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偉塵
(陜西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習近平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作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1]的重大論斷。黨的十九大以來,學界圍繞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新論斷進行了深入研究,取得了一批重要的學術成果。本文力圖梳理學界研究成果所關注的重點和爭論的焦點,以此為后續研究提供借鑒。
矛盾是對立面的統一,要理解矛盾必須先分析矛盾的兩個對立面。學界對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內涵的研究非常豐富。為了敘述方便,本文擬從兩個方面的思維抽象、兩個方面的內涵、兩個方面的相互關系三個層次來予以梳理。另外,把我黨在1956年和1981年的社會主要矛盾論斷簡稱為“舊矛盾”,把2017年的論斷簡稱為“新矛盾”。
1.經濟學學科的“需求”和“供給”思路的主導性。學界對主要矛盾兩個方面的理解具有多學科性視角的特征,但是,經濟學學科的“需求”和“供給”思路是基礎核心思維,是其他各學科研究思路的底色,即不同學科對主要矛盾的兩個方面的分析建立在“需求”和“供給”思路的基礎上。
經濟學學科從“需求”和“供給”思路研究社會主要矛盾是其鮮明特點。衛興華認為,要“從供給側和需求側的關系認識當前中國社會主要矛盾。”[2]劉少波認為,社會主要矛盾判斷的著眼點是人民利益及實現程度和路徑,需求和供給的不匹配是主要矛盾的經濟學表達形式。[3]康偉認為,我國1956年、1981年、2017年社會主要矛盾的表述有變化,但是,矛盾的兩個基本面都是“需要”和“社會生產”(或“發展”)。[4]錢智勇從政治經濟學角度分析了人類社會需求和生產矛盾關系的理論演進,認為社會主義需求具有欲望和理性兩種屬性、生產決定理性欲望需求。[5]趙中源從政治學角度分析了矛盾兩方面的內涵,認為新舊主要矛盾的本質屬性未發生改變,仍屬于“需要”和“生產”之間的矛盾范疇,但表現形態發生了變化。[6]
2.經濟學學科的“需求”和“供給”思路的滲透性。從“需求”(需要)和“供給”(生產或發展)來看新舊社會主要矛盾的兩個方面,可能會使人誤認為黨的十九大的論斷是經濟主要矛盾而非社會主要矛盾。雖然康偉提出了“社會主要矛盾不等于經濟主要矛盾”的警示,[7]但是,這種“需求”和“供給”的思路是可以超越經濟學學科領域滲透至其他學科領域的,因此,它也就拓展了需求內涵和供給內涵的理解范圍。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包含著“經濟是基礎”的合理性內核,同時也蘊含了經濟和社會的整體性要求。因此,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需求”和“供給”兩個方面都是可以延伸的廣義概念。
學界普遍認為,“美好生活需要”是一個具有綜合性系統性整體性的動態歷史性概念。人民除了追求物質文明的需要之外,還有追求包括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和生態文明的需要。簡言之,人民除了對經濟收入這個基礎和重點的需求之外,還擴展至對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生態環境等需求領域。
趙中源認為,“美好生活”具有普遍性、人民性和超越性的特點,人的全面發展是其核心要義。[8]馬擁軍認為,“美好生活需要”具有內部層次和結構的屬性。[9]馬克思把人的生活分為物質生活、政治生活、社會生活和精神生活。物質生活生產方式具有決定作用。雖然在認識上可以把人的存在劃分為片面和孤立的經濟人、政治人和道德人,但在實踐中,現實的人卻是要求成為全面自由發展的人。全面自由發展的人才能過上美好生活,單向度的人是不可能有美好生活的。當然,馬擁軍還沒有指出人的生態生活,因為人本身就是自然的產物,自然是人本身的一部分,離開自然生態,人也不能存在。
學界對“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的理解存在廣義與狹義之分(以廣義的理解為主流),主要原因在于學者對“發展”和“不平衡”語義的理解不同。雙方認識分歧的焦點在于是否應該把城鄉、區域、領域、收入等納入“不平衡”的范圍。
1.對“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的廣義理解。趙中源認為,“發展”內涵不能脫離“社會生產”內涵,“社會生產”包括物質、人自身、精神、社會關系四個方面的生產,又是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的整體。[10]邱柏生認為,“發展”主要具有結構、方式、質量和效益四個變量,“不平衡不充分”要結合這四個變量來考慮,結構、方式、質量和效益四個變量中的每一個變量都是涵蓋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五個方面的,都存在不平衡不充分,還難以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11]馬擁軍認為,“不平衡發展”除了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發展的不平衡之外,還有城鄉區域領域等不平衡。[12]相對于生存、享受和發展需要三個層次而言,“不充分發展”主要是指享受需要的高級供給還不充分,同時三種需要的供給在質量和效益方面也不充分。[13]趙中源認為,“不充分發展”主要是社會生產四個要素(能力、總量、質量和效益)中的質量和效益不能滿足美好生活需要。[14]王中汝認為,不平衡不充分可以從經濟發展和社會發展方面去認識,[15]經濟方面主要指產能過剩、產品質量不高,導致消費需求境外外溢,社會方面主要指城鄉、區域、領域、收入等存在差距。
