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濤
(隴南師范高等專科學校,甘肅 隴南 742500)
伴隨著網絡游戲的誕生,盜竊網絡游戲道具,即“網絡虛擬財產”的行為同時開始出現。盜竊的手段方法不一,但是給被害者造成的損害卻是一樣的。而且因為長久以來刑法之中并沒有相對應的法律可以對這種行為進行規制,受害者往往也沒有有效途徑去尋求救濟,而盜竊者卻可以從中獲利不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在這樣網絡社會不斷發展而相應刑法規制卻略顯滯后的情況下,對于竊取網絡虛擬財產的刑法規制的研究就需要被重視。
被盜財物的價值認定是定罪量刑的重要依據,由于虛擬財產這種財物的特殊性,部分學者認為現有方法無法準確地對其進行價值認定,還有學者認為雖然可以對其進行認定,但是不可否認因其特殊性,要對虛擬財產進行價值認定是具備一定難度的。但是筆者認為,網絡科技的進步與發展使得網絡虛擬財產與現實財產之間的交易機制日益合法規范,依照現有的方法完全可以對其進行價值認定。
在對盜竊罪定罪量刑的時候,被盜竊物品的價值認定是非常重要的。依據我國《刑法》關于盜竊罪的規定,盜竊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才會受到刑法的規制。因此,對虛擬財產的價值認定不僅關乎于量刑問題,也關乎能否對其進行定罪。依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規定,盜竊公私財物價值1000~3000元以上可以認定為盜竊數額較大。如果在對虛擬財產進行價值認定時無法確認其數額,也就無法依據盜竊數額來對其定罪量刑了,并且盜竊罪的罰金也是依據盜竊數額來確定的。
現有的數額認定方法是依據《關于盜竊刑事案件的司法解釋》的規定按照下列方法認定:(1)被盜財物有有效價格證明的,根據有效價格證明認定;(2)無有效價格證明,或者根據價格證明認定盜竊數額明顯不合理的,應當按照有關規定委托估價機構估價……盜竊行為給失主造成的損失大于盜竊數額的,損失數額可以作為量刑情節考慮。
因此,要想根據法律的規定,對竊取網絡虛擬財產的行為進行定罪量刑,對虛擬財產進行價值認定就顯得尤為重要。
《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關于利用計算機竊取他人游戲幣非法銷售獲利如何定性問題的研究意見》(以下簡稱《研究意見》)提出虛擬財產的價值很難被計算,并舉出一個例子:玩家充值500元人民幣,然后升級到一定等級,就可以獲得游戲廠商贈送的一把5000元的屠龍刀,如果屠龍刀被竊取,屠龍刀的價值該怎樣計算?500元或者5000元?通過這個例子可以看到,虛擬財產價值認定的一個難點。基于游戲運營商的活動運營,虛擬財產的價格是不確定的,標價很高的虛擬物品,玩家可能只需要付出很少的代價就可以得到,而在確定虛擬財產的價值的時候,我們是應當按照游戲廠商定價來確定,還是按照玩家獲得虛擬財產所付出的價格來確定,這是一個問題,因為二者之間的差距往往很大。而對于游戲玩家來說,一個好的虛擬財產,也就是各種裝備是價值連城的,對于游戲圈之外的人群則分文不值,所以使用當前的被盜物品的價值認定方法往往難以對被盜虛擬財產作出準確的價值認定。
其次,有學者認為每一個游戲都是一個獨立的世界,而其中虛擬物品的價格則完全由游戲廠商來確定,游戲廠商掌握著完全的決定權,不同于現實世界,有著統一的定價規則,所以無法對其制定的虛擬物品價格的合理性進行考證[1]。而游戲廠商又會經常性地運行一些運營活動來出售自己的虛擬物品,例如,打折、運營活動等,導致虛擬物品的定價是很不穩定的,因此很難依據它的定價來對虛擬物品進行價值認定。
