喜歡迎合外界的韓雪，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在生活中，有一個不變的做事標準：遵從自己的內心。

專訪那天，她穿著寬松的衛衣和黑色的褲子，腳上的鞋一看便知跟了她好幾年了。“我不屬于活得很潮的人，”她攤開手看看身上的衣著，“比起追趕潮流，我更注重于找到讓自己舒適的方式。畢竟生活是自己的，不是活給別人看的。”

選擇工作時，她的原則也是一樣，要看這個節目或劇本是不是自己感興趣的。因為喜歡配音，所以去了《聲臨其境》；因為覺得可以做出好的舞臺作品，所以去了《我就是演員》；因為對科技感興趣，所以去了《最強大腦》。

但有時也因為太專注于自己的興趣點，而被團隊吐槽。上一次錄制《最強大腦》時，韓雪因為沉迷于解題，旁邊人想和她討論她都沒有注意到，事后經紀人李守守語重心長地“教育”她，“你是來參加解題比賽的么？你是來錄綜藝的呀！”說到這里，韓雪嘆了口氣，“哎，沒辦法，我的興奮點可能就是和別人不太一樣。”

韓雪對于科技的喜愛并非是為了建立獨特的人設，而是實實在在的。家里的柜子被各式各樣的機器人填滿，在網絡直播中修個手機，在日常生活中修塊手表，甚至于化妝師被鎖住的行李箱她都能輕松搞定，“科技雪”的綽號絕非浪得虛名。

“我很喜歡擺弄那些數碼產品。”有些產品是在眾籌網站上，還沒進入量產階段的時候韓雪就已經預定了，她全當是給科技作了個小貢獻。她也會隨時跟進了解最新的科技進展，一旦把一個新的概念研究明白，就會很有成就感和滿足感。

喜歡演戲，但演戲并不是韓雪人生的全部，“因為我覺得還有很多事情和演戲一樣有趣，一樣重要。比如我在機房搞搞技術，那個興奮勁兒一點兒也不亞于我演好一幕舞臺劇。”她甚至覺得，如果對于藝人來說，演戲、唱歌、上綜藝才是“正業”的話，那她確實很“不務正業”。

但是，如果沒有她這幾年的積累，沒有她看的那些書，沒有她每天兩三個小時的英語學習，今天的韓雪怕是也沒有能力站在這些好的平臺上。只不過，學習是一件在短期內很難看到收益的事情。

影視行業的反饋本就很慢，一部劇拍完以后，要半年甚至一年才能上映，在拍攝時是很難預料收益的。但面對這種姍姍來遲的收獲，韓雪并不覺得很慌。“只要持續地在努力，總會有收獲的，只是可能你剛種下的是玉米，收獲的卻是幾個月前種下的西紅柿。”

“就像我預定的那些科技產品！”想到了一個好的比喻，韓雪很興奮。“那些產品一般要一年多才能收到，但是沒關系，最過癮的是我清空購物車的那個瞬間嘛！往后，就看圣誕老人什么時候跑到我們家吧。”

積極的悲觀者

一開始決定做演員時，家里人是不同意的，韓雪勸說他們的理由是：人生有很多理想，但是只有當演員這件事可能跟青春有關。大不了就當三年演員，如果不行，可以重新學別的。

韓雪稱自己為“積極的悲觀主義者”，因為她經常在一開始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而，真正重要的是名詞前的定語—“積極的”。

很多人在大學后就停止了學習，也害怕改變，其實很大程度上是沒有勇氣開始重新學習新的知識和技能。但是，韓雪并不在這“很多人”之中。

韓雪對于科技的喜愛并非是為了建立獨特的人設，而是實實在在的。家里的柜子被各式各樣的機器人填滿，在網絡直播中修個手機，在日常生活中修塊手表，甚至于化妝師被鎖住的行李箱她都能輕松搞定，“科技雪”的綽號絕非浪得虛名。

“我從來沒有覺得從頭學什么東西讓我覺得很慌，反而會很興奮。”她說，兩年前她開始學鋼琴，由于小時候學的是簡譜，完全不識五線譜，剛開始學的時候就用手指一格一格地點著數。“當時的樣子真的很傻，但那又有什么呢？”韓雪從不怕面對自己有缺失的地方，她甚至將剛學琴時彈得很差的視頻在TED演講時公開播放。