2.對“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的狹義理解。衛興華認為,要從主要矛盾的需求側與供給側兩方面的關系來理解“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需求側需要的產品面臨著從低端向高端發展的趨勢,但是,供給側的產品是低端產品過剩而高端產品的數量、質量和品類不足,因此有不平衡不充分問題。[16]雖然衛興華也認為經濟、政治、社會、安全、生態方面的供給存在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但反對把地區不平衡、城鄉不平衡、收入不平衡這種會長期客觀存在的結構性失衡,作為社會主要矛盾的供給側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的范圍。[17]
3.廣義和狹義理解之論爭的系統論出路。學界更多是從廣義來理解“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上文已經述及主要矛盾兩個方面的“需求”和“供給”是超越經濟學概念的。“美好生活需要”已經有多樣高質需求的變化,“平衡充分發展”也是要多樣高質供給才能滿足這種變化。這是廣義理解的可取之處。
不過也要看到,在供給端的變化中,供給品的質量是最核心的。從我國社會發展實踐看,這種不平衡不充分發展問題,其實是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努力做到數量充足,化解總體短缺之后出現的新問題,即要在總體過剩的基礎上,以人民為中心解決質量和結構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這是狹義理解的可取之處。
從論爭情況看,有一個是否把主要矛盾也看成是一個系統的理論認識問題。從哲學意義上說,同一事物具有無限側面,無限側面之間的相互聯系具有系統性;同時,無限側面中存在多個兩個方面的對立統一,具有矛盾性。學界的研究表明:“需要”和“發展”本身具有很多變量,這意味著主要矛盾兩個方面本身各自都是一個小系統。社會主義矛盾是一個大系統,包含著主要矛盾這個小系統,而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又是一個更小的系統,因此,分析事物要堅持系統論和矛盾論的統一。
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兩個方面誰為主要方面、誰為次要方面?學界普遍認為,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是“供給”(生產或發展),“需求”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而是次要方面。
劉同舫認為,不能通過抑制人的需要來適應不平衡不充分的現實,而是要通過具有能動性的發展的可技術化手段來適應人的需要,因此,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是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18]劉少波認為,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應得到認可和鼓勵,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是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19]胡鞍鋼認為,主要矛盾主要方面即發展不平衡不充分是制約新時代發展的關鍵制約因素;而“不平衡”與“不充分”的關系中,雖然生產力發展沒有達到極高水平,但“不平衡”比“不充分”更加突出。[20]賈康認為,不平衡不充分問題中最關鍵的是不平衡問題。[21]龐元正認為,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決定了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和發展中國家的國際地位。[22]
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主要矛盾為什么會發生轉化?學界普遍從理論、歷史、現實三個方面來研究矛盾轉化的依據。
學界關于理論依據的研究,主要圍繞社會主義基本矛盾、主要矛盾和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三者之間的關系展開。
1.不同歷史階段的社會主義基本矛盾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學界普遍根據辯證唯物主義,特別是矛盾論中的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來分析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是普遍矛盾,主要矛盾是特殊矛盾。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矛盾,這個與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形式相同,但是,性質不同。呂普生認為,不同的地方在于: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是敵我矛盾,社會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是人民內部矛盾。[23]導致這種差別的關鍵是我國社會主義革命消滅了生產資料私有制的歷史事實。因此,兩種社會的基本矛盾外化表現為主要矛盾時才會呈現出不同的差異性。資本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是社會化大生產和生產資料私有制之間的矛盾,而社會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則由于生產力的發展在不同歷史階段有不同的表現形式。