基于虛擬財產本身價格的不確定性與其獨立的價格確定體系,筆者覺得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在進行價值認定的時候,是否要考慮認為虛擬物品無價值的群體的價值觀念。筆者認為是無須考慮的,首先除了虛擬物品之外,現實物品中同樣有許多物品在一部分人眼中分文不值,而在另一部分人眼中價值千金,這種現象在收藏界中尤其多見。例如,喜歡收集香煙盒的人,類似這樣的現實物品在他們的小圈子價值千金,而在圈外的人看來則一文不值,在對這樣的物品進行價值認定時,其是否有價值,首先應當考慮的就是圈內人的看法。因為刑法的目的就是保護法益,刑法所保護的是被害人的合法權益,而竊取被害人所有物品的行為,就是侵犯法益的行為,就意味著被害人的合法權益受到了損害,如果要考慮游戲圈外人(認為虛擬物品無價值的群體)的看法的話,被害人的合法權益就無法得到保障。并且從盜竊行為人的角度來考慮,其對某樣物品實施盜竊行為的原因,即是該物品在盜竊行為人看來具備價值,可以引起其犯意的產生,繼而進行盜竊行為。如果該物品在盜竊行為人看來根本不具備價值,那么盜竊行為也不會產生。因此,從被害人與盜竊行為人兩個角度來考慮該問題所展示的結果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對類似這樣的物品在實際上行為雙方都認為其是有價值的,在這樣的基礎上就無需再考慮圈外人對該物品價值的看法。
其次,就算類似火柴盒這種小眾的收藏品,除了具備主觀價值之外,同樣是可以進行交易的因而具備交換價值,所以其本身也是具備價值的,如同網絡虛擬財產除了玩家認為的主觀價值外,其同樣是可以進行交易的。因此,其本身同樣具備價值,所以對虛擬物品進行價值認定時不考慮游戲圈外人(認為虛擬物品無價值的群體)的想法,是一種更合理的做法。
最后是關于有學者認為的虛擬財產的價格完全是由游戲廠商來決定的,隨意性太大的問題。筆者認為,該問題同樣可以通過與現實財物進行對比來解決。現實之中同樣存在許多商品定價不合常理的情況,最為常見的就是奢侈品牌的定價。去年網絡大熱的天價文具,一根直尺一個曲別針都要售賣上百美元,依據其原材料及其設計,以及網絡評論,大部分人認為這些物品是不值這樣的價格的,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就在價值認定時不承認它的價格而將其認定為同普通曲別針的價格一樣。因為根據《關于盜竊刑事案件的司法解釋》的規定,被盜財物有有效價格證明的,根據有效價格證明認定。而這類物品都是明碼標價的,所以對其認定時就應當依據其有效價格證明來認定,而奢侈品牌可以這樣進行定價的主要原因就是基于對其受眾的品牌價值。網絡虛擬財產所屬于的游戲同樣是有自己受眾和游戲品牌價值的,并且市場本就是商家與購買者交易的場所,交易都是為了利益,現實物品的商家都會在定價時會考慮自己的利益,網絡虛擬財產的廠商同樣會在定價時考慮自身利益,并且打折活動也不是虛擬財產的專利,大部分的商品都會出現打折售賣的情形[2]。因此,網絡虛擬財產的打折與運營活動都是正常的商務行為,所以筆者認為這一點并不能成為把虛擬財產的價值認定與現實財產的價值認定進行區別對待的理由。
關于被盜虛擬財產的價值認定,學界目前有官方報價說也就是按照官方的虛擬物品的價格來進行價值認定,確定犯罪嫌疑人所盜虛擬物品的數額。獲利說,也就是按照犯罪嫌疑人所獲利益來確定數額。還有市場價格說,指的是按照市場交易價格來確定數額,這個價格可以通過統計學的方法來進行計算。以及分類說,即將虛擬物品分為三類:一是玩家通過購買取得的虛擬財產,這是較為常見的虛擬財產;二是玩家通過游戲行為不斷升級,或者完成游戲廠商發布的具體任務而得到的獎勵品,這類虛擬財產的取得通常需要付出大量勞動;三是游戲廠商公司自身所持有網絡虛擬財產。針對不同的類型采用報價說或者市場價格說來進行價值認定[3]。
綜合看來,這幾種方法中分類說是最為全面的一個方法,把虛擬財產通過獲得方式的不同分為三種不同的類型并分而治之。但是,當我們把《關于盜竊刑事案件的司法解釋》的規定搬出來,就會發現分類法就是將我國數額認定的方法進行了細化而已。但是這種細化由于過于細致,將原本規定的概括性給破環了,反而使其不夠完善。
筆者認為,虛擬財產的價值認定完全無需再尋找新的理論方法,我國《關于盜竊刑事案件的司法解釋》(以下簡稱《司法解釋》)所規定的價值認定方法,就能對以不同方式獲取的網絡虛擬財產進行價值認定。就拿上文提到過的屠龍刀的例子來加以證明,玩家充值500元,玩到一定等級可以獲得價值5000元的屠龍刀,如果這把屠龍刀失竊了,在進行價值認定時,按照《司法解釋》的規定“被盜財物有有效價格證明的,根據有效價格證明認定”,我們需要看該財物是否有有效價格證明,這把屠龍刀官方明確報價5000,可以認為有價格證明,但是玩家實際上不需要支付5000元對價,僅需500元就可以獲得,那么認定5000元就顯得不合理。按照《司法解釋》規定“無有效價格證明,或者根據價格證明認定盜竊數額明顯不合理的,應當按照有關規定委托估價機構估價”。