最近，她開始學法語，從數1、2、3、4開始，“我前兩天剛買了一本5-7歲法國小朋友的書，看起來好傻好幼稚啊。”但那又有什么呢？堅持學下去，就會有變酷的那一天。

回想起成長的過程，韓雪認為不懼怕學習的性格，很有可能是遺傳自爺爺。

“我爺爺13歲參加紅軍，入伍前只上過兩個月的學，字都認不了幾個。”韓雪說，爺爺學認字是在紅軍行軍路上，前面的戰士每天在自己的背包上寫幾個字，爺爺跟在后面的時候就學認字，就這么一點點地學成了南京高等軍事學院的第一個全優生。

由于小的時候很崇拜爺爺，韓雪經常會觀察爺爺的生活態度和為人處事之道，爺爺的嚴肅認真和樂觀精神，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她。

而當韓雪成為了公眾人物，有了話語權和影響力以后，她便想要把這份正向的影響，傳遞給粉絲。她笑稱，自家粉絲的福利就是強迫學習，共同進步。“我希望等我們都老了的時候，我會因為影響了一些人而覺得美好，粉絲們會因為我的影響，覺得沒有白白喜歡我。總不能到最后，除了一張年輕漂亮的臉，便毫無價值了。”

影響是雙向的，想成為一個榜樣，本身對自己就是一種鞭策。“其實我在微博上和大家分享我看了什么書，不是說要炫耀我多么愛讀書，是因為對我而言，總不能說分享了一本就停下吧，那是一條小鞭子。”

韓雪直言，出道近二十年，在現在這個年齡，已經不愿意去主動地貼合流量。但她堅信，在這個時代中，真正好的內容產品是可以帶來流量的。所以，作為產品的藝人，就要實實在在把自己的內容做好，流量自然會如期而至。

經過了一些明星違法事件后，現在所有的片方和電視臺都要和藝人簽合同，標明不能違反法律和道德。“我都會和他們說，其實不用簽，我比你們還在意！”

對話韓雪：生活中我不需要外界的認可

南風窗：最近幾年，你的作品不是很高產，那都在做什么？

韓雪：其實我覺得，很多演員像我演了這么多年戲以后，大家都會面對同樣的一個問題，就是現在市場上大部分的戲同質化太嚴重。我演這個戲跟我演那個戲，甚至連我演和我不演，我覺得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所以其實每年都在嘗試，看能不能在有限范圍內做一些小創作。但說實話，那個能夠讓你比劃的空間不是太大。后來也自己做戲，也去嘗試了一些差異性的方法。比如說我演女一號的戲太雷同了，那我是不是去挑戰一下大戲里面演一個客串，或者演某個不一樣的角色。反正很多方法我都試了，沒有特別好玩的時候，可以玩一點兒別的東西。所以我這幾年花比較多時間，在做自己的知識儲備。就是不拍戲的時間，大部分是用來學習。

南風窗：都在學什么？

韓雪：英語是占用我時間最多的，它也會給我帶來副產品，就是為了學英語，去看了很多TED演講和BBC紀錄片這樣的素材，在學英語的同時，增長了知識，也拓寬了視野。此外我也會去看一些專業領域的課程，比如經濟學、心理學、文學等等。還花了很多時間去研究科技進展，看文獻，向科學家朋友請教。

南風窗：學這些只是出于愛好嗎？ 還是有什么計劃需要用到這些知識？

韓雪：過去拍戲，前十年，我覺得都在吃老本。因為我從上戲走得也比較早，相當于吃中學階段的老本。大學就已經開始拍戲了，其實輸入也很少。在20歲的時候演一些角色，靠本能，或者說年齡的天資，可能并不覺得特別累。而且那個時候的角色本身就都比較簡單，通常是那種少女型的、花旦類型的角色，并不需要本身有太強的知識，只要上那個角色，漂漂亮亮地把它演完就可以了。但是隨著年齡往上去，所演的角色開始有更多的維度，會更深刻，那個時候再去理解角色，如果輸入量不夠的話，就會影響角色的創造。