2.生產力的發展導致社會主要矛盾的兩個方面發生轉化。生產力的發展導致主要矛盾的“需求”和“供給”兩個側面發生了轉化。從需求側面看,呂普生認為,需求結構、需求層次以及生產力發展釋放需求的節奏發生了變化,[24]這種突破物質需求轉向多元需求的變化是推動社會主要矛盾轉化的一個理論原因。從供給側面看,因為生產(發展)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而生產(發展)的數量、質量、結構和效益等出現了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即數量或多或少、質量或高或低、結構或強或弱、效益或優或劣,總之,不適應不匹配需求側。這種數量短缺供給屬性基本突破之后,轉向質量高、結構強和效益優供給屬性的變化,是推動社會主要矛盾轉化的另一個理論原因。與此種認識相似,易淼認為,新的利益失衡是主要矛盾轉化的內在動因,利益失衡不是由利益總量性矛盾激化而是由利益結構性矛盾激化而激發。[25]
學界對社會主要矛盾轉化歷史原因的探討,大多側重在描述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幾次變化的史實,認為社會主要矛盾轉化的論斷是事關全局的重大認識變化。
學界普遍關注了1956年黨的八大、1981年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與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對社會主要矛盾的表述的內在延承關系。艾四林從革命、建設和改革三個時期回顧了黨對社會主要矛盾判斷和應用的經驗,認為如果正確認識社會主要矛盾,那么,黨的事業就興旺,反之就會遭受挫折。[26]李景治從新中國成立以來黨對社會主要矛盾認識史的分析中也得出這個結論。[27]李忠斌粗略描述了建國近70年來我黨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六次判斷,[28]從主要矛盾的本質屬性變化來看大致的歷史順序是:階級矛盾(第一次、第二次)—需要和生產矛盾(第三次)—階級矛盾(第四次)—需要和生產矛盾(第五次、第六次)。余雷把建國以來的主要矛盾的表現形態劃分為階級矛盾(政治層面)、供需矛盾(經濟層面) 和存續矛盾(社會層面),[29]這種劃分雖然側重點很明顯,但是,沖破了新舊主要矛盾本質屬性不變的理解。高文兵從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使命的變化(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分析了社會主要矛盾的演化,[30]隱藏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生存—從小變大—從大變強)的邏輯。
在歷史分析中,還有一些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第一個是缺少主要矛盾與兩大部類矛盾(即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關系的分析。第二個是毛澤東對黨的八大主要矛盾認識的改變是理論認識不清還是事實使然?換言之,1956年黨的八大的社會主要矛盾的認識是受到1957年毛澤東兩類矛盾理論認識或者其他理論認識的干擾更多更大,還是受到國際國內不利事件的干擾更多更大?從《毛澤東年譜》所載史實來看,這是理論認識不清和應對突發事件時經驗定力不足兩個方面綜合作用的結果。我國社會主義改造即將完成或完成不久,蘇共二十大、波匈事件、資產階級右派言論攻擊等影響了毛澤東對社會主要矛盾的判斷;之后的中蘇論戰、蘇美南北夾擊中國的險惡態勢,強化了毛澤東對階級矛盾是國內主要矛盾的看法。當然,還有一些理論上的認識,例如,毛澤東對六步不斷革命論(即奪取政權、土地改革、再次“土地革命”、思想政治戰線上革命、技術革命)[31]的認識越來越側重在思想戰線和政治戰線而偏離技術革命,進而認為我國從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過渡時期的期限不斷延長,[32]在整個過渡時期必須防止中國出現修正主義,最后得出以階級斗爭為綱這種強化階級矛盾是國內主要矛盾的錯誤認識。
學界對社會主要矛盾轉化的現實原因的分析大多以定性分析為主,數據事實之類的定量分析較少。呂普生提出了判斷轉化的三個實踐依據并進行了分析:首先,GDP總量、人均收入、社會貧困發生率表明現有生產力水平已經化解舊的社會主要矛盾,這是一種定量分析;其次,物質、民生、文化、政治參與、公平、法治、安全等方面的需求變化是需求結構和層次變化;最后,通過定量分析證明發展不平衡在城鄉、區域、收入分配、領域等方面表現明顯,不充分在市場微觀主體、經濟發展方式、創新能力、市場競爭、公共物品和服務等方面表現明顯。[33]聶輝華認為,從GDP總量、恩格爾系數、熱點問題關注排名三個方面可以解釋矛盾轉化。[34]胡鞍鋼定量實證分析了經濟、社會、文化、生態等幾個方面的不平衡不充分,并且認為社會發展不平衡不充分最為嚴峻,后續排序是生態、文化、經濟。[35]
學界研究成果的共同之處,歸結到一點,就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現代化建設的巨大成就以及存在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是推動社會主要矛盾轉化的現實依據。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社會主要矛盾變化,但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和發展中國家地位沒有變化,如何理解“變”與“不變”的關系?
