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刺

文＞＞＞韓今

“左邊有個硬塊，不像什么好東西。”

泌尿科的醫生在我抽過血后，又給我做了直腸指檢，證實了體檢醫生的判斷。體檢的老醫生指檢后，說：“你前列腺有個硬塊，要到大醫院泌尿科去復查一下。”

要說聽到這個判斷一點不緊張，那是假的，即使是大心臟的男人。

去年體檢只是有點“前列腺增生”，老年病，沒當一回事。今年變成“硬塊”了？百度“前列腺硬結”，介紹中有一個說法，就是前列腺的癌性病變。當然，還可能是前列腺結核、前列腺炎等。

晚上立刻咨詢一位做過前列腺癌手術的老同事。他說當時也是體檢發現的，血指標PSA（前列腺癌的特異性指標）偏高，吃了半年的消炎藥，但指標持續升高，后來做了核磁共振，穿刺活檢，診斷為惡性，最后做了根除手術，三年了，情況良好。他說：“你不要擔心，就是前列腺癌，早期還是能治好的。”

妻子說，不要緊張，去大醫院檢查一下。

第二天向兩個當醫生的同學咨詢，選定了鼓樓醫院泌尿外科，在網上掛了專家號。看病就像打仗，診室里圍了幾撥病人，主任應接不暇，和醫生談不上幾句話。好在前面全是開單檢查，醫生也不和你多說什么。驗血，指檢，核磁。

指檢有硬塊，但PSA正常。等核磁報告的那天，心里忐忑不安：會有什么結論呢？超過取片時間了，報告就是刷不出來。護士說，報告要主任看一下。果然有問題：“前列腺信號異常。”發現三個病灶，PI-RADS評分是3分，建議“必要時做穿刺活檢”。

“病灶”！“穿刺活檢”！回家路上，這幾個字一直驅之不去。我父親活到90，老媽還健在，87，都沒有得過癌癥。幾個弟兄也沒發現癌細胞，我這個老大，不要帶這個頭哦。前兩年發現有個1.5厘米的腸息肉，切除后活檢是良性。雖說早期前列腺癌比較好治療，但誰愿意攤上這個事呢！

我突然想起來，在德國科恩一個教堂里黑板上曾看過的一個留言填空——“before I die，I want to……”——就是“在我死之前，我要……”——如果得了癌癥，應該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做點什么呢？放心不下的事還真不少：老媽，妻子，女兒，外孫女們，還有那本計劃的散文集，離100篇還差十幾篇呢!雖不好意思對妻子說，但我的確這樣想了。

最后找到了泌尿科李主任，他說：“有硬塊，穿刺一下好。良性的，你就放心了；如果有問題，我們積極治療。”他告訴我，現在是從會陰部穿刺，技術很先進，住院三五天就行了，局部麻醉，不是很疼。

有親友說，你不要過度檢查啊，醫院就是叫你們多檢查，多收費。也有懂醫的同學說，你PSA正常，定期復查就行，穿刺也有風險。妻子說，我看你還是做穿刺吧，不然天天煩神，你睡不好我也睡不好。

住院了，泌尿科有三層樓，我們這層是前列腺和腎病的，年紀大的男同志為多，不少穿著病服掛著尿袋的病員在走廊里走來走去。同病房的26床是一個患陰莖癌的病人，手術很成功。25床也是來做穿刺的，是個鐵路上退休的職工，做排石手術后發現PSA高，就讓他查前列腺。他說隔壁還有兩個要做穿刺。進了大醫院病房，都是病人，大家交流也不忌諱。有個70多的老人走進我們房間，直接說，我得前列腺癌了，你們有嗎？交流交流！

檢查之前又驗血、做心電圖。管床醫生給我們集體上課，講注意事項，一共7個人，都是60歲以上的老同志了。還發了開塞露，要清一下直腸，因為B超鏡要從直腸放進去。這時已經沒有其他雜念了，就是按照醫生的要求一步步做下去。

送我去手術室的路上，南醫大畢業的管床醫生對我的詢問有問必答。從會陰部穿刺是近幾年才發展起來的，2017年做了 1000多例，安全性非常高。活檢陽性的比率一般在25%-30%。

躺在手術臺上，已經不那么緊張了。做手術的主治醫生和我扯閑，說你不像六十多啊。打麻藥有點疼，但在打那個穿刺槍時，只聽“撲撲”響，像裝潢槍那種聲音，沒有疼痛感覺。我問要打多少針，操作B超的醫生說：“你的一共16針，有兩個病灶一針穿透了。”另一個醫生把穿刺取出來的樣本放進一個個小玻璃瓶，要送去活檢。手術室里還有兩個姑娘，這時候誰還管是男醫生還是女醫生啊。

出來感到有點頭昏，也許是麻藥的后遺癥？第一次坐輪椅被推回病房。掛消炎止疼水，是預防感染的。唯一有感覺的是，小便帶血，坐便器里很快就變成混色的了。護士說，很正常，穿刺有傷口，幾天后就會好的。

那天晚上我和25床聊到半夜。我說7個人，30%只有2個人，大部分還是沒有問題的，但愿我們倆都沒有問題！我夸獎他的愛人真貼心，每天燒了菜帶過來讓老公吃，自己吃醫院的菜，用開塞露也是她主動幫忙。25床不好意思地說，他們結婚幾十年就紅過一次臉，還是剛結婚的時候，那時自己不懂事。所以他希望自己一定不要有什么問題，還要好好回報他的愛人呢！

第二天我們就出院了。醫生說結果三天后電話告知。住院幾天，病人見得多了，對比了病情，心情反而不那么緊張了。還有和樸實的25床聊天，很愉快。

建軍節的傍晚，我正在洗澡，妻子接到一個電話，然后高興地喊道：“醫院電話！說你良性！”

我連忙拉開門：“太好了！那25床呢？”

很快我自己也覺得問得唐突。不過我堅信，這位同居三天的鐵路老職工也一定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