此時,應當委托估價機構進行估價,估價機構在進行估價時,首先要考慮玩家所支付的500元對價能否認定為其價值,根據說明,“玩家支付500元后還需要進行到一定等級才能得到屠龍刀。”可以認定屠龍刀的價值中除了玩家支付的500元對價以外,還包括了玩家的勞動在內,那么此時就不能單純地依據對價或者價格證明來進行價值認定,而應當通過調查該游戲的網絡交易平臺,對網上玩家自售屠龍刀的價格進行統計之后進行平均計算,就可以得出屠龍刀的市場平均價格。筆者認為,屠龍刀的市場平均價格是根據其他玩家自售屠龍刀的價格平均得來的,是當前對屠龍刀價值的最準確的認定。
筆者再舉虛擬財產中的“限定物品”來加以論證。“限定物品”指的是游戲廠商在游戲周年紀念或者其他節日通過運營活動限時或者限量售賣的虛擬物品,這類物品在游戲運營活動結束之后就將不再出售,所以稱之為限定物品。這一類物品在最初售賣時往往價格不會太高,卻會在后期因為其稀有度以及特別的紀念意義而價值飆升[4]。例如,在《英雄聯盟》這款游戲中,有一款虛擬物品為“龍的傳人——李青”,這款虛擬物品在最初售賣時價格不到200元,但在近期的官方活動中它的獲取價格達到了5000元,而在虛擬市場中,其他玩家出售自己的賬號以及這款皮膚時平均價格為2000元。
對這樣的虛擬物品按照有效價格證明來對這款虛擬物品進行價值認定,很明顯是不合理的。按照最初的價格計算,因為數額不足都無法對竊取這款皮膚的人進行定罪,無法保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而如果按照官方給出的運營活動的價格來看,則有些偏高,按照這個價值認定來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定罪量刑則會導致量刑過重。這時就可以委托估計機構進行價格評估,而估價機構的估價方式即為參考市場平均價格說來進行價值認定[5]。所以筆者認為,我國當前《司法解釋》所規定的價值認定方法即是適合網絡虛擬財產的最為公正、最為公平的方法,既可以保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也能做到罪刑一致。
由于網絡虛擬財產的獲取方式都是依托于網絡產生的,因此要解決虛擬財產舉證難的問題還需要從網絡入手。玩家獲取虛擬財產無論是通過完成游戲中任務,還是直接充值購買,都會在網絡之中留下痕跡,即網站或游戲的服務器日志。游戲日志一般都由游戲廠商進行保存來對玩家的游戲狀態進行記錄,防止出現運行Bug。可以說,游戲日志包含了玩家所有的游戲行為的記錄,對其進行調取就可以使其成為電子證據來對虛擬財產屬于某玩家,以及某玩家購買了虛擬財產來進行證明。
而對于游戲廠商是否有責任提供自己的服務器日志來協助調查,筆者認為,游戲廠商基于其游戲環境提供者以及游戲管理者的身份,有責任對發生在其管理環境內的犯罪行為協助調查。如同餐飲店發生盜竊案時,餐飲店管理者有責任提供自己的監控錄像以供警方調查。當游戲中發生竊取虛擬財產的行為時,游戲管理者也應當提供服務器日志來協助警方進行調查,這是理所應當的。
因此,當被害人難以對自己的虛擬財產損失進行舉證時,筆者認為可以通過游戲廠商來獲取相應的證據。但是基于電子證據鑒定對于網絡技術的要求,應當由具有專業能力的工作人員根據2019年2月發布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電子數據取證規則》來進行證據的采集和固定,防止出現電子證據失效或者被篡改的風險。
綜上所述,網絡虛擬財產并不是單純的只具備數據屬性,其有用性、稀缺性、流轉性的特征使其具備了財產屬性,本身所包含的玩家以及游戲廠商程序員、美工設計、游戲策劃師的勞動也使其具備了價值。虛擬財產并不是商家可以無限復制的虛擬符號,而是會占據數據空間、磁盤、存儲設備的客觀存在的電子數據。它所包含的商家勞動也不只是一點點的智力勞動,而是公司員工耗費體力腦力的工作成果。并且網絡虛擬財產可以被管理、被轉移、含有價值,所以完全可以認定為是“財物”。在對虛擬財產進行價值認定的方法上,真正能兼顧虛擬財產各種特性做到綜合考量,又能保障被害人的合法權益,同時防止量刑過重的方法,正是我國《關于盜竊刑事案件的司法解釋》所規定的價值認定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