學界普遍認為,要從質量互變規律,特別是總體量變和部分質變的統一中來理解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和兩個沒有變。當然,最大發展中國家地位沒有變不是學界關注的重點。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發展變化的事物,雖然沒有發生總體質變,但有總體量變,在這個總體量變中又包含著部分質變。
侯衍社認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經濟社會發展的階段性特征是上升性、系統性、變動性、復雜性。[36]李君如認為,需要把主要矛盾變化與基本國情和發展中國家地位沒有變統一起來進行理解。[37]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不發達的社會主義,面臨著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任務,任務不變,所以初級階段的定位沒有變。龐元正認為,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不是次要矛盾取代主要矛盾的矛盾易位,也不是矛盾兩個方面基本性質發生變化,主要矛盾本質屬性未變,決定我國仍然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也必須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38]金民卿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國情和最大發展中國家地位這兩個沒有變的基礎上,提出了黨的基本路線沒有變、新時代所處的世界歷史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大時代沒有變。[39]
學界的研究表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位階高于新時代這個階段,或者新時代是社會主義強起來階段。在這個階段中化解社會主義主要矛盾,就是實現“兩個一百年”目標和最終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階段。正確認識黨和國家所處的歷史小階段也是一條重要經驗。抗日戰爭時期,毛澤東在1938年把即將到來的抗戰相持階段稱為“新階段”,按照同樣的邏輯,根據實際的變化,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也可以劃分為不同小階段:已經被歷史發展證實的小階段(溫飽階段、總體小康階段、全面小康階段)、正處于的新時代(或許又可以劃分為總體富裕階段和全面富裕階段)。在這些小階段中,中國發展成就巨大,但仍是一個發展中國家。
世界歷史還是處于一個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大時代,在中國以社會主義國家身份逐漸走向世界舞臺中心的過程中,必然面臨資本主義力量的阻力,因此,最大發展中國家地位的認識提醒我們,有所能有所不能,而人類命運共同體和“一帶一路”倡議,是依據最大發展中國家地位提出的應對中國和平發展之外阻力的化解之策。
學界關于如何化解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提出了不同的主張,反映了多學科研究的特點,但最主要的方法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學界認為,化解社會主要矛盾需要宏觀上的理念指導。孫蘭英認為,化解社會主要矛盾的關鍵是全面深化改革。[40]陶文昭認為,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和落實“五大”發展理念更加直接。[41]化解社會主要矛盾需要具體的操作手段。錢智勇認為,新時代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又可以表現為需求結構和生產結構之間的矛盾、需求質量水平與生產能力之間的矛盾,因此,化解矛盾的手段是生產側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42]賈康認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化解社會主要矛盾的主線,這意味著從以往的強調需求管理轉為供給管理,著力進行制度、產業、區域、收入分配、人文、生態等方面的結構性改革。[43]王中汝認為,“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是主要矛盾主要方面,[44]因此,需要確定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聚焦質量發展這個主攻方向。胡鞍鋼認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包含了優化結構、減少無效供給,增加有效供給兩個方面的含義,并且是涵蓋經濟、社會、文化、生態四個方面的供給側改革。[45]劉同舫認為,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中最突出的是社會貧富差距問題,化解主要矛盾的著力點在于用分配正義解決貧富差距。[46]陳金釗認為,用法治來化解社會主要矛盾。[47]可見,學界是從多學科的角度來理解“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當然,由于對“不平衡不充分”的內涵理解不同,衛興華認為,化解社會主要矛盾的途徑是從數量發展走向質量發展,[48]不能用城鄉平衡、地區平衡、收入平衡之類的長期存在而又長期無法解決的話語沖淡或者擠走了經濟的高質量發展。衛中旗認為,我國制造業低端產品過剩,高端產品供給不足和企業利潤率過低,是經濟高質量發展需要解決的緊迫課題。[49]
