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齡化不是社會老化，是社會進步

2000年以前，中國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國家，到處都在講勞動人口紅利。1999-2000年間，中國進入了老齡社會；2025年之前，中國會進入深度老齡社會；2035年之前，65歲以上的老人會達到20%，中國將進入超級老齡社會。中國從一個年輕的社會進入老齡社會、深度老齡社會、超級老齡社會，一共30年。比較而言，美國1950年進入老齡社會，到2015年進入深度老齡社會，用了65年，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做到有備而老。我們是“跑步”進入超級老齡社會的。OECD 國家在進入老齡社會時的人均GDP為1萬美元，我們僅有800美元，這意味著中國“未富先老”，已成事實，無法改變。我們今天必須面對這個問題。

養老金改革只有三條路

2012年，我們的勞動人口直線下降，這個在經濟學上叫“路易斯拐點”，當時我寫了一篇關于養老金改革的文章，提到延遲領取養老金，給年輕人減少負擔。網上點擊罵我的人超過五位數。2017年政府披露了黑龍江省養老金只夠發9個多月。由于交錢的人少了，領錢的人多了，2018年中央財政為各地支付養老金補貼五千多億元。今后能夠收支平衡還有結余的地方越來越少，不能收支平衡的越來越多。但是我們的壽命還在延長，年輕人還在減少，生育率還在下降，這個問題會越來越突出。養老金改革只有三條路。第一條路：年輕人再多交點錢。比如，黑龍江省的養老金只夠發9個月的，差3個月，我們讓黑龍江省企業多交錢，現在交工資總額20%的，讓他交30%，行不行？問問黑龍江的企業老板們行不行？年輕人交工資的8%，讓你交16%，干不干？肯定是不干的。第二條路：老年人少領點兒養老金。現在年輕人少了，養老金發放有困難，老人們少領一點行不行？肯定不行啊！還有通貨膨脹呢。過去交費貢獻給國家，不能讓這個人群吃虧啊！第三條路，就是2012年我提出的，建立一個“早減晚增”的激勵機制。“早減晚增”是指，個人根據自身情況自由選擇領取養老金的時間。也就是說，國家規定一個法定年齡，讓老百姓自己去算自己退休的時間來領取養老金，因為每個人和每個家庭情況是不一樣的。通俗來講，就是以國家法定退休年齡為準，如果早于國家法定年齡退休，養老金領取的金額相應減少；如果晚于國家法定退休年齡退休，養老金領取的金額相對增加。美國目前法定領取養老金的年齡為67.5歲，最早可提前到62歲領取，扣減5%，延遲領取增加8%。

有很多人不關心養老金改革，認為這是政府的事情。其實，政府是不創造財政的，只能從年輕人這里收錢，再給老人發養老金。讓政府印鈔票，養老金是發出去了，但是鈔票貶值后窮人就更不好過了。讓政府賣地？房子就貴了。政府就是兩代人之間過日子的賬房先生。

迅速老齡化的社會，個人怎么辦？國家怎么辦？

中國是一個迅速老齡化的社會，所以我們的政府、企業，老年人、中年人和年輕人都覺得很累。面對這種情況，個人怎么辦，國家怎么辦？

個人怎么辦？有三位諾貝爾獎得主告訴我們，要想優雅地老去，就要終生自立，自己要給自己買單。

第一個是弗里德曼。弗里德曼1979年獲得了諾貝爾獎，他做了一個假設叫“平滑消費”，他假設所有老百姓都是理性的，一生平滑消費。也就是你算一算你要工作多少年，才能把你退休后的生活費給賺出來。如果你們家里的人、家族里的人都活80歲，在60歲退休，那退休后會有20年的生活，這20年的生活費在你退休之前得掙出來？要實實在在地算算我退休前掙多少，我退休后花多少。

第二個是莫迪利安尼。莫迪利安尼1985年獲得了諾貝爾獎。他為每一個人做了一個財務生命周期。他說，你這一生要處理好兩個點：財富自由拐點和退出勞動力市場的時點。什么叫“財富自由拐點”？就是你不欠債了，房貸還完，孩子不要每個月掏那么多錢，你的收入有結余，投資有利得，這是幸福的開始。另一個就是“退出勞動力市場的時點”，應該什么時候退出勞動力市場？給自己養老的資產做好準備了，做好了就有資格退出勞動力市場去頤養天年。如果沒有做好的，像我們今天看到的日本、韓國一樣，70歲還要干活。在英國倫敦機場可以看擺放行李車的老年工作人員，那些崗位是留給70多歲人的，沒有太多危險，可以干1個小時拿1個小時工資。為什么要這樣干？因為他沒做好準備，還需要工作。

第三個是貝克爾，貝克爾1992年獲得了諾貝爾獎。他做了一個計算方式，在你30歲、40歲、50歲都可以用貼現、平均工資來計算今后你還能掙多少錢，這樣你就可以用這個估計自己的人力資本。

這三個諾貝爾獎得主告訴了我們一個道理：人類健康長壽的時代來了，人人都可能會百歲人生，黑發50年、白發50年。孩子少了，不是我們養老的勞動力，我們需要終生自立才能頤養天年。

國家怎么辦？國家主要做好兩件事情。

第一件：真正地搞好計劃生育。1994年我出國留學時，歐洲學者讓我介紹中國的生育政策，他們特別關注。我張口說one child family plan。西方人說，就一個孩子了，沒有計劃可言了。計劃生育是家庭生育與國家人口規劃互動的。國家人口少時讓你多生，增加生育福利，甚至允許爸爸休假。國家人口多時讓你間隔三年再生。中國當前最大的事就是提高二胎生育率。大家為什么不敢生二胎呢？沒有好的假期，養孩子太貴，買房子太貴。我們國家能不能把這個問題解決好一點？國家人口不能光看總量，更要看年齡結構，要做好有計劃的生育。

第二件：養老金結構調整。到了深度老齡社會我們必須做這件事，規避風險的辦法是雞蛋不放一個籃子里，放在三個籃子里。1997年我國建立了社會養老保險，支付基本養老金；2004年建立了企業年金制度，支付補充養老金；但是國家養老保險費率太高，民營企業、小企業辦不起，很少職工有企業年金。所以，社會養老保險費率應該下降，給企業讓點空間做年金。2018年啟動了延稅型個人養老金，僅僅是個開始。政府延期征稅和建立綜合監督平臺，個人儲蓄養老金并計入個人賬戶，個人決定如何投資，獲取穩定收入和長期時間價值。這不僅使養老金豐厚一點，更主要是激勵人們努力工作，只有愿意工作的人才有第二份養老金。

美國有一個政策叫“401K”計劃，也稱雇主養老金。根據美國《國內稅法》第401條，鼓勵雇主用利潤或成本為員工個人賬戶供款，員工在59.5歲～70.5歲時使用這個賬戶資金度過人生最艱難的時間。如果雇主用利潤為員工供款，減稅額度可能達到4萬美元。現在美國約有50%的雇員有雇主養老金。

中國從一個年輕的社會進入超級老齡社會，一共30年。未富先老，已成事實，我們的歷史欠賬太多，我們不累就過不了這個坎，我們必須面對現實。所以，對于人口老齡化，不要忽略、也不要悲觀。人口老齡化不是社會老化，而是社會進步，大家要規劃好，我們的前途是健康長壽。