演員在演戲時，你演和他演的差別在哪？差別就在你個性的表達上面，如果你本身沒有個性，那何談個性的表達呢？但學習時倒也沒有說就是為演戲服務，無論我當不當演員，這些事情我都必須要做。因為我首先在意的是，我在生活中是不是一個優秀的姑娘，而不是在熒幕上是不是個優秀的演員。未來我希望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姑娘，希望在什么地方有進步，自己當時有哪些遺憾或者缺失的地方，那先把它補起來。先把自己做好，我能不能等到好的機會，或者有一天我的這個能量能不能在熒幕上釋放，那是后話。

南風窗：那你一直以來希望自己成為什么樣的姑娘？

韓雪：我心目中優質的女性應該是優雅、獨立、智慧的。而且，我希望一直是一個很自信的女性。我其實很少被外界所綁架，就是市場覺得你應該怎么樣，別人覺得你應該怎么樣，我不是特別在意這些。

我首先在意的是，我在生活中是不是一個優秀的姑娘，而不是在熒幕上是不是個優秀的演員。

南風窗：你之前說不喜歡聚會，喜歡宅在家里，獨處的時候怎么看待自己呢？

韓雪：我還挺喜歡我自己的呀，我自己跟自己玩得挺好。我是能夠比較理性思考自己和判斷周邊事情的，所以自己好和不好也能客觀評價。我哪里沒有做好的話，會自己去審視，然后自己調整，缺什么補什么。至少自己也是一直在進步，一直都在積累，所以這種狀態挺好的。我在情緒消化和情緒管理上比較好，不太會堆積什么特別嚴重的負能量，能想明白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累。而且在生活中，我能自己形成一個閉環，我不需要外界的認可，就是你覺得我好，我才覺得我好，不是的。我在自己的認知體系里是很完整的，我覺得這個事情我自己滿意了就挺好的。這種閉環生態需要積攢能量，去對抗外界的干擾。

南風窗：你覺得你內心的能量來源于哪里？

韓雪：第一，要實現自我認知，就要知道自己好在什么地方，不好在什么地方。第二，要自信。第三，現在的世界，已經不是靠單一技能就可以走天下的時代了。因為，現在的知識體量和儲備太可怕了，如果只固守著一個小點，是很難有發展的，除非是某一個行業中1%的頂尖專家。但是大部分人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單一領域的頂尖，那可能就需要整體的知識結構，做一個復合型人才。所以我覺得在事業上，一定要有一個開放的心態，多去做積累。

南風窗：錄完《聲臨其境》以后反響是很好的，應該有不少劇本找過來吧？為什么沒有去拍戲而選擇了出演音樂劇《白夜行》呢？

韓雪：從經濟收益角度來講，演影視劇肯定會比演音樂劇要高很多。演音樂劇，我四個月掙的錢還不如我做一天商業活動掙的錢多。每天還要貼錢，今天請大家喝飲料，明天請大家吃水果。而且時間占用還很長，演個音樂劇，下半年基本就是什么戲都拍不了。

找來的也有不少好戲，但是沒有讓我覺得哪個是非拍不可，不拍我就有很大遺憾的。明年就沒有這樣的戲了嗎？如果對自己足夠自信，我今年沒有拍，明年還是會有，對吧？

而《白夜行》錯過了就很可惜。舞臺對于演員來講是個終極形式，好萊塢演員打破頭都要去百老匯，誰能演一出音樂劇，那才是最厲害的。確實是綜合要求很高，要唱演跳，還是連演很多場，壓力很大。

當時就覺得反正沒有試過，也挺有意思的，就去了。去的時候對業內期望值和觀眾期望值，還沒有概念。后來演完以后，看到一些網上的評論，特別是有一些資深音樂劇迷的評價，我才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是這么一個市場，那群看音樂劇的人，很反感明星去演音樂劇，他們覺得是兩個體系，你們就好好當明星，不要來演我們的音樂劇。好在最后演完大家都覺得還不錯了，不然心理壓力還是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