學界的論爭表明,化解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要把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統一起來。人民美好生活肯定是以物質文明為基礎的生活,因此,必須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沒有發達的物質文明而要去化解其他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無異于空中樓閣。我國當前物質產品供給最重要的問題,是優化結構和提高質量、效益的問題,這個問題不是很容易解決的,伴隨著“三去一降一補”的陣痛。當然,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同時,也要按照“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發展新理念解決其他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實現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這二者之間其實有一個演進邏輯。承認人民的主體性,就得從“現實的人”出發,承認個體的能力差異;社會要有活力,就要實行體現個體能力差異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市場經濟消除了絕對平均主義,但也必然會導致社會貧富分化;如果貧富兩極分化,其本身及溢出的負面效應會危害社會和國家長遠發展,因此,縮小貧富差距是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的一個重大任務,既在經濟建設之中,又在經濟建設之外,要凝聚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生態建設的合力,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因此,從辯證邏輯看,不同學科提出的化解社會主要矛盾的方法是合理的。
第一,學界對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研究,以“需求”和“供給”思路為底色。這種需求和供給的分析,又是結合了數量、質量和結構三分法來進行,體現了數量與質量、內容與形式、本質和現象的內在統一。結構其實是內容的表現形式(即類型),數量、質量都有結構。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需求”側(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和“供給”側(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兩個方面都具有系統性的豐富內容。從總體上看,學界更多強調“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多方面多層次性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的廣泛性(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領域)。
第二,通過比較新舊主要矛盾,學界認為主要矛盾的兩個方面都有內在提升的變化,但主要矛盾的本質屬性沒有變化(仍然屬于“需求”和“供給”范疇),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沒有變化,因此,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和發展中國家地位沒有發生變化。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有理論、歷史和現實依據,但新矛盾不是對舊矛盾的取代而是包含舊矛盾的轉化和延承。
第三,化解社會主要矛盾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但對供給側的理解具有多學科視角,因此,學界在具體解決不平衡發展問題的優先次序上存在分歧,實質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如何統一起來。
第一,社會主要矛盾和系統論研究尚未結合起來。從系統論看,主要矛盾的兩個方面都各是一個子系統,這點雖然已經得到學界研究的事實證實,但關于主要矛盾和系統論相互融合的理論表達還比較少見。換句話說,“需要”是一個子系統,“發展”也是一個子系統。子系統內部各元素的屬性(性質、數量、結構、功能)是如何相互聯系的,兩個子系統是如何對立統一的,還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
第二,我們黨改變或長期堅持社會主要矛盾論斷的現象尚缺乏歷史的經驗分析。要從歷史角度研究1956年社會主要矛盾論斷沒有長期堅持的原因;也要研究1981年社會主要矛盾論斷36年內長期堅持的原因,因為改革開放40年能取得巨大成就,是與長期堅持這個論斷密切相關的。習近平指出:“改革開放每一步都不是輕而易舉的,未來必定會面臨這樣那樣的風險挑戰,甚至會遇到難以想象的驚濤駭浪。”[50]理論是經驗的總結,從歷史角度總結我黨做出理論判斷之后,處理后續各種重大事件時,如何對待原有主要矛盾論斷的經驗,對我黨在改革開放進程中處理中美貿易戰之類的重大事件時,保持定力,堅持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新論斷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